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一声，笨重的金属锁被解开，陶焕一边收回钥匙一边乜了角落里跟个流浪汉一样的袁宏磊一眼，手把在门把手上，沉吟了好一阵，最终走到他面前，用伞尖戳了戳那个人，说道：
“那个，外面很冷，你要不要进去，里面有暖气，湿衣服容易着凉。”
袁宏磊跟个木头人似的，好像根本没听到。
陶焕犹豫了一下，半蹲下身子，用手晃了晃他，提高音量说道：“你不冷吗？对身体不好，进来吧。”
那人终于动了，他干枯的嘴唇蠕动了一下，缓慢睁开了双眼。他脸色苍白，胡子拉碴，大冬天的皮肤都干裂了，大大的黑眼圈中，血丝让他的眼睛呈现出猩红。
陶焕吓了一跳，问：“你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袁宏磊动了动僵硬的胳膊，用力揉起了眼睛，“我昨天晚上在网吧通宵，没什么精神，看着憔悴而已。”
听到这话，陶焕脸上关心的神色倏的淡了不少，内心慢慢涌上来一股鄙夷，但他还是继续说：“进去吧，外头冷。”
袁宏磊也不跟他客气，还是板着一张脸，什么表示都没有，直直走进了房子里。
陶焕从小受到那样的家庭熏陶，成绩崇拜很严重，认为成绩差就是废物，是垃圾，是败类，成绩差的都没什么素质，不值得同情。
他开始有点后悔自己的决定了。
袁宏磊进了屋子之后，拿起一包抽纸，用掉一大半去擦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把头发撸的乱七八糟的。然后再次席地而坐，从裤兜里扯出一包已经被泡的软烂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仅剩的一支来，看到表皮都已经粘糊在壳子上林，烦闷的“啧”了一声，抬手把它抛进了垃圾桶里。
陶焕没有再管他，坐在座位上开始认真的学习刷题，袁宏磊眼都不眨地盯着他，空气安静的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你学习成绩很好吧。”一片寂静中，袁宏磊突兀的开口道，“我见过的优等生多了去了，一眼就能认出来。”
陶焕不想理他，头都没抬一下。袁宏磊就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你人真挺好，你是第一个帮过我的人。为了表示感谢，加个联系方式？以后遇到什么事了我替你出气。”
“我没联系方式。”陶焕真心觉得他很烦，随口说了一句。
“什么？”袁宏磊从小缺乏父母管教，手机简直就是他的再生亲爹，再加之他的交际圈也基本是这种人，所以他觉得没有联系方式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没关系，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一样的。”
“凭什么？”陶焕有些生气，“你的教养就是随便打听别人的信息吗？不好好学习，天天待网吧就只能像这样跟个乞丐一样，有意思吗？”
袁宏磊没想到这样就惹怒了陶焕，但他仿佛听不出来陶焕语气中的嫌弃，继续没心没肺地说道：“你都帮过我了，算好哥们儿，怎么叫随便呢？”
“还有，你以为我愿意睡在网吧啊，那老板忒抠搜了，暖气开了我踏马以为开得制冷。没办法啊，我被赶出来了，身上钱不够去住酒店，最有性价比的就是睡网吧了。”
“被赶出来了？被谁？”陶焕终于提起了一丝兴趣，觉得这种人被家人嫌弃实在太正常了。
袁宏磊动了动木僵的脸，轻笑了一下，说：”还能是谁？我爹呗。今天他好不容易回趟家，我找他要生活费，他不肯给，我和他吵了一架，结果把我钥匙抢了回不去家。”
这和陶焕想象的有点不一样，他有些疑惑：“不给生活费？你的父母平时没有尽抚养义务吗？”
“那东西在我爹眼中只是个倒灶玩意儿，要不是偶尔得回趟家，他根本不想看到我。对了优等生，我看你好像一直瞧不起我，但说实话我的成绩是可以上高中的，只是他说不会再给我学费了，上了也没什么用，所以我现在就懒得去学校了，趁现在好好爽一把，要不然就要开始打工生涯了。”
说到这里，他不再嬉皮笑脸，眉目低垂，小声嘟囔：“就是有点儿对不起我外婆，她一直非常希望我靠读书出人头地，我爸说不供我时她和我爸大吵了一架，就是没吵赢。”
听完一切的陶焕沉默了，他确实没想到袁宏磊流落街头是这个原因，忍不住问：“那你回哪啊？”
“随便咯，去哪个朋友家凑合一下，都行，毕竟老子浑身上下两块六毛三，连瓶儿安眠药都买不起。”袁宏磊无所谓的一耸肩，“等他什么时候走了我找个会开锁的朋友就得了——对了优等生，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在此之前，陶焕对于这种人都是嗤之以鼻的，没想到居然还有被迫混社会的。鬼使神差，他回答到：“陶焕，陶瓷的陶，容光焕发的焕。”
“得嘞，我叫袁宏磊，有多个朋友，多好。”
袁宏磊站起身抻了抻衣服，走出来补习班。
自那次相遇以后，不知道是不是陶焕的心理作用，他总觉得偶遇袁宏磊的概率高得可怕。
他开始频繁的在路过网吧时见到隔着窗户和他打招呼的袁宏磊，在学校附近遇见他，公交车上见到他，似乎哪哪都有他。
陶焕开始还会礼貌回复一下，后来简直被搞得心烦意乱，直接逮住他，逼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自己没有事情做吗？”
袁宏磊歪头笑着：“好巧，我真的没有任何事情做，无聊到长毛，逗逗你挺好玩的。”
陶焕嘴角颤抖这，很想骂一句“神经病”，但无论怎样，这三个字都噎在他喉咙里怎么都挤不出来，涨得面红耳赤，最后也只能愤愤的瞪一眼，让袁宏磊更高兴了。
很多小混混都是喜欢戏弄好学生的。
陶焕越来越怀疑那天自己对袁宏磊产生一点可怜他的心思到底应不应该，毕竟看起来这人比他都乐观开朗，完全看不出是个甚至在为吃不起饭而发愁的人。
袁宏磊跟了陶焕一个月，知道最后，陶焕都以为他只是简单的无聊找乐子而已。
直到“区霸”抄起棒球棍将他拦在了小巷子里。
一个平静的上学日，陶焕独自走在去学校的路上。开学后，见到袁宏磊的时间就没有以前那么多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回去上学了。
陶焕走得速度很快，低着头，正在心里默背清早起来刚记的单词。走着走着，有几个人影拦在了他面前，陶焕脚步一顿，仰起头疑惑地看着他们。
没想到领头的那个高瘦的男人废话不多说，直接一拳砸在陶焕头上，陶焕大叫一声往后倒去。打完之后，男人活动了一下手腕，笑着看陶焕，说：
“哥们儿最近缺钱了，你的借我们点呗。”
陶焕一心只读圣贤书，对小混混拦路要钱不太了解，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拳给打蒙了，坐在地上看着男人双眼发直，一动不动。
男人有些不耐烦，又举起拳头来恐吓道：“快点！不然打死你！”
“没有没有！”终于反应过来的陶焕吓得直摇头，“我一点钱都没有。”
男人懒得与他纠缠，直接上手去掏他的书包，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如同一阵风般破风而来，撩起了陶焕的鬓边发，随之而来的就是那个小头目“啊——”的惨叫声。
陶焕眨了眨眼，目瞪口呆的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袁宏磊。袁宏磊刚好一脚在那个小头目肚子上了，小头目登时倒地不起。袁宏磊落地还没站直，后面的人大喝一声，拳风呼啸而过，袁宏磊轻轻一歪身子躲了过去，顺势抓住他伸出的手臂，往外一拉，那人也随之摔了个狗吃屎。
袁宏磊个头不打本事不小，以一己之力干翻对面三人，把他们按在地上喊爷爷。完事之后，他揪着小头目的头发，凑到他耳边用威胁的语气说：“拳都出不利索就学别人出来混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现在你赶紧滚，别让我下次再见到你——听到了吗！”
小头目被他这声吼的浑身一颤，下巴磕在地上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大哥，再也不敢了。”
袁宏磊终于放开了手，三个人也顾不得自己满身的淤青和破口还在流血，随意的擦一擦鼻血就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陶焕坐在地上呆愣愣地看着袁宏磊一人carry全场，不知不觉间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们以后不会欺负你了。”
袁宏磊转过身来，初升的朝阳就在他身后为他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背着光，脸上的笑容不再是戏弄，而是透露出带有安抚意味的温柔的笑。他轻轻蹲下身子，把手放在了陶焕的眼前，说道：
“所以别害怕了，我说过我是你朋友，我保护你，走吧，你该去上学了。”
陶焕吞了一口唾沫，接过他的手，去接受了那个，改变他命运的人。
成绩差也没什么，只要努力，做好人就行了，要相信自己终究有用
还有，吸烟有害将康，未成年人禁止吸烟，一定要好好爱自己的身体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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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尖子生班（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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