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七班距离原本的教室并不远，不过短短30米距离，江寻却觉得走了一辈子。
当身体开始僵硬的时候，距离彻底僵直已经不远，他每步走出去都好像在掰断那些骨头和筋肉。
关键的是，即便都附身死尸了，他的疼痛感却并未因此而消失。
这是一种折磨，但即便如此，其他人并没有看出江寻的异常。
只有苏倦，看了他一眼又一眼。
他靠近过来，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不等开口，灯却在这一刻黑了。
诡异又游荡回来了。
江寻紧贴着墙壁，闭眼进入假死状态。
与其他人纯粹的恐惧不同，他的灵台一片清明，甚至极为主动且欣悦的去探寻诡异的方向。
那是一条无序漆黑的黑雾，又或者是某种缠绕的筋肉，江寻无法具体归纳它的形象，但在他的感知里，那团东西是扭曲而活动的。
那东西从拐角里走出来，当它出现的时候，潮湿和冰冷的感觉也同时降临。
一起出现的还有让人极度不适的尸臭味。
明明知道都是虚幻的恐怖，江寻还是有着被压制的感觉。
这种压制感，当然不是来自于“鬼”，而是来自于这方世界的规则，这些规则化成看不见的锁链，连着自己，也连着诡异。
所以，这就是诡异杀人的真相吗？
诡异自身或许什么都不是，但是当它顺着规则的时候，就可以达到可能连渡劫修士，都无法达到的杀伤力。
当然，江寻并没有亲眼见过那样的“规则杀”，但他相信有的。
毕竟这个诡域里，只是一个诡异，就将他压制到这个程度，即便他只是一缕残魂，但以他磅礴的神识，一般的诡异不会将他压制到此。
江寻大概估计，这诡异在这个诡域里，威力或许可以达到元婴程度。
元婴而已。
元婴，而已。
在过去不屑一顾的元婴面前，他现在只能垂首等死。
但江寻并不觉得痛苦，事实上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强烈的情绪感受了。
恨也好，爱也好，开心和恐惧都没有，为了在那人吃人的修仙界活下来，他割舍了很多的东西，其中就有情绪。
当七情六欲都没有了，他的人生就剩下“渡劫飞升”这一个目标。
如今想来，他会修炼无情道，也是为了能够最快成就道果，方便幕后黑手收割吧？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他的鼻子，闻到了比之前更加浓郁的尸臭味。
鬼，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身边。
江寻紧闭的双眼，就在这个时候睁开，低垂的视角里，模模糊糊看见的是一只苍白浮肿的手。
手垂落在一片暗红色中，轻微地摇晃，“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落水珠。
视线往上抬，试图看见更多。
突然，鬼停了下来。
似乎是被他窥探的动作惊扰，然后缓缓地转过身，如影随形的注视感，像是针扎在他的脑花上。
危机感在这个过程里疯狂地增加，规则的线条在加速流转，同时那只苍白肿胀的手，缓缓举了起来，朝他伸了过来。
江寻突然意识到不对，自己对诡异的探寻，正在一点点符合规则的第二条，不能与“啜泣声”交互。
在诡异近身的恐惧中，他的耳朵里充斥着尖啸的耳鸣，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哭声了。
但没听见不代表没有，他的窥探正在快速贴合“猎杀规则”。
他不再窥探，闭上眼，收敛气息，就连神识都彻底内蕴，化作墙角一块真正的顽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股阴寒感才远离。
江寻憋着的那口气，才长长吐出。
这一关算是过了，但是更难的那一关还没有过。
灯重新被点亮的时候，他的移开的手掌可以看见，鼻血已经没有流了。
这并不是好消息，说明血没再流，他死硬了。
“呕！”在极致的恐惧下，胡明坤终于受不了地蹲在地上，将肚子里的东西翻江倒海都吐了出来。
大家并没有因此看轻他，大家的感受都是一样，死亡的危机和尸体的恶臭，能忍到鬼离开再吐，已经很不错。
胡明坤吐完之后，反倒精神了过来，他擦着嘴站起身，将一直捏在手里的作业纸举起来：“走！接下来要去综合楼三层的生物室。”
江寻这次借着暗沉的光，看清楚了作业纸上的内容。
“灯灭即假死！别动！别出声！装作你什么都不存在！”
“别回答！尤其是女人的哭声！它在骗你回头！”
“别看镜子！封条下面是地狱！管好你的好奇心！”
“红衣即死兆！看见她，慢慢退开，别跑！也别盯着她看！她会以为你在邀请她！”
“想活命，就去三楼的旧生物室！找到她的日记！让她安息！这是唯一的生路！”
潦草的字迹，在纸张的最下方，还用红笔重重写着两个字，“快走！”
所以，前四条的规则和三班黑板上的指向一样，是“规则”，第五条则是“线索”。
从“历史遗留问题”，到“综合楼生物室”，可以说线索已经很明显，只要有基本的胆量和求生欲，就可以在这个诡域里活下来，并且找到离开的方式？
当然，也可能找到的并不是出口，而是陷阱。
“真的要去？”林晓琪显然对纸条上提到的地点，十分抗拒。
“这应该是唯一的办法吧？”胡明坤很激动，甚至是亢奋，与诡异不断近距离接触，让他有些失控，“线索都有了，当然就要调查。”
“可学姐就死在综合楼前啊！我们，我们要不等等他们，或许可以直接从校门口离开呢？”林晓琪十分不想冒险。
胡明坤稍稍冷静下来。
如果可以直接离开，谁想冒险。
最后，两人的目光落在苏倦和李老师脸上，最后又看向江寻。
他们在等待大家的意见。
但很诡异的是，苏倦却一直在看江寻，而江寻就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消瘦的身体裹着蓝白色的校服，胸口是大片暗红的血液。
这个血量看得人触目惊心。
他始终低着头，过长的刘海挡住的眼睛，只露出下巴一截，透着一股青紫的白。
这种感觉让人很难受，无法形容，一定要说，就像是他站在那里，死掉了一样。
“江寻？江寻？你没事吧？”林晓琪上前喊着他，她甚至不敢碰他，总觉得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你说话呀？你快说话！”久久等不到江寻的回答，林晓琪已经快哭了。
“嗯。”低沉的声音，从江寻的唇缝里溢出。
林晓琪明显松了一口气，就听见江寻说：“你们去、生物室，我一会就来。”
“啊？”林晓琪不理解，还在追问，“你要干什么？意思是要一个人留下来吗？不行，不管是什么事，你必须和我们一起走。”
胡明坤和李老师上前，想要扶上江寻的手：“我扶着你吧？”
“是不是鼻血流的太多，低血糖了？”
“没事，你缓缓，我们等你。”
“哦，对了，我在之前的教室里，看见一个书桌里还有两颗糖，我去给你拿过来。”不等江寻回答，胡明坤已经跑掉了。
李老师有些担心地跟了上去：“你们两个帮我照顾一下，我去陪他一起找。”
脚步声渐远，身边就剩下江寻和苏倦，还有林晓琪。
苏倦始终不语，但那眼神已经非常严肃，唯有林晓琪只是一味的担忧。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楼下响起。
“啊，啊啊啊啊——”
“不！！”
而就在这一瞬，一直因为身体僵硬而无法移动的江寻，突然就动了。
他的身体往前踉跄一步，眼看就要跌倒在地，但就在下一秒，他本来已经僵硬的双腿，竟然又重新软了过来。
站稳了。
一旁的苏倦，眼睛里迸发出强烈的光芒！
……
就在三分钟前。
一楼的教学楼出口前，四个男人一边骂着，一边狼狈地跑回来。
“出不去啊。”最后，四个人不得不承认这个绝望的事实。
王恒看着身后浓郁的黑暗，脸色铁青地啐了一口：“妈的，邪门！回去，去找那帮学生和老师！”
也只能这样了，几个人眼神对上，蔫了吧唧的上了楼。
“哎呦！”痘坑男人捂着脚惨叫一声。
秃顶男回头看他：“怎么了？”
“没没事。”痘坑男人的脚很痛，但他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他摇头，只做无所谓地笑，“稍微扭着点，活动一下就好。”
秃顶男深深看他一眼：“你小心点。”也就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四人沿着楼梯向上，走的倒是不快，但痘坑男满头大汗，瘦高男人终究还是落后一步，扶起了他。
“谢谢。”
“客气啥。”两人这样说着，都不满地看了秃顶男一眼。
秃顶男其实知道，但他不想停下，他紧紧跟着王恒，生怕落后了一步。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三楼的平台。
完全复刻的诡域，和真实的校园一模一样，但随着时间流逝，又好像哪里变得不太相同。
墙壁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斑驳，褶皱裂开的墙皮里露出更深沉的暗色。
像是一种新陈代谢。
灯光暗的让人讨厌。
秃顶男没话找话：“他们会不会已经走了？”
王恒摇头，他也不知道，但脚下的步子却在不知不觉间加快。
但这让后面的两个人跟的很辛苦。
“诶，你慢点。”瘦高男人开口叫着。
“对，慢一点，慢一点。”痘坑男开口。
王恒停了下来，脸绷的很紧，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个人，他显然并不想这么做，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走了下来，来到了两人身边。
“行，我们扶着你走吧。”
这让秃顶男有些难堪，他犹豫了一下，也只能走了下来，但眼底十分不悦。
绝处逢生，痘坑男的眼中迸发出生的喜悦，欣喜地架在两人的肩膀上，几乎喜极而泣：“你们真是太好了，谢谢你们，谢谢。”
“滋啦——！”
毫无征兆的，灯光突然熄灭。
绝对的黑暗和刺骨的寒意，以及那熟悉的女人哭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们淹没。
诡异再度回来了，王恒的低吼：“静默！静默！”
四人瞬间僵在原地，就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呜呜”的哭声由远及近地飘来，在耳边回荡。
带着尸臭的湿气，开始弥漫。
“咯咯咯”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江寻在这里才会恍然大悟，原来之前因为过度恐惧，而发出声音的，竟是这痘坑男人。
他害怕，脚疼之后更害怕。
此刻，被两个人搀扶的他，身体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同伴的身上，这让他更加缺乏安全感。
极致的恐惧，让他的牙齿无法控制的疯狂打颤，发出清晰的“咯咯”声。
简直就像是黑暗里的灯塔。
“呜~”
漂浮的哭声，瞬间在他们四人身边响起，浓烈的恶意，仿佛冰冷的触手，缠绕了上来。
停下来！不要抖了！
瘦高男无声的叫着，即将死亡的恐惧，无比清晰的降临。
这种感觉他还从未有过，在之前几次，他都严格遵守规则，即便遭遇诡异，却从未被这样针对过。
会死！
会死！
不要！我不要死！！
神经就像是绷断了一样，瘦高男的眼角开始疯狂的抽搐，他抓着痘坑男的手越来越紧，手指甲像是铁爪一样，深深刺入那手腕里。
他甚至抓到了温热的血液，顺着手掌流淌而下。
终于，痘坑男的忍耐达到了极限，他小声地喊着：“强子，手……”
飘忽的恶意，突然凝聚，像是找到了目标，铺天盖地地涌来。
黑暗里，一缕红色的光，割过眼角。
瘦高男就在这个时候，猛地松开了搀扶着痘坑男的手，意外的是，另一侧的王恒，竟然在同一时间，做出了相同的举动。
“呃？！”
痘坑男脸上的祈求，瞬间化为错愕。
“不——！！”
他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哀嚎，身体失去了平衡，朝着楼梯下方摔落。
诡异扑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
“不！！”秃顶男眼看着这一幕发生，发出了惨叫，脚下却没有挪动半分。
所有人都看着那痘坑男摔落在楼梯下，然后被一团看不见的浓雾裹住，最后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气息彻底消失。
就是现在！
楼上，一直用全部意志感知下方动静的江寻，瞳孔猛地收缩。
那规则的能量，在这一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动静，膨胀而无序，甚至流窜到了楼上。
物理的间隔只是局限了人类，规则的世界里没有空间和时间，江寻甚至感觉那无序的力量，舔过了自己冰冷麻木的肌肤。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一缕导致这具身体再度死亡神识，凝练成细丝，如同等待已久的毒蛇，精准地咬伤这缕膨发的规则力量，一口吞下。
“嗤！”
仿佛喝下一口硫酸，又似滚烫的热油，浇在脑花里，江寻的身体猛地一震，向前倒去。
渡劫期的灵魂和认知，让他将这缕规则碎片，第一时间镇压在筑基期的神识里，犹如滚烫的勺子插入凝固的油里，刺入的如此轻松，甚至完全无法匹敌这份能量，就连勺子边缘的油都融化了，如同神识在溶解。
可江寻并不在意，甚至期待如此，他的见识早就超越一切，知道这就是他需要的规则碎片。
而他，成功了。
以此为楔子，一丝微弱的灵力，终于在他体内重新流转。
他将那灵力调动到腿上，僵硬的腿柔软下来，堪堪站稳。
他重新抬起来，眼底迸发出明亮的光芒。
力量回来了！
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丝，约等于练气一层。
但这意味着，他从一个任人宰割的凡人，重新踏上了非凡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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