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着急，眼神还时不时的飘向一旁的程邑，看着他出现在这里，似乎还带着有些意外。
江望泞看了眼一旁的程邑，点头对着他道：“程公子，我这边还有事情，那我先告辞了。”
程邑点了点头：“好，之后我会一直在京城的，有机会我会去找你的。”
江望泞听着他说话的语气，蠕动了下唇，终究没有说出来什么。
她朝着他微微行礼，算是告别了，随后随着来的丫鬟，一起朝着前厅走去。
来到前厅后，江望泞深吸一口气，她抱着琴，垂首敛目，步履平稳地进入乐厅。
厅内熏香袅袅，布置雅致，主位上坐着的则是赵明耀，坐在他身侧的则是郑琼知。
此外还有几位华服的男女，皆是京中知名的勋贵子弟，江望泞一一扫过，皆不熟悉，只依着规矩走到厅中的琴台钱，跪坐下。
“这位想必就是瑜娘吧？”这时旁人响起了声音，声音带着些许的好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打量着她，“抬起头来。”
江望泞依言微微抬头，目光依旧恭敬的垂视下方。
“嗯，果真有积分清雅气度。”那人点了点头，同身边的人笑道，“我可是听说，这瑜娘……”
男子的话音还没有说完，就直接被坐在上面的赵明耀打断了：“好了，今日是来听曲的。”
接着又对着下面的江望泞说着：“可以开始了。”
江望泞听着上面人说着话，视线始终没有抬起头来，她屏气凝神，指尖轻抚琴弦，她今日弹奏的则是《春江花月夜》。
她极力摒弃杂念，全神贯注倾注在琴音之中，描绘着江流婉转，月照花林的静谧春夜。
琴音时而开阔，时而细腻，厅内渐渐安静下来，连方才还有些躁动的人，现在也听得入神。
赵明耀倚在软垫下，手指随着节拍轻轻的敲击着桌面，目光却未完全停留在琴上。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厅内静默片刻，随机响起几声由衷的赞叹。
“妙极了。”刚才说话的那个男子鼓掌笑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瑜娘的琴艺，果然名不虚传啊。”
“真好听。”旁边的人也拍手道，“比宫里的乐师弹得还要有味道。”
接着一旁的人，也开始跟着附和了起来：“九殿下，瑜娘弹得这样子好，这要是不给打赏就有点不好了吧。”
赵明耀视线看向说话的人，一时间没有开口说话，大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另外一人，刚要开口替着那人解释，就见赵明耀缓缓的开口说道：“理应看赏。”
“来人啊，看赏。”
赵明耀一番话说话，立刻有内侍端上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定雪花银。
江望泞俯身行礼：“谢九殿下。”
赵明耀今日视乎兴致很高，又点了两首曲子，江望泞都一一弹奏，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直到月上中天，这场演奏才结束，众人尽兴而去。
江望泞抱着琴，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跟着前往送自己回去的马车。
赵明耀倚在软榻上，指尖漫不经心的摩擦着酒杯的边缘，原本脸上的笑意，在宾客散尽后淡去了几分。
一直安静坐在他身侧的郑琼知，今晚几乎未曾开口。
郑琼知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坐在一旁，赵明耀起身，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郑琼知：“你今天就打算这样子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下去吗？”
郑琼知听到他的问话，抬起眼眸，眼神复杂的看向赵明耀：“你今日这般要什么？泞儿好歹同你一起长大，你今天竟然这般羞辱她？”
在这之前，她本以为赵明耀提议让江望泞来府上，是想着一叙，但没有想到，竟然公然让那些富家子弟，要求她弹奏。
赵明耀闻言提眉，毫不意外她会突然发问：“羞辱？我赏了她银子，赞她琴艺超群，何来羞辱之说？”
郑琼知的目光直视着他，没有丝毫的退缩：“有没有你心知肚明，被其他人随意点曲，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明知她与旁人不同，你这样做，与将她的尊严放在脚下踩踏有何区别？”
赵明耀沉默着看着郑琼知。
“知知。”赵明耀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你忘了她现在的身份了吗？她现在是教坊司的乐籍，这是她的本分，我按规矩听曲赏赐，有何不妥？难道就因为她之前的身份，就该有特殊的对待，凌驾于规矩之上？”
“规矩？”郑琼知的唇角泛起一丝及淡的苦笑，“你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我真是看错你了。”
郑琼知说完，直接起身拂袖而去。
站在一旁的肖木，看了一眼离开的郑琼知，又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自家殿下，无奈的低头。
赵明耀静站在一旁，眼神没有看着肖木，缓缓的开口说道：“你也是这般想我的？”
大厅内此时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主仆二人，肖木自是知道他这句话是和谁说的。
若是平时他自然是不理解的，但最近他帮着自家殿下坐了太多的事情，他明白殿下也是有苦衷的。
此时听到他这般问询，轻摇了头说：“以后他们会明白的。”
“但愿吧。”赵明耀说，“你最近盯着点王妃，别让她坏了事。”
“好的殿下。”
而在另外一边，回到冰冷小屋的江望泞，正对着窗外的孤月，反复回味着今夜种种。
自从那日从九殿下的府邸离开之后，已是三月有余。
江望泞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的拨过琴弦，发出几个不成调的音符。
窗外柳絮纷飞，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泞姐姐。”晓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种异样的语气，“有贵客到访，指名要见你。”
江望泞闻言蹙眉，这个时辰，并非她待客之时。
她起身开门，就见晓琬身后站着一位男子，正是肖木。
肖木见江望泞打开房门，对着她行礼一番：“江姑娘，殿下找你有要紧事。”
上次一别已是三月有余，今日怎会突然想要见她。
江望泞对着肖木点着头，随着他朝着外面走去。
他们没有乘坐马车，而是穿行在几条僻静的巷弄里，最终来到一个二层茶楼里。
肖木在楼梯口停下，低声道：“江姑娘上去就可以了，殿下在上面等您。”
江望泞独自走上二楼，推开雅室的门。
雅室内，熏香淡淡，赵明耀背对着门口，临窗而立，他今日未着华服，只一身墨色常服，更显得身姿挺拔，却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疏离。
“殿下叫我来，所谓何事？”江望泞站在一旁垂首问道，心中暗自揣测他的来意。
赵明耀缓缓转过身没有应声，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江望泞走过去，依言坐下。
赵明耀为她斟了一杯茶，推到她的面前。
“开春了，各地举子都进京了。”赵明耀开口说道。
江望泞捧过微烫的茶杯，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赵明耀迎着她的目光，继续说着：“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总该好好谢谢你。”他顿了顿，“举子里，有个人，家室简单，才学尚可，是个……稳妥的人选。”
他抬起眼，目光沉静：“我会为你脱去乐籍，打点好一切，让他风风光光娶你过门。”
话落，雅室内陷入一片沉寂。
江望泞看着眼前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看着他为自己“安排”好的一切。
她放下茶杯，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在这寂静中格外清晰。
“赵明耀。”她看着他，许久未这样换他的名字，竟有些生疏，“这就是你想到的，对我最好的酬谢和……安置吗？”
她的声音很轻。
赵明耀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泞儿。”他声音低沉，“你应当明白，这是我能为你争取的，最体面的出路。”
“体面……”江望泞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
赵明耀看着江望泞唇角那抹苦涩的弧度，眸色越发深沉，他自然是听出了她话种的失望与抗拒。
“那你想要什么？”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泞儿，告诉我，除了这条“体面”的路，你还想要什么？留在教坊司，继续弹琴卖笑，等着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赦免？还是说……”
他顿了顿，没有说出下面的话。
江望泞迎上他的目光，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听出了他未尽的言外之意，他是在说程邑吗？还是在指着他自己？
一股喊着委屈、愤怒和悲哀的情绪涌上心头，原来在他的眼里，她的不甘，她的挣扎，都可以被如此解读。
“我想要什么？”她重复着他的问题，声音微微发颤，却努力维持着平静。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流淌的河水，背影单薄却挺直。
“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被‘安置’。”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想要的，是能自己选择如何活着，选择为何而活，哪怕前路艰难，那也是我自己的路。”
她转过身，看向依旧坐在桌旁的赵明耀，眼中水光潋滟，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先更新，日后在修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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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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