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摊子红了是非多
祁冠玉冷了脸:“阮姑娘,你这话是何心思?”
还能有什么心思?她阮知意当然只认孔惜儿的情,只报孔惜儿的恩。
她忍下指着祁冠玉脑门骂人的冲动,耗尽最后一丝耐心:“此事若为孔姐姐的意思,我亲自去与她商议。”
“我还当你们是什么清高好人,”那祁冠玉一听这话,像被触及逆鳞,暴跳如雷地指着人破口大骂,“照样是欺负惜儿心软好说话,想要占尽便宜!”
不堪入耳的话倒豆子一般吐出来。
石桥上又凑来不少看热闹的修士或凡人,阮知意也懒怠与此等人辩解。
她只想着过去和孔惜儿说上两句,免生误会。
但她拨开人影,在视野中寻了又寻,平水渠对岸的青石路上已不知何时没了孔惜儿的身影。
祁冠玉仍在癫狂地言语,他们不予理会,径直回了萍婶的柴屋。
程晚玉和卿山乃金丹修士,但凡祁冠玉尚存一丝自知之明,都不会追来。
但石桥上的疯言疯语还是如瘟疫般散播开了。
傍晚,萍婶从地里回来,巷口两个做女工的小妇人正议论这事。她甫一回屋,就径直寻到柴房。
四人却如同没事人一样。
程晚玉打着坐,状态已至佳境。卿山在院里挥汗如雨地练剑。白小昭睡得四仰八叉,嘴里是骑老虎的梦话。
至于阮知意,钻进灶房兢兢业业地淘洗米粒,琢磨着研发鸡肉肉松,灶台上还放着两屉透油的酱肉大包子,罗锅咕嘟冒着粥米香。
萍婶放心下来,闻着香,招呼道:“姑娘,你这包子可真香啊!”
阮知意嘴里塞着个因为贪心太过而露馅的包子,一丝浓油黏在嘴角。
她回:“落了雨有些冷,包子配热粥最好啦。”
合欢宗三人先前吃的两口粥也消化了,明日是长春津开启的大日子,她得赶在前头做些不一样的。
萍婶替她布好了小餐桌,吆喝着嗓子将人都喊来。他们围坐在檐角下,阮知意从灶房抬出快要堆成小山的一竹箩包子。
落日余晖时,干饭好时机。许是这场景太过日常,萍婶都快忘记他们是高深的修士了。说起话来,也少了许多隔阂。
话题正是萍婶从巷子口听来的事。
孔惜儿,与她的夫君祁冠玉。
“祁冠玉可是拿着他少宗主的身份,与你们招摇?”
萍婶说这话时,不免揶揄地瘪嘴笑着,“其实,万穗宗正儿八经的宗主,可是孔惜儿的亲爹呢!”
“孔老宗主年事已高,一辈子想尽法子想生个儿子继承宗门。结果,生了十几个女儿,要么早夭、要么没灵根。就活下来惜儿这么一个独苗。前些年,他以万穗宗产业为聘,招揽赘婿,正是这祁冠玉。后来接手了万穗宗,成为少宗主。”
万穗宗门离玉堕城不远,有时种灵植灵药青黄不接了,他们也种些凡人的粮食换取钱财。郭庄的农人们多,一来二去,也相熟了。
萍婶最是看不上这个祁冠玉,“他就是个软饭硬吃的主!惜儿她爹是个糊涂的,万事都紧着祁冠玉,把他当亲儿子疼。这次长春津开启,祁冠玉领着宗门内几个修为高的,撑场面,非住在城中一晚近千块灵石的客栈。却说孔惜儿一个女子,需单开一间房,浪费钱财。惜儿也不争,收拾了东西就住在郭庄柴房。”
白小昭听得愣了,“为什么不争?”
“惜儿一向心软善良,”萍婶唉了声,接着道,“像是帮你们找住处这样的事,她时常做的。除了那爱贪便宜的小人,也有遇到贵人的时候。但就跟今日的情景差不多。祁冠玉一听说,立刻就去索要报酬,惜儿夹在中间。后头那些贵人们也都不愿与她往来了。”
“可是,”白小昭听得气闷,“她怎么这么笨,不会凶一点发脾气吗?”
程晚玉揉着她额头的碎发,轻声问:“连她的亲生父亲都偏袒一个外人,她发脾气给谁看呢?”
白小昭眨着小兔般的杏圆眼,努力地思索。
是呀,倘若别人欺负她,她哭一声,程晚玉和卿山不远万里也会帮着她的,现在还多了阮知意。
可孔惜儿身边有谁呢?
哭破了嗓子叫喊着委屈,她那歪心眼的父亲也只会说:女人就该这样,嫁了人就要听夫君的话!
她叹气,桌上亦一时唏嘘。
阮知意放下碗筷,心口有些堵,听了一席话,竟也动容地想到原主楚云疏。
她在天刑台上一遍遍重复仙药神霄的失窃与她无关,一遍遍地解释挪用檀桓芝是为救伤势更重的外门弟子。
可施刑的人是自小照看她、教导她的师尊观空道君,刑台下观望的人里有与她互生爱恋却日渐移情的师兄慕长风。
他们都不相信她的话,只一味地偏袒那弱柳扶风的苏晴水。
解释的话,到后来,都是多余。
楚云疏什么都不说了。
她那时的处境,与孔惜儿,也算有几分相似了。
萍婶许是察觉气氛陷入沉重的境地,连忙打断了,捡了些逗人乐的八卦说起来。
小饭桌上于是又传出笑声来。
阮知意也乐呵地捡了碗筷,挑帘回灶房倒了碗飘着茶沫子的粗茶。
她一来一去,脚步很快。
并未察觉到案台上被她当了菜刀的断剑欺霜,正隐隐发着颤,微弱的寒光亮起一瞬,又全然灭下。
翌日。
卯时,朝阳初生,长春津结界之外,修者们已是如泉赴壑,络绎不绝。
阮知意起得很早,新做了些饭团和透着油光的小笼包,往三人的储物袋里塞得满满当当,亦步亦趋地要将他们送去队尾。
才到石桥上,程晚玉便不让她送了。
“莫耽误了时辰,食摊刚有起色,须得准时开张。长春津向来没什么危险,我们五至七日后便可归来。”
阮知意蹙着眉,头点得勉强。
这些日子一直和他们待在一起,无论什么事,她都做得很有底气。接下来几日只有她独自面对,不免心中有怵。
“我们会带些能吃的灵植出来,你就能研究很厉害的新菜了!”
白小昭这么一说,阮知意才略展了眉头,心头有了期待。
卿山走在最后,冷不丁丢了个砖头大的铁砣,“给你,强身健体。”
阮知意双手拎着,脸色吃劲地涨红,咬牙挤出几个字:“我……谢谢你啊。”
石桥一别,阮知意深吸了一口气,定下心神,埋头整理着食摊的杂事,将饭桶和盛馅料竹箩摆放开。
比昨日好些,她才刚收拾妥当,就有修士循着“辟谷大丸子”的名声找了上来。
她手上不停,照例团着饭团。
辰时,玉堕城晨钟按时响起,低沉的撞钟声一圈圈荡开涟漪。
玉堕城城主立于长春津界门之上,一令声下,两侧守界弟子同时念诀,界令遂收,秘境洞开。
一场和煦的长风,裹挟着长春津内磅礴的灵气,轻柔地扑面而来,立时掠过整座玉堕城。
远在城边的平水渠石桥上,阮知意抬手将吹乱的青丝别至耳后。
摊前有修士正大快朵颐,阮知意也净了手,继续心无旁骛地包裹馅料。
迎面拂过的长风于是掺杂了一抹灵食的香气,遥遥地绵延了十里路。
这一天,除却长春津那一场令人心旷神怡的春风外。
更有无数的修士,于呼吸之间,捕捉到了这一息特殊且诱人的灵食香气。
这其中,自然包含了孔惜儿和祁冠玉。
“我还剩着八十灵石,你再去寻她买两个!”祁冠玉舔舔唇角,分明前日才服下了辟谷丹,闻见香气,竟还会觉得肠胃空空。
“她定价四十五,八十不够两个……”孔惜儿不自在地捏着袖角,别过眼,甚至不敢去看那座石桥。
“真是个蠢婆娘!”祁冠玉没了耐心,重重推了一下孔惜儿肩头,险些令她绊倒。
“这摊子能摆起来,不是全靠你指点的吗?她怎么好意思不给你便宜点?要我说,直接送都是应该的!”祁冠玉大言不惭。
“还有,”他越说越不耐烦,“你当时为什么领她去西街的粮行?宗门粮仓里分明还有好些稻谷。卖给她不是正好!等会儿你去买饭团,将我昨天和她提的生意再说一遍。她说了,她只认你。”
孔惜儿喉头一梗。
若是往常,她实在不想与这个男人多费半句话。但事关粮食和阮知意的食摊,她咬破了唇肉,开口时,嘴角都已渗出血丝。
“前些日子你喝酒误事,害得宗门粮仓进了雨,稻谷都已泡坏霉变,这如何能售卖?”
“不是已经晒干了吗?”
“你……”孔惜儿看着祁冠玉满脸戾气,满仓的稻谷与他而言仿佛不值一提。
而更可笑的是,他这样的人,竟然是万穗宗这个农修门派的继承人。
一股巨大的悲凉瞬间攫住了她,头顶略过一阵眩晕,手脚也如置冰窟。
孔惜儿呆滞地站在原地,良久,动弹不得。
“绝无可能!”
单薄瘦小的身体一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逆来顺受惯了的孔惜儿强硬地拉起了祁冠玉的胳膊,一把将他拽离开来。
-
三四日的光阴,转瞬过去。
阮知意日日不落地去石桥摆着食摊,粢饭团“辟谷大丸子”的名号在玉堕城已悄然风生水起。
她的摊前已不再仅是囊中羞涩的低阶修士,偶尔也会有喜好新鲜事儿的高阶修士,穿着一身纹饰繁杂的法衣,毫不介意地踏过青泥,指名道姓地找来这小小食摊。
阮知意忙得脚不沾地,好在有灵石进账的声音,能令她不辞辛劳地坚持。
收了摊,她便和萍婶唠嗑,才几天,郭庄乃至玉堕城的各色八卦,她已了如指掌。
她还去了两次长春津界门。
修士们夤夜排队,人潮汹涌。为防骚乱,玉堕城城主和玄一宗皆派了几队人马,如青松般立于各处,一脸肃杀的维持着秩序。
阮知意一介凡人,隐没在海海人潮,并未引起任何注意。
界门换防,几个青衣赤带的玄一宗弟子在交接时,从排队修士们的窃窃私语中多次听说了“辟谷大丸子”——粢饭团。
出身天下第一宗的天之骄子们,心性见识远高于那些不明所以就敢跟风的低阶修士们。
听闻凡俗食物,竟有辟谷之效,他们眉宇间掠过的,首先是怀疑与审视。
“这怎么可能?”
一名青年弟子驻足,神情傲然地打断了闲谈。
“我略通丹道,知晓一些性有微毒的劣等灵植,能够营造出虚假的饱足。初食不显,若反复食之,中毒愈深,则必损根基,”青年身旁的师兄接口,目色锐利,仿佛洞悉一切,“此为鬼市常见的骗术,没想到,竟还敢招摇到明面上了。”
“不错。”又一弟子颔首,笃定道,“凡食浊气厚重,如此荒诞骗术,竟也有人深信不疑,可笑。”
质疑声清晰地传出来,不少排队的修士都亲耳听见了。
天下第一宗,无疑代表着令人信服的权威。
有关粢饭团的议论声逐渐低微下去,吃过的修士里有人面露不安,恨不能当即吐出来。
也有还没吃过的修士,暗暗庆幸自己的谨慎。
那一队玄一宗弟子正义凛然:“去看看,到底何人敢在玄一宗和玉堕城的眼皮底下,行此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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