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附属医院，晚十点。
“咯吱——”
步梯间的门被人推开，短促声音唤醒庄寒星头顶上方的声控灯。
“想你就在这儿。”
熟悉声音传来，庄寒星闻声扭头，借着走廊斜射过来的灯光，看见黎寻穿着洁白如雪的白大褂，一手打着手机灯，一手拿着医用托盘。
“黎寻哥你怎么来啦？小姨找我？”
黎寻不答反问：“自己受伤都不知道？”
“受伤？”庄寒星茫然，伸伸胳膊伸伸腿也没发现哪里不对。
“右手小拇指和无名指的二三关节。”
“奥。”庄寒星呆呆抬手，只见手指果然残留着斑斑血迹。想了想，应该是不久前跳楼未遂，捡遗书太着急蹭到了水泥地。
想到遗书，他脸色骤变，惊呼一声猛地跳起掏口袋，结果口袋都快被掏烂了也没摸到任何东西。
“找什么？”
“没，”庄寒星顿了一下，心想不会是下烂尾楼时掉了吧？“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不是重要东西？那什么才算重要东西？”黎寻眉眼冰冷，不由分说挨着他在同一台阶坐下。随后又把手机递给他，语气很生硬，明显不开心，“拿着。”
“哦…”庄寒星心不在焉接过，满脑子还在想遗书——病房能确定肯定没有，要么在烂尾楼，要么只能在车里。
“手。”
“嗯？”庄寒星愣了一下，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黎寻是要帮自己处理伤口，于是讨好笑笑把手递过去，还不忘夸赞说：“黎医生真是细心周到。”
安全通道的门关得很严，声控灯安静待命，可两人却都默契地没发出任何声响去唤醒。
蘸着酒精的棉球碰到伤口，庄寒星“嘶”了一声，本能退缩躲闪，拿手机的手跟着偏移，光照亮了黎寻的眼睫毛。
黎寻却没有因为刺眼的灯光而闭眼，也没有抬头去看庄寒星，他只是更紧地握住庄寒星的手，声音又下降了十个度：“别动，这时候知道疼？”
“哪有，”庄寒星撇撇嘴，挪正手机反驳，“我这是没防备，躲闪是身体本能。”
瞧黎寻神情严肃，皱着眉头撕创可贴，他又变回没皮没脸的德性，笑嘻嘻把手指分开到最大，方便黎寻贴：“辛苦黎医生，黎医生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医生。”
“不要试图在医生面前卖乖糊弄。”黎寻不爽到极点，很想直白问他伤口怎么来，最后还是抿抿嘴，没让他为难。
手指很快包好，庄寒星没事人似的站起身来拍拍屁股：“谢谢啊寻哥，改天请你吃饭。”
来不及多寒暄，当务之急得先去车里找遗书。可拉开门的瞬间，身后的黎寻突然开口：
“听说你要去云江？”
黎寻问得义正严辞，光明磊落，好像听墙角不是什么有伤大雅的事。
半拉开的门又关严，“咯吱”声终于喊醒声控灯，庄寒星扭头看他，一脸疑惑。
“那能不能带我一起。”
楼道里的灯光泛着暖黄，黎寻正大光明，眼神坦荡直接，庄寒星被看得不太适应，正准备避开对视，声控灯恰巧在此时灭了。
手机电筒的光默默，它没再照亮两人，而是垂头把黎寻脚边的台阶映得清晰。
“我开车技术不错，有过自驾经验，做事条理清晰，更擅长提前规划，面对突发情况有能力保持冷静对待，基础生活常识都知道，还很会做饭，我不是半途而废的人，而且还是一名医生。”
“带上我，省你心。”
突如其来的惊喜险些砸晕庄寒星，忍不住激动情绪，他一个箭步跨到黎寻跟前，按着他的肩膀，眼睛直冒亮星，一脸不可置信。
“不是，寻哥你来真的？还是逗我玩？我这次可要去小半年，你有这么多假期？”
在病房接到小姨递过来的信，庄寒星一度认为自己耳背听错，毕竟这么多年小姨从不允许他长时间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后来确定不是捉弄，庄寒星兴奋不已，能有这么适当的理由马上逃脱当下生活，他根本拒绝不了。
捏着信，他很快打定主意——云江是个好地方，若是能死在那儿也算今生圆满。
确定好“收尸地”，庄寒星还很乐观地安慰自己，前一刻没死成，原来惊喜在这儿！那就当死前送自己一趟旅行好啦。
“没有。我本来就有去云江旅行的打算，前几天提交了辞职申请，今天刚通过。”
“真的？那太好啦！”
黎寻比庄寒星高一头，两人虽然错着一个台阶站立，但却不影响他将庄寒星真切的喜乐收进眼底。
“你是不知道，小姨跟我说的时候，我正愁没人一起。现在好啦，她要知道咱俩一起，一定会放一万个心。”
“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咱们明天就出发？”
“这么急？”黎寻微微皱眉，有些惊讶，起初他并没太大把握说服庄寒星，甚至做了最坏打算——如果庄寒星拒绝同行，就他就尾随。
“计划跟不上变化嘛，我怕有什么事拖后腿，早出发早安心。”
庄寒星着急，一是怕小姨出尔反尔，二是怕那个人知道后使绊子拖延和跟随，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能避免还是要避免。
想到还要去找遗书，他简单和黎寻聊了几句路线后便分了手。
坐电梯到停车场，把车翻了个底朝天，结果什么都没找到。掉头开往烂尾楼，一层层往上找，结果同样一无所获。
*
第二天一大早，不出所料，小姨得知两人同行，开心又赞同，看向黎寻的眼神又多了几分信任。
打电话让人准备自驾用的车，庄寒星本想拒绝，可在小姨不容反对的眼神中悻悻闭了嘴。
不多时，司机打来电话，三人乘坐电梯到达停车场。看见车，庄寒星头疼不已——是辆库里南。
“小姨，这车太招摇了。”
“有什么招摇？这车大，开着舒服，你在路上那么久，肯定要开辆宽敞的车呀。还有，这个车本来就是给你买的，说了多少次让你开走，是你不听话，如今刚好派上用场。”
“另外，在路上别只顾得疯玩，一天一个电话或者视频别忘了。后备箱给你放了俩行李箱，遇见什么喜欢的就买，别心疼钱。在外面不准乱吃东西，特别是——”
“知道知道，”怕小姨絮叨不停，庄寒星不敢再待，拉开车门坐上主驾，对黎寻挤了个眼神示意上车，而后匆匆撂下一句“一定会给你买礼物”后，踩上油门逃了。
车开上快道，黎寻斟酌着提议：“不如开我的车？虽然比不上你这辆，但也够宽敞。”
“不用不用，”庄寒星迎着阳光，边打方向盘边说：“我还有别的车，咱回去挑一辆换了就成。”
开出医院，他本想掉头换自己平时开的那辆大众，再一转念，那辆车平常开开还好，长途跋涉的话他也不能保证好坐好开。
说起来是黎寻主动找他带着一起，但往深里想其实是他依赖黎寻更多。库里南太招摇，万幸他最不缺的就是车，硬件上定然不能让黎寻受累。
绕过高架桥又开了二十分，庄寒星熟门熟路开进一栋别墅的地下车库。
黎寻大致扫了一眼，里面约莫停有十几辆车，什么品牌都有，每一辆都在百万以上。
这时庄寒星已经下车，娴熟走到一旁的展示柜，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三排车钥匙：“寻哥，你看你想开哪辆？”
黎寻没提议，让他自己选，最终庄寒星拿了路虎揽胜的钥匙——车库里中规中矩的车。
选好车，庄寒星打开库里南后备箱拿小姨给他准备的行李，结果有点出乎意料，竟然没提动。黎寻看他吃力，上前帮忙，结果也没拿动。
“小姨这是给我装了一箱砖头么？”庄寒星嘟囔着，输入密码打开行李箱——映入眼帘的是一整箱红艳艳的现金，打开另一箱，还是一整箱现金。
“你小姨……”黎寻微受震撼，“对你的爱很扎实。”
“额，那个……”庄寒星尴尬一笑，见怪不怪，“就……正常操作，别见怪。我小姨她有个怪癖，一直觉得出门在外身边得放点现金，不然不安心。”
“这样也好。寻哥，我没概念，这两箱钱应该够咱们路上用吧。”
看到黎寻想拒绝，他马上开口打断：“你先别着急拒绝。咱们其实是平等交换，我呢有点路痴还怕麻烦，所以你负责路线和吃住，我负责提供汽车和钱，怎么样，非常之公平吧。”
“好啦好啦，就这么愉快决定。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陪我一起，不然这一路还真不知该怎么应付。”
“寻哥，你别跟我见外啊，这几个月小姨一直装病麻烦你，整得我怪不好意思，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谢谢你，如今你就成全我呗。”
“那我拍板做主了啊。快，快，抬把手帮忙。你还别说，平常钱都在卡里，突然换成现金，还真是低估了重量。”
看他喋喋不休，费力转移话题的生动模样，黎寻笑笑没再多说。
搬好行李，见他上楼好一会儿，下来时却只拿了一个购物袋和一个滑板，黎寻不禁诧异：“不带别的？”
庄寒星笑得格外灿烂，晃晃手中的袋子说：“带这两样足够。”
说完，两人上车。
“对了寻哥，有件事要和你说。到云江后，我就不跟你一起回来了，我在那儿还有点事要办，到时候给你买机票，你直接坐飞机回来。”
车辆启动，庄寒星一脸期待高呼“出发”。
他是那么高兴和兴奋，一张脸全是真情实感，可黎寻心思细，隐隐察觉不对劲，想问又问不出口，也怕说出口被庄寒星发觉他动机不纯。
“临走前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就上次咱俩一起吃的海底捞行么？”
“好，”黎寻系好安全带，偏头看他，“我家附近的商场刚好有一家，拿完我的行李，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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