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瞬间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
罗桥汶目瞪口呆看着这个发展，然后看着邬轻羽和千离舟毫不意外的神色，震惊道：“不是，如果是父子关系，岂不是……”
他觑着千离舟的神色，对方依旧神色自若，在阴影处站着，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若不是看他手指被攥着泛白，可能真的骗了所有人。
南桦长老，或者说千南桦，他抬手摘下面具，露出和千离舟、千碧玦有些许相似的面容。他低头看着千碧玦，低低一笑，“这倒是不必了。我想你也并不会再乐意演一演……父子情深？不如长话短说？那么大费周章的，是想将所谓的真相公之于众？”
千碧玦捏着折扇的手瞬息间捏紧，扇柄寸寸断裂。他深吸一口气，反复告诉自己不能失控，然后一字一句，布满寒意，“外界的传言，是你因为贪慕天山剑派的实力，才背叛玄玉门。却因为玄玉门步步紧逼，不得已伤了玄玉门如今掌门，千离舟的双目。”
被突然点名的千离舟并不关注这些，他偏开头，冲云潇瑶善意一笑。后者转瞬出现在邬轻羽身边，侧身仔细听着千碧玦的话。而和他同样动作的，成百上千。
“可大抵没有人知道，是因为当初的千家二公子千云修发现上一任掌门夫人，是你亲手毒死的。”
千碧玦呼吸急促，压抑着滔天怒火，每一字每一句都在这十七年内成了压制他的枷锁。不明真相的人们却将事实掩埋，顺着凶手的意愿将无辜的、没办法出声的人一点点钉在耻/辱柱上。
千南桦神色一顿，而后丝毫没管那些因为怀疑而开始窃窃私语的人群，失笑道：“倒是小看你了。”
可是他不在意，却依旧有人炸了。千离舟一直无动于衷的神情彻底破碎。邬轻羽也一改冷淡的态度，眸子闪过一丝怒火。
这一句话可谓是把玄玉门和天山剑派的新仇旧恨一把拉到明面上来，千碧玦不给他再次颠倒是非的可能性，以及丝毫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开口：“为了坐稳自己二长老的位置，把亲生骨肉的消息告诉天山剑派，以他们死换你高枕无忧……”
看着躲在暗处的天山掌门倏地站起来，千碧玦弯眸笑了，毫不犹豫将最终的刀刃刺向他们。
“你真的是……好极了。”
一语毕，千碧玦看着对方丝毫没有动怒，或是惊慌的神态，心底忽然升起不安。
千南桦勾唇，缓步走下来，笑道：“可惜了，和以前一模一样。还以为你会有什么转变。”
这句话，几乎是承认了千碧玦所说句句属实，顿时以千离舟为中心的人群议论纷纷。
“难怪玄玉门一夜之间换了掌门，难怪当时的千二公子惨死。”
“难道最惊讶的不是他居然敢毒杀自己夫人吗？看看浴心门卿雪长老的眼神，我的天……”
“不过当初暮芩长老毕竟是为了联姻而去的，也难怪他动手起来毫不心慈手软了。”
云潇瑶从未想过真相是这样的。他回忆着与千碧玦初遇时，对方玩世不恭的态度，也曾怀疑过什么仇什么怨才让他如此执着于复仇。
却没想到是杀母杀兄之仇。更没想到，动手的，是他的父亲。
千离舟神情淡淡，若是忽略对方指尖因为用力陷入掌心，甚至掌心已经留下鲜血，还真会让人怀疑他真的如此淡定。
“不过至于我出卖……你们，若是我其实是因为，知道你们即将入魔，才大义灭亲呢？”
云潇瑶倏地蹙眉，因为修为高于在场所有人，他嗅到一股血腥味。
还夹杂着熟悉的魔息。
看着千南桦越走越近，千碧玦目光冷厉，警惕着他的动作。
“何必怕呢？若是你们入了魔，我帮着天山剑派，又有什么错？大义灭亲罢了。”
这话简直太难听，事实上莫说以前，现在的千碧玦和千梓若，都不算是完完整整入魔了。
“我的傻儿子，你不会还真信过我吧？”千南桦看着他，忽然莫名问，还带着嘲笑的意味。
可事实就是如此，十七年前的他和千梓若，可从没有怀疑过千南桦。甚至到前段时间之前，都还抱有一丝幻想。
如果不是他呢？如果他只是单纯贪慕天山剑派带来的名利呢？如果他只也曾后悔一瞬呢？哪怕只有一瞬间？
内心的暴虐压抑不住，不断叫嚣着，恍惚间好像有声音在千碧玦耳边嚷嚷。
“杀了他，杀了他就好了。”
“你想想，他如何对待你们的？杀了他何错之有？”
“不管怎么说，他害得你变成这样，一报还一报而已。”
不同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千碧玦捏紧折扇，视线开始混沌，浑身的血液好像都躁动。异样的情绪顺着缘契传递给云潇瑶。若非看着对方还冷静的和千南桦对峙，云潇瑶险些要怀疑这缘契作假了。
可是这缘契传递过来的，足以让云潇瑶都产生精神波动，他紧缩眉头，忽然想起来昨日谢临衫的话。
——务必小心一切异样的感觉。
他叹了口气，还是干脆舍弃一切想法，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
千南桦满意看着对方眼瞳里翻涌的血色，依旧放低嗓音，将蛊咒融合在声线里，“不过可惜当年没能斩草除根。若非有人阻拦，你以为你还能有命站在这里和我说吗？”
他笑着，指尖缓缓靠近千碧玦，后者早已陷入层层叠叠的杀欲之中，完全没注意到对方指尖冒出的黑烟。
“喂，对峙就对峙，动手脚做什么？”突然出现的蓝衣男子一手将千碧玦拉回来，一手打散他差一丁点就能凝好的法诀。
千南桦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他干脆利落将清心咒打入千碧玦身体，然后似笑非笑看着他，说：“看来，就是你‘借灵’啊。”
“想来，阁下便是元微仙君？久仰了。”千南桦眯了下眼，不慌不忙却提高声音，足以让很多人听到。
刚刚才寂静下来的人群再次沸腾，云潇瑶身边顿时响起一阵嘈杂的仿佛可以顶破天的响声。
“元微……仙君？！是我想的那个仙君？！”
“就是那个排名靠前，平定南海的那个？！”
“怎么感觉有点眼熟……等等，他前几日是不是还在齐霖和哪个人打起来了？当时我还以为是仙门弟子！”
云潇瑶：……
大可不必如此大声讨论。
“仙君插手人间事情，不好吧？”
千南桦端的是人模狗样，云潇瑶确信自己不会看错刚刚那法诀。他想让千碧玦入魔！甚至想让他就在这里大开杀戒！他浑身激起冷汗，后怕地想刚刚若是晚来一步会怎么样。千碧玦要真在这里大开杀戒，他就不得不履行仙君职责，就地斩杀，不论缘契是否存在。
“私通仙界仙君，你倒是胆子大得很。”
“什么私通？”千南桦故作不懂，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却是警惕起来，看着云潇瑶一举一动。
冰凉的指尖贴在眉心，千碧玦睁开眼，抿唇道：“抱歉，还是有些失控了……”
“别多想了，”云潇瑶帮他舒缓灵力，看着对方恹恹的模样，还是安慰道，“你做的很好了，别担心。”
“可是……”
“乖，好好调息就行。”
云潇瑶丝毫没有关注身后的人一举一动，不断安慰着，哄着眼前失落的人。身后传来破风声，他头也没回。
“锵！”
金属碰撞的声音震耳欲聋，邬轻羽一手持剑，一手阻拦下想要刺过去的剑。她一抬头，白发随风飘扬，露出红通通的眼眶。邬轻羽愤恨盯着他，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
“千南桦！有本事偷袭，怎么不堂堂正正出来打一场！”
外界所说，卿雪长老性格冷淡，在浴心门唯暮芩长老一位好友，两人关系极好。可后来为了两门关系，双方不得不联姻。邬轻羽本不同意的，但架不住掌门有令。后来千南桦又当着面许下承诺，此身定不负可如今当初在他眼前信誓旦旦说会保护暮芩的，和杀了她的是一个人！
她为什么当初不阻止暮芩嫁入玄玉门？不仅浪费她一生，还赔上她一条命！
“你这个人渣！畜生！”
邬轻羽难得情绪激动，却因为天山掌门有意拦着而不得去手刃了千南桦。
她握着剑的手都在抖。发红的眼眶中慢慢蓄了泪。
天山掌门道：“卿雪长老还需冷静些，毕竟人已经死了……”
“死了，那就拿他的命赔给她！”邬轻羽打断他。
盛怒之下的邬轻羽甚至可以与天山掌门相匹敌，更遑论还有个千离舟了。只是这位慢慢走过来，蹲在千碧玦身边，叹息一声：“你怎么那么傻啊……”
云潇瑶见千离舟显然是有话要说，还是起身给他们留了空间。余光看见千南桦想逃，冷哼一声。
“往哪里跑呢？”
四周人群早就在邬轻羽动手那一刻就四散而逃。毕竟刀剑无眼，他们只想看热闹，并不想赔上性命。
于是，泽灵一剑破开天山掌门的结界，刺穿了千南桦的右肩，瞬间血染大地。
千南桦狠狠撞到山体上，整个右肩被贯穿，他呼吸沉重，一狠心生生把泽灵拔了出来。疼痛蔓延，千南桦半跪下来，捂着肩头，喘着气，看着云潇瑶越走越近。
“私通的哪位仙君？”
千南桦低着头，比刚刚老神在在的模样天差地别，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见他不答话，云潇瑶本就没什么耐心，干脆想把人压回仙界，丢给仙尊就行了。
他刚一上前，却见千南桦手中红光一闪。云潇瑶神情未变，任由红雾蔓延开。
千离舟看着没说话的千碧玦，半晌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无人回答。
“怎么不和大哥说呢？非要一个人一个劲往前走。”
依旧没人回应。千离舟便接着说了下去。
“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他背叛玄玉门才这样做的。”
千离舟见他不说话，干脆自己把憋了十七年的话慢慢说出来。
“连回来都偷偷摸摸的，你何时才能信一信我们啊。”
千离舟叹息一声，千碧玦终于动了动指尖，沙哑道：“信？我不敢信了。”
十七年前那一次他信了，他赌了，最后换来的是亲妹妹的惨死，三个月于生死线的挣扎，然后面临的是十七年的封印。
他这么敢再信一次啊。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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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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