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已然带上了刮骨的寒意。天空变得高远而苍茫,山峦褪尽了最后一丝色彩,只余下灰褐的枝干和枯黄的草叶,天地间一片肃杀之气。
林小满将柴火码放整齐,屋里炕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与门外的萧瑟形成了鲜明对比。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却清晰的敲门声响起。
笃、笃、笃。
林小满一愣,这个时节,还会有谁上山来?村长?还是……
他疑惑地走到门边,拉开了木门。
门外的景象让他怔住了。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形瘦削、正在瑟瑟发抖的人。
之所以说“人”,是因为他有着人的形体,但他的长相和打扮实在太过奇特,甚至可以说是诡异——
他通身上下,无一处不绿。皮肤、眼睛、头发都是绿色的,穿着翠绿色的衣裤,和一双草鞋,手里紧攥着一把碧绿色的折扇。
这“人”冻得嘴唇发紫,牙齿咯咯作响,整个人抖成一团,看起来可怜又可笑。
房门一开,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抱着那把绿扇子,对着林小满哆哆嗦嗦地行了一个古里古怪的礼。
“你……你好……我是过路的小蜢……这场秋雨太……太冷了……我冻得实在难受……能……能到你的屋子里暖和暖和么?”他的声音尖细,带着明显的颤音。
林小满看他冻得实在可怜,侧身让开:“进来吧,外面风大。”
那绿衣人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几乎是踉跄着扑进了温暖的室内。
他贪婪地汲取着炕火带来的热量,好一会儿,身体的颤抖才慢慢平息下来,嘴唇的青紫淡了一点。
他好奇地打量着这间整洁暖和的小屋,目光最后落在窝在炕头、正用那双深邃琥珀眼打量着他的花花身上。被花花的目光一扫,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似乎有些畏惧,连忙转开视线,对着林小满再次拱手:“多谢收留!您这屋子真是暖和,不像外面,简直要冻死虫……呃,冻死人了!”他差点说漏嘴,赶紧用扇子掩了下口。
林小满给他倒了碗热水:“山里秋天就是这样,一场秋雨一场寒。”
小蜢连连点头,打开他那把碧绿折扇轻轻扇了扇,似乎想找回点风度,却扇出一股凉风,自己先打了个喷嚏,又赶紧合上,“我想去南方,听说那边暖和!花儿开得正好,树叶也绿油油的。”
他打了个寒颤,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不像这边,太冷了,冻的我身子都硬了!”
林小满笑了:“这才到哪儿,冬天还没来呢。等下了雪,大雪封山,白茫茫一片,滴水成冰,我们都得猫冬,烧火炕取暖。”
“雪?猫冬?”小蜢的脸上露出了极度茫然和困惑的神情,仿佛在听天方夜谭,“那是什么?比现在还要冷吗?冷得像冰一样?冰又是什么?”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显然完全无法理解“寒冷”之外更极端的低温概念。
林小满试着解释了一下冰雪,但看对方那越来越迷茫、甚至带着惊恐的眼神,再看看他一身装扮和淡淡绿色的皮肤,这位不会是……
林小满回头看向花花,花花丢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拒绝给他解惑。
小蜢努力想象了一下林小满描述的场景,最终还是放弃了,诚恳邀请道:“这里的生活太苦了!这么冷,吃的越来越不好找,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南方吧!听说那里四季如春,永远有吃不完的鲜嫩叶子,喝不完的甜美露水,何必留在这里受苦呢?”
林小满大概知道他是什么了,笑着摇了摇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习惯了这里,喜欢这里的四季分明。这里的山林、邻居,还有……”冬天的雪,都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南方也许很好,但这里才是我的家。
小蜢无法理解地瞪大了眼睛,似乎觉得林小满简直不可理喻。他又偷偷瞥了一眼炕上的花花,发现那只猫依旧在用一种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看着他,让他心里发毛。
他不敢再多劝,讪讪地又坐了一会儿,等到身体彻底暖和过来,便起身告辞:“既然你们不愿意离去,那我就继续赶路了,谢谢你今天的款待。”
林小满送他到门口。
小蜢再次对着林小满行了个礼,紧了紧他那身单薄的绿衣,瑟缩着冲进了深秋的寒风里,很快消失在山路尽头。
林小满关上门,回到屋里。
花花依旧蹲在炕头,淡淡地瞥了一眼窗外,那眼神,竟让林小满莫名想起之前它看待那两位已故驴友时的神情,平静,了然,甚至带着一丝洞悉命运的淡漠。
没过两天,一场更强的寒流来袭,山里落了第一场薄霜。
林小满在路边发现了一只已经冻僵死去的、体型异常硕大的绿色蚱蜢。
林小满看着死去的蚱蜢,想起了那日通身碧绿、名叫“小蜢”、无法理解冰雪的怪人。
夏虫,果然不可语冰。
生命的局限,有时就是如此分明而残酷。
冬天,如期而至。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将山林、小院和山里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纯净的洁白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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