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已经打算回乡下了,但林小满还是一直耗到房租到期,期间他也找过工作,都没干长,靠打零工赚够路费,开春的时候,他和花花踏上了回程。
火车换长途汽车,长途汽车换颠簸的三轮“蹦蹦”,最后一段路,甚至是靠林小满背着硕大的登山包、提着宠物航空箱,深一脚浅一脚走出来的。
当那幢歪歪扭扭地杵在半山腰上的老屋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时,林小满的最后一丝力气也差不多耗尽了。
航空箱里的花花发出一声极其不耐烦的“喵呜”,抗议这一路来的颠簸和失礼。
姥爷留下的,与其说是一处房产,不如说是一个风烛残年的木头架子。屋顶的茅草腐烂塌陷了大半,木板墙壁被风雨侵蚀得露出了原木的颜色,缝隙大得能伸进手指。一扇破旧的木门虚掩着,门口及膝的荒草在风中摇曳,仿佛在宣告着这里的主权早已易主——归于自然。
林小满放下箱子,喘着粗气,推开门。
“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伴随着扑簌簌落下的灰尘。一股浓重的霉味、土腥味和某种动物粪便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他连咳了好几声。
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从窗户破洞透进来的几缕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亿万尘粒。地面是坑洼的泥土地,墙角挂着蜘蛛网,一张破旧的土炕占了半间屋,炕席早就烂没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炕坯。除了炕,只有一个歪腿的破木桌,上面放着一盏锈迹斑斑的煤油灯。
“这可真是……原生态啊。”林小满喃喃自语,心里那点逃离城市的浪漫幻想,瞬间被现实击得粉碎。
他打开航空箱,花花踱步出来,姿态优雅地仿佛不是从牢笼里释放,而是女王出巡。
它先是嫌弃地瞥了一眼满是灰尘的地面,然后小心翼翼地踩上去,每一步都极尽挑剔,仿佛在嫌弃这片土地玷污了它高贵的肉垫。
它简单地巡视了一下这个比它想象中还要破败的“新行宫”,琥珀色的眸子里看不出喜怒,最后选择了一个相对干净的墙角,揣起手,蹲坐下来,开始面无表情地盯着林小满。
那眼神分明在说:“就这?你千辛万苦就带本宫来这么个地方?开始你的表演吧,愚蠢的两脚兽。”
林小满抹了把脸,认命地开始收拾。
清扫蜘蛛网、大致铲除屋里的积土、把破烂炕席清理出去……每一样都弄得他灰头土脸,汗水混着灰尘淌下来,痒得难受。
最要命的是蚊子和小咬(东北对蠓虫的称呼),仿佛闻到了新鲜血液的香气,成群结队地对他发起了空袭。他手舞足蹈地驱赶着,啪啪地拍在自己胳膊和脖子上,留下一个个红肿大包。
而花花,全程冷眼旁观。偶尔有只没眼力见的蚊子敢靠近它,它只是耳朵灵敏地一动,爪子快如闪电地一挥,那小飞虫就消失了,它甚至懒得瞧。
天色渐渐暗下来,缺水断电是意料之中,林小满靠着自己背来的几瓶矿泉水和压缩饼干对付了第一顿晚饭。
他掰了点饼干屑放在花花面前,花花嗅了嗅,嫌弃地走开了。
“大小姐,这荒山野岭的,你将就点行不行?”林小满无奈。
花花甩给他一个高傲的背影,跳上那张歪腿桌子,继续揣手蹲着,沐浴在最后的天光里,像一尊沉默的猫形雕塑。
黑夜彻底笼罩了山林。寂静变得震耳欲聋,这是一种城市从未有过的、厚重的、充满未知的寂静。风声穿过树林的呜咽、不知名夜枭的啼叫、远处某种动物窸窸窣窣的跑动声……都被无限放大。
林小满点亮了那盏煤油灯,豆大的火苗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却让屋外的影子显得更加鬼祟。他铺开睡袋,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望着被虫蛀出星星点点的屋顶,心里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
吱吱——
花花耳朵瞬间立起,身体压低,琥珀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成一条竖线,紧紧盯着声音来源——一个墙角的破洞。
林小满也屏住了呼吸,有点紧张。
只见花花像一道无声的闪电般蹿了出去,快得只剩影子。角落里一阵短暂的窸窣和一声尖锐的吱叫后,一切归于平静。
煤油灯的光晕下,花花迈着从容的猫步回来了。它嘴里叼着一只肥硕的、还在抽搐的老鼠。
它走到林小满的睡袋前,把那只老鼠“啪”地一下,扔在了他面前。
然后,它坐下来,抬起一只前爪,慢条斯理地舔着,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舔完爪子,它抬起眼,看了看目瞪口呆的林小满,那眼神复杂难辨,有一丝施舍,一丝“看你饿死了本宫就没奴才了”的无奈,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妙的……炫耀?
“呃……谢谢?”林小满看着那只死状安详的老鼠,胃里一阵翻腾。
花花似乎对他的反应很不满意,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转身跳上桌子,背对着他,用屁股表达了它的鄙视,连猎物都不会欣赏的废物两脚兽。
林小满哭笑不得地看着那只老鼠,又看看桌上那团毛茸茸的背影。
好吧,至少今晚的宵夜,他的猫主子给他安排了,虽然他一点也不想接受这份“恩赐”。
这一夜,林小满在土炕上辗转反侧,被硬炕硌得浑身疼,被蚊虫骚扰得睡不着,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一点点被一只猫鄙视了的屈辱。
而花花,在桌子上团成一团,睡得呼噜声轻微,仿佛这破屋、这荒山,生来就该是它的地盘。
第二天,林小满是被鸟叫声吵醒的,阳光透过破洞照进来。
他爬起来,发现那只老鼠尸体不见了,桌上的花花正在专心致志地洗脸,一副“昨夜无事发生”的淡定模样。
他走出屋子,深吸了一口清晨冰冷而清新的空气,放眼望去,是一片起伏的、无人打理的荒山,杂草灌木丛生,但也充满了野蛮的生机。
他从包里翻出姥爷留下的那张粗糙的地形图,比对着眼前的景象,试图规划出未来果园的区域。哪里朝阳,哪里背风,土质看起来如何……他一边看,一边用脚丈量着,脑子里盘算着需要哪些工具,先从哪里开始清理。
花花不知何时也跟了出来,它轻盈地跳上高处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居高临下地蹲坐着,尾巴尖优雅地轻轻摆动。它看着林小满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山坡上转悠,偶尔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喵嗷”,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指点江山?
林小满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石头上的花花。
晨光为它镶上了一层金边,它脏兮兮的毛发似乎也顺眼了些。
前路艰难,百废待兴。
但至少,他不是一个人了。
呃,虽然他的同伴,是只只会给他送死老鼠的、爱搭不理的猫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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