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棘手的问题，两个“人”一起看向眼前的问题“少年”。
一个中年寡居的男人，一个情事不通的机器人，和一个衣着华丽的失恋少年，可谓无法沟通。
“啧，要不你再给我看看代码呢？”他这会子是真好奇了。
然而安格斯只是摇摇头：“不，看代码也不能让珍妮回到我的身边。”
“她说过会来接你走的。”
安格斯仰起脸来：“是么？什么时候？”
巴特哪里知道什么时候，只好糊弄他：“应该会很快的。”
然而少年嘴角颤抖：“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巴特的视线被嘴角吸引，做的也太逼真了，此刻连他都在想：要是艾伦能有这样一副身体该多好。
“我爱她，她为什么不能跟我在一起？”
又是这个问题，巴特头疼，艾伦一点儿也不头疼。
“珍妮说了会回来接你就一定会回来，莉迪亚从来不撒谎。”
“可珍妮不是莉迪亚，她有一个丈夫。”
艾伦卡住了。
丈夫？莉迪亚可没有这玩意儿。
“谁都不要紧，莉迪亚会每天回家，我永远知道她在哪里。”
答非所问。
“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么？”
“莉迪亚去了摩托车维修厂。”
安格斯眨眨眼：“她早上就出去了。”
艾伦愣了一下，很快道：“莉迪亚总会回来的。”
“她如果今夜不回来呢？”
“莉迪亚不在外面过夜，莉迪亚一定会回来的。”
“她会有你之外的朋友。”
“我是莉迪亚最好的朋友，莉迪亚一定会回来的。”
艾伦复述着这句话，像是永远不会出错一样，倒是一边的巴特隐隐听出不一样的感觉。
安格斯的“想法”太像一个人类了，如果不是亲自脱了面皮看见了里面的装置，他是无论如何不会相信眼前的是个机器人的。
诺瓦公司到底造出了一个什么怪物，或者说，他那个多年不见的好友，到底在制造什么魔鬼。
一个拥有人类意识的机器人，一个对选定的主人充满占有欲的机器人，虽然他看着珍妮沉溺其中，却始终认为那不是一件好事。
总要想办法再看一遍代码才好。
就在他愁眉不展的时候，外面传来摩托车的声音。
莉迪亚回来了。
“我说过莉迪亚一定会回来的。”
艾伦炫耀一般丢下一句话后跑去门口迎接莉迪亚，然而却看见她不是从自己的摩托车上下来，而是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
“那我明天过来接你。”
“好。”
莉迪亚在门口跟阿德里克告别，转头冲艾伦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艾伦，我回来啦。”
“阿德里克？”
艾伦听过这个人，从莉迪亚的嘴里，她说他们是朋友。
“莉迪亚，你的车呢？”
“有擦伤，留在维修厂了。”
莉迪亚一边说话一边往里走去，一下就看见一个愁眉不展的中年人，和一个忧郁无比的贵气少年。
“怎么了？怎么都不高兴的样子。”
巴特想，只有你这种刚约会回来的和艾伦那种不知情为何物的人才能高兴，他可高兴不动。
倒是安格斯，冲她露出一个笑脸：“你真的回来了。”
有些怨气。
“我住在这里，当然要回来的。”
“莉迪亚每天晚上都会回来。”
艾伦不知道什么叫嫉妒，却知道反复强调，他并不知道在安格斯的眼里，那叫炫耀。
“哦。”安格斯把头转向门口处，没有再说话。
他要等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莉迪亚，你今天去了哪里？”艾伦迈着步子跟在莉迪亚身后，哐当哐当响成一片。
“我今天去了维修厂，吃了草莓蛋糕，还去了最西边的高塔看了夕阳。”
“草莓蛋糕？你喜欢吃草莓蛋糕？今天还没有吃牛排。”
莉迪亚笑笑，一边走向浴室一边道：“等我洗完澡出来就吃。”
“莉迪亚，夕阳好看么？”
“好看，下次带你去看。”
莉迪亚准备关上门，艾伦却缩着身子挤进他的金属小脑袋：“莉迪亚，你今天还没有训练。”
“我偷懒一天好不好？”
莉迪亚扁着嘴撒娇，艾伦却不知道停止：“莉迪亚，不可以......”
“艾伦，我要脱衣服了。”
莉迪亚不等他说完，伸手就抓住衣摆，做出一副马上就要脱衣服的架势。
果然艾伦的躲避程序立刻启动，一双腿哐当哐当地后退。
“莉迪亚，你不能这么做。”
莉迪亚火红的头发从门缝里伸出来：“我保证，就一天。”
艾伦转动脑袋，决定满足莉迪亚，然后转过身去找安格斯。
“我说过莉迪亚会回来，莉迪亚什么都会告诉我。”
安格斯没答话，沉默着看向门外，那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不远处的巴特默默观察着这一切，不得不承认，艾伦看起来古板的一些，愚笨一些，但安全性十足。
安格斯看起来漂亮又深情，却充满了不可捉摸，这种不可捉摸让他更像人类，也让他变得不可控。
“安格斯，”巴特说话了：“你晚上会休息么？”
安格斯转过头来：“我不休息，等夜再深点儿我就要走了。”
他就像一个问题少年，脑子里面全是他自己，全然不顾其他人对他的安排，连珍妮的也不顾。
“安格斯昨天也是这样，夜里离开，白天又回来了，速度太快，我跟莉迪亚都拦不住。”
艾伦在一边唠叨，莉迪亚喜欢听他唠叨。巴特却叹息一声，这事情棘手啊。
这种不稳定的机器人投入市场，将来迟早要出问题的，也不知道诺瓦公司是怎么想的。
思索间，莉迪亚已经洗漱完毕，换了衣服出来。
一身的长袖长裤。
“我要去做晚饭了，你们谁要吃？”
莉迪亚冲着两个机器人开玩笑，只有艾伦答她：“莉迪亚，我不需要吃饭，不过巴特需要。”
“哈哈哈，那我晚上给你吃充电大餐。”莉迪亚笑着回他，艾伦迈着轻快又沉重的步子跟着她进厨房，絮絮叨叨地给她讲解煎牛排的法子，直到莉迪亚端着两盘牛排出来。
形同车间的客厅里，一人一机沉默着，安格斯看了一眼跟在莉迪亚身边的艾伦，抛下一句“我走了”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巴特叹了口气，坐到莉迪亚身边：“今天晚上我也有事，你跟艾伦在家。”
“好。”
莉迪亚没有多想，她最适应跟艾伦单独过夜了。
艾伦也很高兴，直到莉迪亚告诉他，明天她要跟阿德里克出去。
“莉迪亚，你可以带上我。”
“你这个身子现在可不能折腾。”
“我可以的，我应该站在你身边。”
“只是去玩而已。”
“玩什么？”
莉迪亚歪着脑袋叹气：“就是在城里玩。”
“玩什么？”
艾伦执着地想知道莉迪亚要去哪里，做什么。
“阿德里克没有告诉我，我明天晚上回来再告诉你好不好？”
艾伦沉默了会子：“莉迪亚，你这样并不安全。”
“我会小心的。”
莉迪亚太熟悉他操心的样子，直到向他拍胸脯保证一定注意安全才终于得到应允，然而等到第二天兴致冲冲要出门时，却看见沉着脸的巴特带着安格斯一起回来了。
他毫不客气把安格斯一把推进了门里，推的安格斯踉跄几步。
“我告诉你，明天晚上你要是敢再到珍妮的楼下，我就把你交给科林，看他怎么把你拆成一堆零件。”
安格斯却丝毫不惧：“科林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只要我不想。”
“就算科林不能，那诺瓦公司呢？别忘了，你可是他们制造的机器人，你真觉得他们对付不了你？”
这一回安格斯沉默了。
“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儿。”说完巴特甩手上楼去补觉，根本不管安格斯是怎么“想”的。
莉迪亚和艾伦站在那里对望一眼，她是第一回见到比人还难缠的机器人，这也太诡异了。
“我先出门，你陪安格斯在家。”
莉迪亚嘱咐完艾伦又对着安格斯没好气道：“不要给珍妮惹祸。”
安格斯则睁着那双忧郁的灰色眼睛，定定地看着莉迪亚，然后转向了艾伦。
“是么？”
莉迪亚听见了摩托车轰鸣的声音，没有理会他的疑问，只向艾伦留下一句：“我走了，晚上回来，拜拜。”
艾伦站在门口，挥动着机械双臂目送莉迪亚的离开。
安格斯看着门口看起来依依不舍的艾伦，忽然嘴角挂起一抹笑意。
“她被人接走了。”
艾伦恨恨转身：“莉迪亚晚上就会回来。”
“可她跟着别的男人走了，以后会走的更远，然后把你扔在一边，就像珍妮对我那样。”
“才不会，莉迪亚不是珍妮，我会在她身边一辈子。”
安格斯摊摊手：“可你这一身东西，还能支撑多久？”
艾伦看着自己一身旧金属装置。
“我将来会有新的，一定会有的。”
“就算你有新的，她也不会带你出门。”安格斯指了指自己：“我这样的才可以。”
“我是人，而你，是机器人，只有变成我这样，你才可以随时随地的陪在莉迪亚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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