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栩心想，约摸着是他的灵脉被封，听力也大不如前了。
不然，他怎么听到荀胤在说胡话？
他掏了掏耳朵，身子前倾朝荀胤靠近了一些。
“你刚才说什么？我似乎没听清。”
荀胤看着裴栩再次坚定说道：“我要你的灵元。”
完了。
这次听清了。
但，还不如没听清。
裴栩叹了口气，筷子也“吧嗒”一声被搁在了石桌上。
他早该想到，荀胤待他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灵元对修仙之人何等重要，恐怕三界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荀胤怎就好意思说出这句话的。
裴栩很好奇。
凡修仙之人定有灵元供身体中灵力的运转，之后飞升成神，那灵元便可重塑为神元。
说到底灵元、神元一般无二，皆是灵气汇集之处。
开口向一个修仙之人讨要灵元，跟同别人要半条命并无差别。
裴栩差点笑出声。
这荀胤可真是胆大妄为，竟敢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
裴栩面色不悦，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寒意。
他抬眼看向荀胤，“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灵元？要我的灵元？你干脆让本公子当场死给你看得了。说这么委婉做什么？”
裴栩夹枪带棒地怼了回去。
荀胤似是早已预料到，眼眸微垂令人琢磨不透。
“我保证不伤你性命。”
“呵！”
裴栩冷笑一声，理直气壮地质问道：“那本公子还得谢谢你喽？谢谢你想要我的灵元，还要留我一条命？”
“我也尽可能保证，护你一世周全，绝不止三年。否则......”
荀胤脸色一变，瞳孔也微微收缩。
“莫说是青岩洞，整个北灵山你都留不得。”
话音一落，裴栩就沉默了。
荀胤明知道他想留下，却以此威胁可真是太卑鄙了。
他咬牙道：“本公子就不信，整个北灵山是你一人说了算的。”
荀胤微微挑眉，“哦？那你大可一试，只是......那时的谈判条件可就不这么好了。”
说这话时，荀胤整个人散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这让裴栩首次感受到了千年蛇妖的威压。
也让他有理由怀疑，若是此事让对方不满，那他的结局绝不会好过。
裴栩恨恨地瞪着对方，拳头都硬了。
此时，他心底冒出了一道声音意图安抚他。
罢了罢了，要不接受试试吧？
除了此法，哪还有其他路子留在荀胤身边渡过情劫呢？
或许.....这就是天道给设下的磨难罢？
这天下之人，哪有人能安然无虞立地飞升的？
“唉......”
裴栩的拳头无力地垂了下来。
天道真是好样的，将他的情劫绑定在一条蛇妖身上便也罢了，居然还要抽走他的灵元。
实在是可恶！！！
可恶至极！！
“我已经问过医士。”
荀胤瞧着裴栩愁容满面、唉声叹气，再次开口道：“若用强大修为辅佐，再着妙药养身，定然能将对你的损害将至最低。”
“我定能做到，我会用自身几千年的修为为你护法，必保你周全。”
不知为何，裴栩竟然在荀胤身上看出了一丝丝真情，和许许多多的心痛。
这感觉让人很不舒服，他的心也有些痛了。
裴栩道：“大人既已将一切准备妥当，难道我不同意，你就不做了么？”
荀胤嘴唇微微颤了下，“不会......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会做。”
裴栩嗤笑道：“那大人有病否？就医否？你明明心中早已有了谋算，还在假惺惺地同本公子商讨？”
“你把我当小孩呢？你到底要用本公子灵元做什么？难道就这么重要？不惜害我半条命？？”
荀胤沉默下来。
夜明珠莹润的亮光打在他的身上，为他冷峻的侧脸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重要。”
荀胤声音中的冷淡尽数褪去，只留下了无尽沙哑。
裴栩听着有些悲伤。
荀胤缓缓抬眼。
那双深邃的眼眸逐渐变得明亮，“这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事，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它是我此生至宝。”
“至宝？”
裴栩无奈地摇头叹气。
他早有耳闻，这条千年的蛇妖是个寻宝狂魔。
这几千年来，上天入地，翻山越海，一心寻宝，从不曾懈怠。
现下居然疯魔到用他的灵元去滋养“至宝”，也算是符合这蛇妖的心性了。
罢了，既然是他的劫，裴栩没有躲着的道理。
他拎起筷子将那樱桃煎放进嘴里，“行了，大人今日救下我性命，我生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不过灵元而已，自然要双手奉给大人的，全凭做主，行了吧。”
裴栩阴阳怪气地说道。
荀胤听到这话后，脸上的阴云渐渐褪去。甚至还特意唤来了鹿童，让鹿童按裴栩的喜好誊抄了一份餐食单子，令对方日日下山采买。
裴栩看到对方为此放欢颜的模样，心里很是憋屈，骂骂咧咧地将荀胤祖祖辈辈都问候了一遍。
最后还把荀胤在青岩洞的寝殿占了，并扬言，“若是休息不好，会影响抽取灵元效果的。”
只要说了这话，有些事哪怕气得荀胤脸色发黑，也绝无不允的。
*
姜医士是人参成精，也是荀胤的贴身医士。
而现在，因着裴栩抽灵的事，姜医士彻底变成了裴栩的人。
俩人几乎天天都要为抽灵之事做准备。
按姜医士的说法，裴栩要用一些灵药沐浴净化身心，再准备另外的药材熬药饮下卸下人身体的防御之力。
这样就可以趁裴栩虚弱之时，以强大修为护法，探测灵元抽之取之。
而且，抽取灵元并非一日之功，要少量多次，缓缓图之。
裴栩听了这套说辞后扯起嘴角笑了笑。
“既然如此，那荀胤呢，我要他照顾我。”
姜医士的头发有了一些花白的杂色，胡子也软塌塌地垂着。
他把药材挨个放在石桌上之后，有些懵懵地问道：“照顾？？谁？？荀胤？”
裴栩理所应当地仰躺在床上，裹着毛茸茸的狐皮绒被滚了一圈。
“那当然，不然还有谁？”
姜医士不明白，眼前的少年是如何敢如此指使那位冰冷无情的大人的。
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如实向荀胤传音，传达了裴栩的话。
裴栩裹在被子中来回蠕动，最后被闷得满头大汗。
等姜医士挠着花白的头发离开了，他才缓缓探出头来。
他已然换上了最为轻薄的淡绿色蝉衣，下身更是□□，裸露着两条白皙的长腿。
他低声嘟囔着，“我的情劫攻略计划还没完成呢。”
青岩洞中热气氤氲，雾气朦朦胧胧地让人看不真切。
荀胤一进洞中便微皱了下眉头。
他道：“姜医士说你要我亲来伺候你，怎么？小妖们照顾得不周到？”
裴栩被闷得脸色通红，他搂着自己那件很是清凉的衣衫缓缓下了床。
“本公子拿命为你办事？这点事你都不情愿？”
裴栩一边说一边慢慢走向荀胤。
俩人隔着朦胧雾气，十步之外只能看到隐隐的身形。
荀胤的声音透过这热气传了过来。
“伶牙俐齿。”
语气还算温和。
裴栩微微挑了下嘴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快步走上前去，跳到了荀胤身上。
他双手缠住了对方的脖子，两条细白的长腿也紧紧地绕上了对方的腰。
“我偏伶牙俐齿，还要你抱我进浴桶，你依不依吧。”
这下二人的距离猛然拉进，穿着清凉，几乎等于没穿的裴栩一下便映入荀胤眼中。
荀胤的眼神一下就变了。
那双独属于蛇类的双眼顿时化作了警惕的竖瞳。
荀胤立刻把脸转开，咬牙切齿道：“滚下去！”
“就不！你必须抱我过去，否则本公子就不干了！”
裴栩绝不是青岩洞中任人差遣恐吓的小妖。
荀胤的疾言厉色对他没有半分用处。
裴栩把手绞得更紧了，“我说我要你抱我过去，别以为你不说话就......”
他话还没说完，荀胤就快步走起来。
裴栩像个人形挂件似的孤零零地挂着，荀胤双手背后一下也没有扶。
裴栩没在意。
他又往上爬了爬，继续道：“实话跟你说，要不是命定的缘分，本公子可不在你这受委屈。”
荀胤懒得再理他，冷着脸把裴栩“砰”地一声丢进了浴桶里。
那浓黑的药汁顿时四溅，染了二人满身。
“简直放肆！”
荀胤语气中满含怒气，显然是对裴栩这种无赖行为忍到了极点。
裴栩在水中勉强坐稳，闪着那对小虎牙笑了起来。
“对对对，我放肆！我这也是为了拉进咱们感情呀。”
“万一等抽取灵元的时候，我排斥抗拒你，这不也影响效果么，对吧。”
“本公子是不是很聪明。”
裴栩眉眼弯弯地笑起来，看着无比乖巧。
荀胤深呼了一口气，扭过脸去，“按照姜医士的叮嘱好生沐浴。”
他说着便要抬步离开。
“哎，等下。”
荀胤眉头一挑，心头似又有火气滋生。
他道：“你到底还要如何？”
荀胤有一点点失控。
这几千年来，从未有人对他如此放肆。
他上一次同人如此亲密还是......
荀胤脑中骤然出现了一道孤傲的身影。
那身影端坐在大殿之上，领口时不时地冒出一条小蛇。
每每如此，那人便笑盈盈地轻点蛇头。
“别闹。”
想到这写，荀胤的火气顷刻间便消失殆尽。
“说。有何事？”
裴栩愣了一下，然后把手搭在浴桶边，撒娇道：“姜医士还让点几个穴位，说是很重要。你可以帮我吗？”
裴栩语气温和，方才的蛮横一丝也瞧不见了。
荀胤心头软了软，也为自己的怒气有了点愧疚。
裴栩毕竟是为他办事。
对方能答应抽灵已是天大的善举，他不该随意发怒的。
荀胤这么想着，态度便更加温和了三分。
“好，什么穴位？”
浓白的雾气中，荀胤的眼神亮晶晶的，嘴角挑起了一丝坏笑。
“华盖。”
荀胤挪步到裴栩身前，“好，这个穴位在胸前，你坐好。”
裴栩乖巧点头，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浴桶中，“嗯。”
荀胤撩起袖子，在裴栩胸前点了华盖穴，“还有吗？”
裴栩微微一笑，“鸠尾。”
鸠尾穴在胸前往下一些，荀胤依旧点了。
裴栩再念道：“水分。”
这次荀胤没有直接去点，而是微微拧了下眉头。
“这个位置我告诉你，你......”
荀胤话未说完，裴栩就开始拒绝，“不不不，我不行的，我太笨了，这些基本功我学得很差，万一我不小心点错了，影响抽灵了，那就麻烦大了。”
此话一出，荀胤便不应声了。
只好把袖子撩得更往上了一些。
水分穴在小腹往上一点的位置。
荀胤点了穴立刻抽回手。
可他的手尚未抽离水面便被裴栩抓住了。
“这么着急做什么？还有一个穴位呢？叫曲骨，小腹还要更往下一些。”
事到如今，荀胤总算是明白了。
这裴栩就是个无赖混账、竟敢放肆至此！
他方才的愧疚真是多此一举，就不该对裴栩有仁慈之心。
荀胤气得喘着粗气，一手掐上了裴栩的脖子。
裴栩“咣当”一声撞上了浴桶，那药汁顿时四起，在二人之间翻腾汹涌。
“你竟敢如此放肆！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五识封了，让你口不能言，鼻不可嗅，眼睛再也见不到光明！！”
裴栩眼神一丝惊恐也不见，只喑哑地说道：“我信......那你....杀了我吧。”
荀胤眼神狠厉地在裴栩脸上转了一圈，然后......缓缓松了手。
“别以为我不敢。”
“等你灵元被抽取干净，我自然要将你大卸八块，丢进北灵山喂野兽。”
他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身后裴栩的笑声隐隐传来。
“死蛇！我量你现在也不敢伤我，哈哈哈哈哈。”
荀胤听着身后的嘲笑速速离开了青岩洞。
此时鹿童正在洞府门口安排裴栩的餐食衣物。
“大人，发生了何事？”
鹿童上前来，一脸担忧。
荀胤抬手揉了下额头，“无事，去忙你的。”
鹿童“哦”了一声便继续低头干活了。
荀胤则是缓缓地迈着步子走向了别处洞府。
这洞府连牌匾也没有，洞门口被荀胤用结界封了个严严实实。
他抬步走近，那结界便徐徐打开。
顿时，彻骨寒气从内而外地疯狂涌出。
荀胤进去之后，那结界再次将寒气封存。
寒冰洞看着比青岩洞还要大一些，四周石壁上挂满了三界法宝，若是细细看去，这法宝每一个都被抽尽了灵气，跟凡间的破铜烂铁并无差别。
荀胤低垂着眉眼，一步步走到了寒冰洞的中央。
那中间的寒潭中摆放着一座巨大冰棺，寒气比别处更加浓厚。
荀胤每走一步都觉更寒一分。
可他并未在意，只落寞地坐在冰棺旁对着冰棺中的人说话。
“师父，你再等等，马上我就可以为你重塑神元，你就可以醒来了。”
“师父，你再等上一等，马上便好了。”
“师父，我好想你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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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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