池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案发现场。
不知何时又下起暴雨，一出门，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冷汗糊了池醒一脸，他回想起霍劭冰冷的审视，与那道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只觉得一时间，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几乎要盖过雨声，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栗。
恰在此时，一辆出租车亮着“空车”灯驶来，池醒几乎是扑过去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师傅，去锦江小区，谢谢。”他报出自己租住的旧小区名，声音沙哑得厉害。
司机是个中年大叔，透过后视镜狐疑地打量着这个狼狈不堪的年轻人，忍不住开口：“小伙子，你没事吧？脸色很难看啊。”
“没、没事……”池醒下意识地摇头，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出租车缓缓驶入那栋熟悉的老旧居民楼，池醒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楼道。电梯依旧在检修，池醒跌跌撞撞地爬上楼梯，用颤抖的手掏出钥匙，尝试好几次才对准锁孔。
打开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池醒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缓缓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紧接着，池醒颤抖着手，从湿漉漉的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还固执地亮着，幽幽的光芒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诡异，清晰地显示出那几条索命般的提示：
【干预成功。】
【目标：霍劭，死亡风险暂时降低。】
【奖励结算：厄运值清0，生命值 10，现金 10000元（已自动转入绑定账户）】
以及最下面那行令他头皮瞬间发麻的小字：【新一轮预告生成中……】
“真的……钱真的到了？”池醒半信半疑地登录了自己的手机银行APP。心脏因为莫名的期待和恐惧而再次加速。
当看到余额数字那里，确实凭空多出了一万块钱时，一种巨大的荒谬感瞬间淹没了他。
居然真的有报酬，整整一万块，快赶上他熬夜连轴转加班的工资了。
还没等池醒缓过神，手机屏幕突然又有了变化。
那个血色的沙漏图标再次凭空浮现，开始疯狂地旋转起来，速度快得几乎要拖出残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其内部激烈运算。
池醒的心猛地被攥紧，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
几秒后，旋转停止。
新的几行血字瞬间覆盖了屏幕。
【新预告生成完毕。】
【预告目标：林晓薇】
【死亡时间：明日17:30:15】
下面附着一张新的照片。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扎着简单的马尾辫，在镜头里笑得十分甜美阳光，充满青春活力。她身上穿着一家知名快递公司的制服，背景是一个看起来很老旧的居民小区，门口挂着模糊的“温居家园”牌子，依稀能够看到楼房上印着一个模糊的数字“3”字样。
池醒的心猛地一沉。
换人了？这个城市或许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人死去，这APP选择目标的规律是什么？随机抓阄吗？！
而且时间就在明天下午，池醒大脑还在发懵，新的死亡倒计时就已经开始了，根本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池醒叹了口气，巨大的压力如同潮水般涌来。这时，手机又突兀地震动了一下，一条新的补充规则弹了出来：
【规则补充：预警期内，每日凌晨0点自动扣除1点生命值，作为系统维持能耗。生命值清空，任务即失败。】
池醒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看向屏幕顶端的时间。
00:01。
刚刚过零点。
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虚弱感凭空袭来。那感觉并不剧烈，不像生病，更像是被人极其精准地抽走了一丝最本源的精气神，池醒莫名地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和乏力。
他赶紧再看手机。
原本显示【生命值：10/100】的地方，数字已经变成了：【生命值：9/100】
“……”
池醒无语。
这鬼东西竟然还带强制点卡收费的？每天凌晨准时扣费？不干活就得被它活活耗死？！这哪里是什么APP，这根本就是一条绑在他脖子上正缓缓收紧的锁链！
池醒恼怒地扬起手，狠狠地把手机砸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到底没舍得砸地上，他穷。
但那红色的图标只是微微一闪，依旧顽固地亮着，仿佛无声的嘲讽。
池醒彻夜未眠。
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是霍劭那双冰冷审视的眼神、照片上林晓薇那甜美阳光的笑容、以及不断减少的倒计时。后两者尤其让他备受煎熬。一个努力生活的年轻姑娘，可能在倒计时结束就要因为某种意外而逝世，而他是唯一的知情人……
这种沉重感压得池醒喘不过气。
第二天，池醒顶着更加浓重的黑眼圈，硬着头皮向公司请了病假。他决定了，必须做点什么，为了那个女孩，也为了自己那该死的，被扣掉一点的生命值。
有了第一次救霍劭的经验，池醒如法炮制地放大那张系统提供的林晓薇的照片，不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温居家园的招牌和旁边的3号楼是关键线索。但温居家园这种名字太常见，光是在本市就有好几个同名小区。
他尝试在网络上搜索“林晓薇”加上那家快递公司的名字，结果信息浩如烟海，要么是重名，要么是无关信息，根本找不到这个特定女孩的踪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从清晨到午后，池醒如坐针毡，像热锅上的蚂蚁。那种明知悲剧即将发生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比直接的恐惧更折磨人。
下午三点，距离预告的死亡时间只剩下最后两个半小时。
池醒再也坐不住了。
范围再大也得去找，守株待兔也得去等，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倒计时结束而什么都不做！
池醒根据照片里小区的老旧程度和建筑风格，初步判断了一个最有可能的区域，决定去那里的温居家园碰碰运气。
雨后的下午，空气有些湿冷，天色也灰蒙蒙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温居家园是个规模不小的老小区，出入口众多，人流车流混杂。池醒找到了照片里那个带有3号楼标识的附近区域，像个可疑的徘徊者，目光死死地盯着每一个穿着那家快递公司制服的骑手。
时间越临近五点半，他的心跳就越快，手心里的冷汗令他几乎握不住手机。每一次有快递员从路口拐进来，他的希望就被点燃一次，随即又因为不是目标而熄灭。
四点，五点……
进出小区的快递员有好几个，但没有一个是那个扎着马尾笑容甜美的姑娘林晓薇。
17:25分。距离预告时间只剩最后五分钟。
池醒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口干舌燥。
为什么还没来？难道她今天没上班？调休了？还是他从一开始就找错了小区？
紧接着，池醒的思绪如图踩着西瓜皮一般滑向更深的地方。
失败的惩罚会是什么？
生命值扣完之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池醒几乎要被绝望和焦虑淹没，就在他以为这场的任务将以失败告终时，一辆电瓶车慢悠悠地从路口拐了进来。骑手是个女孩，扎着马尾辫，侧脸的轮廓和照片上极其相似。
池醒几乎要喜极而泣。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只见旁边那栋3号楼侧面高空，一块灰蒙蒙的玻璃毫无预兆地剥离了老旧窗框，径直砸下。池醒迅速估算坠落点，根据那辆电瓶车的移动速度和方向，几乎将分毫不差地落在女孩即将经过的位置。
“小心！！！上面！！！”池醒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嘶吼出声，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他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般不顾一切地猛冲过去。
女孩正无知无觉地骑着车，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猛地捏紧了刹车。
电瓶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速骤减。
就在她停下的瞬间。
“哐啷！！！哗啦——！”
碎裂的玻璃如同炸弹般狠狠砸落在离她电瓶车前轮不到一米的位置，巨大的冲击力让水泥地都仿佛震了一下，无数玻璃碎渣四处飞溅，有几片甚至擦着女孩的裤腿飞过，划出了细微的痕迹。
女孩吓得发出一声尖叫，连人带车失去了平衡，歪倒在一旁。她呆呆地看着眼前那片狼藉，整个人都吓傻了。
周围瞬间响起了居民的惊呼声和议论声，有人从窗户探出头来。
池醒冲到女孩身边，心脏还在狂跳，他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利索：“你…你没事吧？砸、砸到了吗？”
女孩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着，她看看地上那片致命的狼藉，又看看眼前这个气喘吁吁的陌生男人，颤抖道：“没…没砸到……谢谢……谢谢你啊……太、太吓人了……”
如果不是这个人突然喊那一嗓子，如果不是她下意识刹车……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池醒口袋里的手机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这震动很微弱，却像电流一样击中了他。池醒猛地直起身，大步甩开人群，偷偷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上面的字已经更新：
【干预成功。】
【目标：林晓薇，死亡风险解除。】
【奖励结算：生命值 1，现金 500元。】
【生命值：10/100】
奖励变少了……是因为对于这个软件而已，目标的重要性不同吗？生命值只是补回了凌晨被扣掉的那一点。看来系统给出的任务价值在APP的判定里也不一样。救一个商业巨擘和救一个普通女孩价值悬殊。
这该死的APP，不仅索命，还如此势利。
池醒看着那行【新一轮预告生成中……】，只感觉一条无形的锁链再次套上了自己的脖子，并且勒得更紧了。救一个人，然后立刻被告知下一个。仿佛没有尽头，无法逃脱。
救不完，根本救不完……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池醒疲惫地揉了揉发木的脸，准备趁更多人注意到他之前，悄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刚一转身，他的后脚跟就像被黏在了地上，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几乎冻僵。
霍劭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几米远的地方，不知道观察了多久。高大的男人斜靠在一辆低调但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门边，双臂环抱，正安静地注视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依旧，仿佛能穿透池醒所有的慌乱和伪装。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看到了多少？
霍劭的目光从池醒惊惶未定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在他还没来得及收起，屏幕仍微微亮着的手机上，眼里的探究和玩味变得更加浓烈。
他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停在池醒一步之遥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
“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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