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蹲在老屋后院时,裤脚还沾着城里地铁的灰。那灰混着写字楼空调的干燥气息,与脚下泥土的潮湿腥气撞在一起,像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在他身上打了个结。
铁耙尖插进土块的瞬间,他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深夜。甲方把第七版方案摔在他脸上,骂 “你根本不懂流量密码” 时,他盯着电脑屏保里老家的老槐树,突然就累了。出租屋地板上的行李箱摊开半宿,他摸出爸妈临终前留下的旧相册,翻到那张后院种满番茄的照片,第二天一早就扛着箱子回了青溪村。
“小望,真不回城里啦?” 隔壁张奶奶端着碗冰糖雪梨水路过,竹篮里的土鸡蛋晃悠悠撞出轻响,“你爸妈留下的这三分地,荒了好几年喽,去年我还看见野兔在这儿打洞。”
陈望含糊应着,指尖不自觉摩挲口袋里的棉布袋。那是上周在村口帮驼背的林爷爷推三轮车后,老人硬塞给他的。当时老人枯瘦的手攥着布袋,眼神亮得惊人:“孩子,这不是普通种子,能让土地给你回话。” 布袋里的种子五颜六色,像被碾碎的彩虹,倒在手心时还带着点人体的温热,不像寻常种子那样冰凉。
他本没当回事,只当是老人的好意。可蹲在这片荒了四年的地里,看着杂草丛里残留的旧菜畦痕迹,忽然就想试试。他用铁耙清出十块方方正正的浅坑,把彩色种子一颗颗埋进去,浇水时特意绕着坑沿转了三圈 —— 这是妈以前种番茄的习惯。
刚直起身,趴在门槛上的中华田园犬 “旺福” 突然吠了两声,尾巴竖得笔直。这狗是爸妈生前养的,他回城那年托张奶奶照看,如今见了他,喉咙里呜呜咽咽的,鼻尖直蹭他的裤腿。
陈望抬头,望见西天的晚霞正浸成蜜色,风卷着远处稻田的浪尖,掠过院墙头的老槐树,落了满地碎光。他掏出手机想拍张照发朋友圈,编辑框里打了又删 —— 曾经并肩吐槽 KPI 的同事,此刻大概正对着电脑赶方案,他这半途而废的 “归园田居”,或许只像个矫情的笑话。
睡前他又去后院看了眼,土坑平平无奇,只有几只萤火虫在草叶间飘,尾端的光与天上的星子连成一片。旺福蜷在他脚边,舌头舔掉他指尖的泥点,暖乎乎的体温透过布料传过来,让他想起小时候爸妈在院里纳凉的夜晚。
第二天清晨被鸟鸣拽醒时,陈望是踩着拖鞋冲出去的。
晨光像融化的金子淌在地上,十株嫩绿的幼苗破土而出,茎秆上缀着细密的银绒毛,最顶端的芽尖泛着珍珠似的光。更奇的是,每株幼苗的叶片纹路都不一样:靠东的那株像水波涟漪,中间的几株带着星芒状纹路,最西头的那株居然绕着圈生长,像个小小的漩涡。一夜之间,它们竟长到了半尺高,比普通菜苗快了整整三倍。
“这什么品种?” 陈望蹲下来,指尖刚碰到星芒纹的叶片,就见那叶子轻轻颤了颤,芽尖的光闪了闪,像是在回应他的触碰。他忽然想起林爷爷说的 “土地给你回话”,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旺福绕着幼苗转圈圈,鼻子凑上去嗅了嗅,突然对着村口方向汪汪叫起来。陈望顺着它的目光看去,晨雾里隐约有个佝偻的身影,正是送他种子的林爷爷,老人背着手站在老槐树下,远远朝他点了点头,转身慢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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