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
苏熙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专注地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惭愧。
“抱歉，是我没有考虑周到。”
她轻叹一声，微微蹙起眉，侧过头去将视线投向窗外。
色彩繁复迷离的星云一如她此时的心情，混乱而纷扰。
她太过急于求成了……
苏熙不由自主地抿紧了唇瓣，一抹惆怅的神色从脸上一闪而过。
在这一个多月以来，她所遭遇的一切几乎都在促使着自己不断加快脚步往前赶。
帝国的逼迫、苏晟的失踪、成谜的追杀——她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一般，毫无保留地追求着最高效率。
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拉动着整条时间线一样。
甚至连自己的思维与行动都隐约受到了影响……这和她原本的计划并不同步。
女孩沉思着垂下目光，抬手轻轻抵上自己的下颌。
……她似乎忽略了什么因素。
“德里安……”
就在此时，苏熙听见裴锦然那漫不经心的声音正缓缓响起，骤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就是你所说的那个Alpha吧。”
女人平铺直叙的陈述没有任何反问的意味，却让苏熙忍不住转回视线与她疑惑地对视起来。
“你……怎么知道？”
她的语气不免带上几分晦涩。
毕竟那段回忆给她留下的印象并不好，自己主动提及就算了，若是从别人嘴里听到……那实在是有些怪怪的。
苏熙不自然地在椅子上动了动。
“嗯，在你告诉我那些事情之后，我就派人去查了查。”
见茶水的热气都散得差不多了，裴锦然才端起茶杯，坦然自若地喝了一口，语气里没有丝毫的不自在，仿佛觉得这样的事情再正常不过：
“他们当时逮捕的星盗团，我有印象……”
她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眸，将记忆回拨到过去。
“在他们那次实战演练开始之前的某天，那伙星盗特地找上了我们，说要收购一些信息素诱导弹。”
“那种生化武器只对Alpha有效，不仅生产成本高，制作流程也很繁琐……毕竟帝国的军队几乎全由Alpha组成，那东西自然也成了实打实的违禁品。”
“包括我们在内，大部分境外的医药机构早在很多年前就没有生产了。”
裴锦然将手中的茶杯放下，骤然抿紧的唇角隐约泄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我也是在那时才知道……他们最后还是拿到手了。”
就因为当时那几枚小小的信息素诱导弹，便发展成了如今的模样……
哪怕是她，也不免对这阴差阳错的命运感到惊叹。
“！”
苏熙蓦地抬起头，难掩讶异地看着她，心底瞬间疑窦丛生。
“这么说……这一切可能并不是巧合？”
无论是Omega权益保障协会，还是帝国首席军事大学，在对当时发生之事得出的调查结果中，都明确地显示：这只是个意外。
但如今裴锦然的话语却让她有了新的思考方向——
假如这一切都是人为的呢？
苏熙根本不敢想，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究竟是谁会不惜设计出如此环环相扣的计谋，而仅仅只为改变她的人生……
“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他们最后在法庭上也没有供出这件事，不是么？”
裴锦然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般地耸了耸肩。
“况且，我真正想告诉你的并不是这个。”
女人顿了顿，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在她疑惑的目光中低声开口：
“我收到消息，联邦有几个盟国最近起了叛乱，动静还不小，据说连元帅都出动了……”
裴锦然难免显得有些心有余悸——毕竟她之前可是动了跑去联邦的念头。
“且不说帝国对此是什么态度……荒原这地方恐怕就得闹腾一阵，他一个帝国亲王格格不入地杵在这里，简直就是个活靶子。”
而且她有预感，斯特恩很有可能会趁此动乱对他下手。
Beta女人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将这个猜测暂且先按下不提。
“所以……”苏熙不解地挑了挑眉。
裴锦然站起身来，迈着长腿缓缓踱步至她的身侧，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
“所以……你得抓紧时间，咱们好早点把这尊大佛送走。”
“……”
总之，因为这种种因素的影响，苏熙又不得不夜以继日地加快了进度。
直到德里安踏上锦绣堂的舰艇时，他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穿着洁白实验服的女孩昏昏欲睡地站在实验室门口，丝毫没有光彩的双眸下，一双隐约泛青的黑眼圈清晰可见。
他略显迟疑地停顿住脚步，碧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让他顿时感觉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起。
德里安瞬间将不悦的视线投向旁边带路的Beta女人。
裴锦然：“？”
不是，他瞪自己干什么？
当看清了Alpha青年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时，苏熙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殿下。”
她微微颔首，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平静与一丝难以掩饰的倦意：
“请跟我来。”
德里安的目光落在女孩脸上，愈发清晰地看到了那抹疲惫的痕迹。他心中微微一动，再次回想起了她之前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一股说不清是心疼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悄然划过。
他轻轻点了点头，屏退了身后的蕾涅与墨杜萨，跟着她走进一间布置简洁的准备室。
苏熙并没有立刻开始介绍实验流程，而是走到旁边的一张桌子旁，拿起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表情郑重地递到Alpha面前。
“殿下，在实验正式开始之前，请您务必仔细阅读并签署这份受试者知情同意书。”
德里安难掩意外地挑起眉梢，接过那份厚厚一沓的文件，低头扫了一眼标题和密密麻麻的条款，又抬眸看了看少女眼下那明显的乌青，还有她此刻的郑重神情。
她的声音清晰而充满条理：
“里面详细说明了实验目的，具体流程，可能涉及到的风险，您的权利以及数据保密条款等等……”
“请您确认理解并同意所有条款后，在末尾签名处亲笔签名。”
但德里安却并没有将她的话听入耳中，他只是抬起头，深深地凝视着女孩那不断张合的唇瓣。
像只絮絮叨叨的小猫……
初见的那天晚上，他便有这样的联想，而如今似乎也从未变过。
Alpha忍不住回忆起自己了解过的、未曾参与的、那些她还是Beta时的过往——优异的成绩与过人的天赋，让她成为了学校里标准的优秀学生，无论是中学还是大学的老师，都认定她以后能够成就一番事业。
但就当她成为Omega之后，这样的寄望便彻底消失殆尽了。
他大概能够理解她拒绝自己时的心情……这样确实很不公平。
不过……至少现在，她愿意给自己提供一个帮助她的机会。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甚至都没有等苏熙把后面关于“如有任何疑问可以随时提出”的话术说完，德里安就已经拿起桌上的笔，拔开笔帽，直接在文件末尾的签名栏中，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全名。
签完后，他把笔帽盖上，连同签好的文件一起递还给了女孩。
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得让苏熙彻底怔愣住了。
不是……他逗她玩儿呢？
她绞尽脑汁、含辛茹苦地写出来的条款，他居然连看都不看就把字给签了？！
那她熬的夜算什么？！
啊？！
苏熙努力平复下自己想要冲上去掐住对方脖子使劲摇晃质问的冲动，伸手重重地将文件按在桌上，指着其中特地标粗的内容，不再平静的语气甚至有些发抖：
“殿下……不仔细看看里面的条款么……尤其是、关于潜在风险的部分？”
看着她惊讶的表情，德里安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很浅，却冲淡了他眉宇间的冷硬与凌厉。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笃定，目光坦然地迎上她的视线。
“我相信你。”
苏熙：“……”
……没救了，这人没救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文件狠狠合上并拿在手中，走至房间角落的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一件深色连体衣放在Alpha面前。
“那么……请殿下在此处更换衣物，我先去开启实验仪器，换好后可直接来走廊尽头的实验室找我。”
苏熙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理智，放下衣服后便不再看他，径直走出了准备室。
直至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时，德里安才收回视线，将目光放在自己面前的这套衣服上。
他略显好奇地抬手抖开，细细打量着它的款式，但只看了一眼，他便诧异地皱起眉，脸上满是不理解的阴沉与紧绷。
不……这样的衣服……
他焦躁地攥紧指节，将那片布料捏出了缕缕折痕，手臂隐约有些颤抖。
Alpha青年困惑茫然地在心里挣扎着。
……这也是实验涉及的一部分么？
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没能将刚才的那些条款再好好地看一遍。
苏熙：恋爱脑没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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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同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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