铂悦酒店。
金光闪闪的几个大字,在夜幕下嚣张地闪耀。
门口豪车如流水。衣香鬓影,西装革履。
穿着制服的侍者彬彬有礼地引导着宾客。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水、雪茄和金钱混合的味道。
祝时愿站在马路对面,像一颗被扔进钻石堆里的玻璃碴子。
格格不入。
身上那件自制深蓝色丝绒抹胸裙,在出租屋昏暗的灯光下看着还行。到了这里,在酒店璀璨的灯火和周围宾客真正的高级定制礼服的对比下,瞬间原形毕露。
布料廉价。裁剪生硬。手工缝合的线头无所遁形。胸口那几颗她自以为点睛的廉价水钻,闪烁着一种可笑的、努力想融入却徒劳无功的光芒。
她把那件唯一的蕾丝边白衬衫穿在外面,试图增加点层次感,遮住不太完美的腋下缝合处。效果却更奇怪了。不伦不类。
脚上是一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她实在没有高跟鞋,也穿不惯。反正长裙摆能遮住。
手里攥着的,是那个小小的、寒酸的手拿包——其实是母亲以前做的一个零钱包,她清空了里面的硬币,勉强充数。
浑身上下,加起来可能不如门口侍者的一条领带值钱。
进,还是不进?
腿像灌了铅。呼吸都带着怯。
周围投来的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在她裸露的皮肤上。
好奇的,打量货品般的,毫不掩饰的轻蔑和鄙夷。
她能听到压低的窃窃私语。
“那是谁?” “没见过……这穿的是什么?” “走错地方了吧?” “保安怎么不拦着?”
每一句,都让她脸上的血色褪去一分。
手指紧紧捏着那个零钱手包,指甲掐进掌心。
脑海里,那个冰冷的倒计时,在一分一秒地递减。
【任务时限:03:45:22】
失败的惩罚——失去味觉七天,像阴影一样笼罩着她。
不能退。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掉头就跑的冲动。
挺直了那被生活压得快要弯掉的脊背。
抬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平静的、甚至带点茫然的表情。仿佛完全没接收到那些恶意信号。
她朝着那扇旋转玻璃门走去。
心跳如擂鼓。
门口穿着笔挺制服的保安,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来。在她那身古怪的打扮上停留了两秒。眉头皱起。手微微抬起,似乎要阻拦。
祝时愿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完了。要被拦住了。
任务直接宣告失败。
就在保安即将开口的前一秒。
她抢先一步,举起了手里那张皱巴巴的、却无比正式的邀请函。声音尽量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
“你好,受邀参加晚宴。”
保安狐疑地接过邀请函,仔细核对着上面的信息、防伪标识,又抬头看看她。眼神里的怀疑更重了。
这邀请函是真的。但这个人……
“请问您是……”保安试图确认身份。
“祝时愿。”她报出名字,心脏快要跳出胸腔。脸上却强撑着那副“我理所当然应该在这里”的表情。虽然虚得厉害。
保安对着耳麦低声说了几句。似乎在确认。
时间一秒秒过去。每一秒都是煎熬。
身后的宾客开始有些不耐烦,发出轻微的啧声。
祝时愿的后背渗出冷汗。
终于,保安似乎收到了确认指令。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混杂着困惑和一丝收敛起来的轻视。他将邀请函递还给她,侧身让开。
“祝小姐,请进。”
声音公式化,听不出情绪。
祝时愿几乎是抢过邀请函,低着头,快步走进了那扇沉重得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旋转门。
巨大的水晶吊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舒缓的现场钢琴演奏。
空气里食物的香气,酒液的醇香。
一切都奢华得不真实。
她像一颗误入珍珠贝的沙粒,硌得自己生疼,也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无数目光黏在她身上。比外面更加直接,更加不加掩饰。
她能感觉到那些视线在她粗糙的裙摆、奇怪的搭配、廉价的鞋子上逡巡。
火辣辣的。
她下意识地想找个最阴暗的角落躲起来。
【任务目标:使至少三位不同目标产生“真实的羡慕”(强度≥60/100)】
系统的提示冰冷地浮现。
像一盆冰水,浇醒了她。
躲起来?怎么完成任务?
她咬咬牙。强迫自己抬起下巴,目光假装镇定地扫视全场。
人很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她一个都不认识。
羡慕……怎么才能让这些人羡慕她?
她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绝望感再次袭来。
“哟,这是哪儿来的土包子?走错片场了吧?”
一个娇嗲又带着明显嘲讽的女声,突兀地在旁边响起。
祝时愿身体一僵。
慢慢转过头。
一个穿着耀眼银色亮片短裙、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正挽着一个中年男人的手臂,用打量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她。嘴角撇着,毫不掩饰的讥笑。
是凌薇。赵曼丽那个圈子里有名的富家女,以前在某些场合见过一面,对祝时愿这种“破落户”向来是极尽嘲讽之能事。
凌薇身边的男人,也投来轻蔑的一瞥。
周围几个人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看好戏似的落在祝时愿身上。
【潜在目标锁定:凌薇。情绪状态:鄙夷 70%,优越感 25%……】
系统冷冰冰地报数据。
祝时愿的心脏缩紧。手心里全是汗。
来了。找麻烦的来了。
按照她平时的性子,大概会低着头躲开。
但现在不行。
任务。妈妈。失败的惩罚。
她不能躲。
她看着凌薇那身价格不菲的亮片裙,又看看对方脸上那副“你这种底层垃圾也配来这里”的表情。
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一下,断了。
一种破罐破摔的、光脚不怕穿鞋的狠劲,猛地冲了上来。
她非但没躲,反而往前迈了一小步。
脸上露出一个极其真诚的、甚至带着点惊喜的笑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
“凌薇姐?好巧啊。你这裙子真好看!”
凌薇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随即下巴抬得更高,哼了一声:“当然好看,这可是……”
话没说完,就被祝时愿热情地打断,语气羡慕又自然:
“是XX家的最新款吧?我在淘宝上看到好多同款呢!销量特别高!一直想买件仿版试试,就是担心质量。看你穿得效果这么好,质感看起来真不错!能不能私信我个链接啊?”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
淘宝同款?仿版链接?
凌薇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像是被狠狠扇了一巴掌。她身上这件可是正儿八经的当季新品!这土包子居然敢当众说是淘宝仿货?还问她要链接?
“你胡说什么!我这是正品!”凌薇气得声音都尖了。
【凌薇情绪波动:愤怒 85%,羞辱 40%……】
祝时愿仿佛完全没察觉到她的怒火,眼神更加真诚无辜,甚至还带着点“我懂你”的体贴:
“啊?不是吗?不好意思啊凌薇姐,我看错了。主要是这亮片……跟我之前买的那件39块9包邮的真的好像啊,简直一模一样!你那件肯定贵多了吧?”
39块9包邮?
周围已经有几个人忍不住发出极轻的嗤笑声。
凌薇的脸从红变青,又从青变白,精彩纷呈。她死死瞪着祝时愿,胸口剧烈起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挽着男伴的手都掐紧了。
【凌薇情绪波动:暴怒 90%,尴尬 65%……】
羡慕?一点没有。
但祝时愿的目的达到了。她成功搅乱了对方的阵脚,没让自己沦为纯粹的笑柄。
她适时地露出一个“抱歉说错话了”的表情,微微点头,然后转身,不着痕迹地退开。留下凌薇在原地气得发抖。
心脏还在狂跳。背后冷汗涔涔。
刚才那一招,险之又险。
【任务完成度:0/3】
还是零。
她需要的是羡慕,不是愤怒和尴尬。
怎么办?
她目光焦急地扫视,像寻找救命稻草。
突然,她听到旁边两位穿着看起来相对低调、气质娴静的年轻女士,正在低声讨论一幅挂在墙上的装饰画。
“……构图很大胆,可惜用色有点怯,不够通透,像是模仿莫奈早期的尝试,但没抓住光影的精髓。”其中一位短发的女士微微摇头。
另一位点头附和:“确实,笔触也略显犹豫。商业装饰味太重,少了点真诚。”
祝时愿的脚步顿住了。
那幅画。
她认识那风格。
母亲没生病前,最喜欢的一位冷门画家,就是这种风格。她小时候,母亲常常抱着她,翻看那位画家的画册,一点点给她讲解其中的妙处和缺陷。
那些记忆,因为白天的任务和刚刚的冲突,此刻异常清晰地涌上脑海。
几乎是本能反应。
她停下脚步,看向那幅画,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不是模仿莫奈。是借鉴了艾琳·阿格拉的风格,试图用点彩手法表现都市夜晚的光污染。想法是好的,但这里的钴蓝用得太死,和镉黄的衔接断了,所以显得脏和怯。”
话音落下。
那两位女士同时停下交谈,惊讶地转过头,看向这个穿着古怪、突然插话的陌生人。
【检测到目标A(沈知遥)情绪:惊讶 50%,好奇 30%……】 【检测到目标B(姜妍)情绪:惊讶 45%,探究 25%……】
祝时愿的心提了起来。她是不是又多嘴了?惹人讨厌了?
那位短发女士(沈知遥)仔细打量了她一下,眼神里的惊讶褪去,转而露出一种饶有兴趣的神色:“艾琳·阿格拉?你很了解她的作品?她的确非常小众。”
祝时愿松了口气,老实回答:“我母亲很喜欢。小时候跟着看过一些画册。瞎说的,不一定对。”
“不,你说得很准。”另一位女士(姜妍)微笑着接口,眼神里带着赞赏,“一眼看出钴蓝和镉黄,很专业。很多人只会笼统地说蓝色和黄色。”
【沈知遥情绪波动:欣赏 40%,认可 35%……】 【姜妍情绪波动:钦佩 30%(轻微),感兴趣 40%……】
【叮!目标A(沈知遥)产生“真实的羡慕”情绪(强度:65/100)!任务完成度:1/3】 【叮!目标B(姜妍)产生“真实的羡慕”情绪(强度:61/100)!任务完成度:2/3】
成了!
一下子两个!
祝时愿几乎要喜极而泣!心脏被巨大的惊喜填满!
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靠母亲当年灌输给她的那点知识,解决了大半任务!
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对两位女士羞涩地笑了笑:“只是碰巧知道一点皮毛。”
沈知遥看着她,目光在她那身自制的礼服上停留了一瞬,眼神里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她微微一笑:“很有趣的见解。谢谢。”
说完,便和同伴礼貌地点点头,转身走开了。
祝时愿看着她们的背影,激动得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还差一个!
就差最后一个了!
希望重新燃起!
她兴奋地四下张望,寻找下一个可能的目标。
完全没注意到。
在宴会厅二楼的环形走廊阴影处。
一道深邃冰冷的目光,自始至终,落在她的身上。
靳渊端着酒杯,指腹缓缓摩挲着杯壁。
他看着楼下那个穿着怪异蓝裙子的女人。
看着她被凌薇刁难。
看着她不按常理出牌,用几句“淘宝同款”和“39块9”把凌薇怼得脸色铁青。
看着她和那两位以挑剔闻名的艺术评论家交谈,甚至似乎……赢得了对方一丝丝的认可?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但眼底深处,那点探究的兴味,却越来越浓。
这个女人。
每次出现,都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像个无法用常理解读的谜。
他仰头,将杯中残余的酒液一饮而尽。
然后,将空杯递给旁边的侍者。
整理了一下袖口。
迈步。朝着楼下。
朝着那个还在四处张望、寻找最后一个“羡慕”目标的女人。
径直走了过去。
他所过之处,人群自然分开,窃窃私语声响起。
无数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又顺着他的方向,惊疑不定地看向那个角落里的祝时愿。
祝时愿正茫然寻找,忽然感觉周围的气氛变了。
变得异常安静。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她的身后。
带着震惊,好奇,和难以置信。
她下意识地转身。
然后,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靳渊。
穿过人群。
像劈开海浪的冰山。
径直走到她面前。
停下。
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微微低下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因惊愕而睁大的眼睛上。
然后,在所有宾客呆滞的注视下。
他朝她,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的手。
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磁性,清晰地响在骤然死寂的大厅里:
“跳支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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