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
班主任指着成绩单，脸色铁青，“因为你莫名其妙的任性，我们班平均分下滑了二十几分，A班竟然在所有班级中连前三都没排上，A班历史上就没有过这么差的成绩！”
当然，还有一层意思她没说，因为这次的成绩，到手的班主任奖金没有了。
班主任盯着她的脸，似乎在压抑着怒气，“钟菲，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林西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有口难言，“…….我没有。”
成绩单旁边是一摞摊开的试卷，上面大片大片的空白，女班主任朝那些试卷抬了抬下巴，“那你回答我，这是怎么回事？”
自从成绩大榜挂出来的那一刻起，林西彩就好像成了动物园里的头牌，因为太过石破天惊的成绩被人围观着，议论着，甚至在她被班主任叫进办公室后，窗户边上都站了一波凑热闹的人。
在班主任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一刻，窗外假装看风景的所有人动作都直了直，巴巴等一个答案。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林西彩顿了顿，干脆放弃挣扎。“我不会写。”她说。
“不会写？”
班主任脸色更加难堪，这种回答在她看来无疑是一种对抗式的挑衅，班主任翻开试卷，指尖忍不住在试卷的空白处重重点了两下，“这道不会写？还有这道，你不会写？”
林西彩酝酿了一下，再抬眸，眼睛里盈盈藏了一汪湿气，“我没开玩笑老师，我脑子里好像突然没有知识了。”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沉默。
“也可能是精神压力过大，我完全发挥不出来，我看到那些题目就头晕，浑身冒冷汗，不是我不想写，是真的写不来，不信您可以去查监控。”
林西彩顿了顿，声音里带出几分真实的哽咽，“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成绩开玩笑，发生这样的事我是最难过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跟家里人交代……”
班主任看着她，火气发到一半被堵了回去，她并不清楚她说的是真是假——精神问题和心理问题是会影响发挥，但正第一变倒第一的程度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女班主任揉了揉眉心，似疲惫异常，嘴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最后一摆手让她回去了。
林西彩走出办公室，从数学办公室到教室这短短百米，每一步都有人向她行注目礼。他们好奇、八卦，在她走过的下一秒便忍不住对着同伴低声窃窃，声音不大，却足够她听得一清二楚:
“一夜之间把学的东西全忘了，这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太邪门了，还是有点不相信，她以前可常年霸榜年级第一，突然倒数了，这心理能承受得了吗？”
“以前尾巴翘上天，看不起差生，现在好了，自己变学渣了。”
“那她还能在A班待吗？”
“应该不能了吧，A班可是会定期清人的，还从来没听说过考全校倒数还能在A班待着的。”
A班是沨陵学院最好的班，是学校专设的精英班中的精英班，每次大考后根据全年级排名优者进，劣者汰。
因为有这样的制度，所以班上的同学人人自危，都是对学习成绩最在意的一帮人。
而现在，他们往日最强大的竞争对手，突然发生如此巨变，这无疑是一件大新闻。
林西彩回到教室后，不仅仅是同学，各科老师似乎也都起了验证的心思，上课轮流提问她，几堂课下来，林西彩从一开始的窘迫，支吾，慌张，羞耻，到最后变得麻木，甚至是理直气壮，站起来可以无比坦然地扔出来一句“我不会”。
破罐子破摔之后，林西彩一身轻松——成绩不好又不犯罪，就是成绩不好，怎样？枪毙我？
学渣气质是伪装不来的，老师们一开始还有些怀疑，然而见到真人，发现这好像是真的。
每个人都露出“竟然是真的”的稀奇，和“这可真可惜”的惋惜。
林西彩放学后又被班主任找去谈了会儿话，也许是意识到早上态度稍微有些激进了，这次的谈话，明显是安抚性质的。
班主任的意思是，虽然学校有规则，考试退步明显的同学会被调离A班，但她这种情况是比较特殊的，她相信她会很快找回状态，她愿意跟学校特别申请，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不要担心，好好调整状态。
林西彩知道对方是好意，但她想了一下，还是拒绝了，“谢谢老师，但是我还是想尊重学校的规定，我要转班。”
班主任吃了一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以你这次的成绩，你知道会被分到哪个班吗？会被分到Z班！那是个什么样的班你心里不清楚？你这次的成绩只是个意外，好好调整状态下次一定可以考回来的。”
林西彩沉默片刻，还是摇摇头，拒绝了老师的好意。
这并不是她有多清高，而是她心里明白，班主任就是再给她十次机会，她也没可能考回全校前几，撑死了从倒数第一考到倒数第十一。
这一次没离开，那么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占着不属于自己的位置，身边群狼环绕，她本来底子就差，在进度那样快的A班，她一定会死得很惨。
相比于让她如坐针毡的A班，也许Z班更适合她。
她现在是学渣，更愿意跟她们同类们待在一起。
班主任叹息，又是哀其不幸，又是叹其不争，但是没办法，又说了几句体己话就让她离开了。
转班手续办得很顺利——在付家千金幸灾乐祸式的大肆宣扬下，付家上上下下，包括原主妈都知道了她考倒数的事。
先前一直被原主拿成绩压制，当下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儿，千金趁机倒油的行为林西彩觉得倒是可以理解，甚至千金的大张旗鼓反倒阴差阳错帮了她一把。
转班的表格需要家长签字，成绩想瞒肯定是瞒不过去，本来正不知道怎么开口呢，千金大剌剌出来倒油，她趁机表现得茶饭不思，失魂落魄，反倒让大家信了她心理出了问题，不忍多问。
她哭哭啼啼跟原主妈坦白自己成绩问题的时候，本以为原主妈会特别生气失望，但她明显更关心她的身体，忧心忡忡给她约了个医院，随后在她递过来的转班的表格上给她签了字。
学校的办事效率很快，表格交上去隔天，她就被下放到了Z班。
A班到Z班，确切来说，是等级划分。简言之，Z班是高三班里最烂的一个班。
也许是原主之前的成绩太过耀眼，Z班班主任对她有滤镜，林西彩背着书包抱着课本下楼的时候，正碰到亲自过来迎接的Z班班主任。
Z班班主任是个面容和蔼的女人，态度很是亲和，林西彩乖乖跟在后面，礼貌应对她的不时问询，心中忐忑依旧——一种无处排解的，对未知的忐忑。
那道强烈的目光好像再一次缠上了她。
那种被凝视的感觉卷土重来。
林西彩警觉地抬头张望，隔着操场，在对面的教学楼的天台上，她看到了一抹身影。
因为距离太远，那抹身影倒影在她的瞳孔中，并不分明。
以至于，连她自己都分不清，那道凝视的视线是不是来自那个人。
愣怔间，班主任已经带她走到了Z班门口。
这一层不止Z班一个垫底班，整个楼道都算不上安静。
然而纵使做足了心理准备，推开门的瞬间，林西彩还是忍不住扯了扯唇角，巨大的喧闹声劈头盖脸砸过来，里面打扑克的，吃泡面的，化妆的，刷视频的……干什么的都有，乱得五花八门。
林西彩蹙了蹙眉，有点懵。
呃……
她收回她刚才那句话。
她跟这些人不是同类。
她只是成绩不好，并不这德行。（划清界限）
和蔼的班主任收起笑面孔，板着脸维持秩序，随后往倒数第二排墙角一个位置指了指，“班上只有这个位置空着，先坐这里吧，如果……不适应，后面位置也是有机会调整的。”
林西彩未做他想，当即道了谢乖乖巧巧往那个位置走，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林西彩觉得，周围人好像突然变得有些亢奋。
他们似乎对她的位置很感兴趣，眼神兴奋而不怀好意。
就好像……在目睹一只小羊被送入了狼圈。
林西彩勉力微笑着，不动声色，却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向旁边胡乱摆放的，她的这位素未谋面的同桌的课本。
封面被风吹开，一个潦草的名字落在扉页，谢拾。
正当时，一阵短暂而轻微的晕眩后，林西彩耳边蓦地传来一道清晰的童声，“宿主你好，909号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林西彩猛然睁大了眼睛。
几乎同一时间，天台上的人抬手接住那颗正在跳动着的红色弹力球，折身下了楼。
又来一个。
唇角的弧度似乎弯了下，眼睛里却没有半分温度，反而似有若无滑过几缕嘲讽。
像是要过去奔赴一场拙劣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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