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栎努力缩进柜台，侧耳听着屋内其他两个人的动静，突然感觉身后有点烫，甚至依稀听见火焰的噼啪声。
他吸了吸鼻子，然后看见了身侧弥漫的烟雾。
他几乎是立马跳了起来，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衣服，哪怕其实没有沾上火星子。
然后他看见，他刚刚还夸过的美人，捻灭了指尖的火焰，而身后的木质柜台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活人？”沈榷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轻轻皱起了眉，“蓝衣就是这么护送平民的？”
他的目光有如实质地从晟栎身上刮过，继续冷声道:“刚刚蓝衣清洗这么大动静你没听见？为什么不跟他们去避难基地？”
沈榷周身的气质摆明了他位高权重。
“我追不上他们。”晟栎抹了一把脸上的灰，脸更花了。
一面卖惨，还顺便把蓝衣告了一状，真有你的晟栎。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沈榷身后的人走上来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别怕，也别在意，他就是嘴巴毒。我叫苏致，我们是官方搜救组的，他是我组长。虫潮马上来了，跟我们去避难基地躲躲吧。”
晟栎犹豫着问:“那我店长的尸体……”
沈榷在指尖搓了一团火，语气毫无波澜地回复:“你不用管，我会处理。苏致先带他走。”
他俯下身，将火团凑近了尸体，却没能找到他的铭牌。
晟栎跟在苏致身侧，即将迈出店门的时候，他听见沈榷在身后扬声问他:“你店长叫什么名字？”
晟栎不太会起名字，只好随口捞了个现成的:“叫晟栎！”
话一出口他就咬了舌头。
他听见外套口袋里闭嘴正在“嗡嗡嗡”地嘲笑他，他伸手捂住了口袋。
苏致一脸关心地问他:“怎么了，肚子疼？”
晟栎一脸麻木地回:“有点。”
苏致搀住了他的胳膊，柔声安抚他:“没事，避难基地的维生组会给你做检查。很近，马上就到了。”
沈榷在在店内，从身后看着晟栎的背影若有所思。
晟栎跟着苏致走着，失去楼房的遮掩，前方海域的半空中逐渐出现一个大型基地，背后是灰蒙蒙的天。
一个圆盘型的星舰被套在半透明离子罩中，像一个悬浮的人工岛。在地面上能看见上面还有机器在运作，显然部分区域正在建设中。
苏致领他找到了飞梯。
沈榷个高腿长，在他们踏入飞梯前，已经抱着一个黑色盒子快步跟上来，拍了下晟栎的肩。
“方松。”
晟栎根本不过脑子地下意识回答:“我很放松。”
他又忽然反应过来，扭头应了一句:“我在。”
此时另一个方向，有一队蓝衣迎面走来。
突然其中一个蓝衣指着晟栎叫唤起来:“上尉，就是他！我亲眼看见他从塌了的通讯基站旁边走开！”
晟栎也不慌，一副耍无赖的样:“讲点道理，我只是路过。否则你看我身上带着任何具有杀伤性的武器吗？”
一众蓝衣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发现这确实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但有人发出了质疑:“普通人为什么要在污染区游荡？”
晟栎一副受害者姿态:“那我也没办法，你们跑的时候没带我啊。”
为首那个被称作上尉的蓝衣，古铜色皮肤，下巴上还有些许胡茬冒出头，显然一副不爱打理自己的样子。
他说:“还请理解，配合我们上基地进行调查。”
他本以为沈榷的地位多少也在基地内举足轻重，至少是个组长，怎么也能在这群蓝衣面前说得上话，也能因“蓝衣放弃民众自行跑路”而点上他们几句。
结果对方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晟栎置若罔闻，反而转过头问沈榷:“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
沈榷眼里闪着不太明朗的情绪，但没说什么，只是用手上的盒子示意他:“晟栎的骨灰，你要留作纪念还是交给我们入库。”
也许是晟栎的幻觉，对方在他名字上特意咬了一个重音。
他有点咬牙切齿地回复:“入库吧。”
“行，想他了就来库里看看。”沈榷没有过多停留，在飞梯门口用个人终端进行过认证，开了门，快步离开了。
为首的那个蓝衣还端着一副“请”的样子，脸上并无几分真心实意。
他很快得出结论:基地内的人蛇鼠一窝！
短短两个小时，他就成为了两起见死不救案例的亲历者。
他被径自带去了指挥官办公室。
他从办公室半开的门里听见了沈榷那熟悉的声音。
该门上挂着“人类存续理事会会长办公室”的门牌。
沈榷:“指挥官，搜救组两个月前的申请至今杳无音讯，如果没准备批，也请给一个确切的回答。”
另一个略显疲惫的女声回复道:“沈榷，关于搜救组配枪这事儿……你不是不知道基地的情况，现在枪械针对蓝衣都有些供应不足，何况是搜救组，而且搜救组从严格意义上说还算编外人员。 ”
“明白了，那么，指挥官的回答能代表上面的意思吗？如果是这样，搜救组也没有将找到的枪支弹药上交给蓝衣的必要不是吗？”
女声沉默了很久才回复:“抱歉。如果还能找到下一批物资，我一定优先分配给搜救组。”
也许是晟栎的错觉，他居然依稀从对话里听出了剑拔弩张的意思。
这个沈榷，到底什么职级能和基地指挥官硬刚？
脚步声“哒哒哒”，沈榷拉开了门，钻进了不远处的组长办公室。
“请吧先生。”
一旁的上尉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颇有些随意地招呼他进去。
放在几天前，晟栎也想不到，自己能在进基地的第一天，就接触到基地的最高领导人。
指挥官在办公桌前坐着，肩章上落着一颗六芒星，眉目舒展大气，鼻梁高挺，不是很具亲和力的长相。
但晟栎讶异于她的年轻，她看起来也就三十不到，却身居高位，不是个善茬。
“坐，别紧张。”
指挥官用手示意了一下她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晟栎当然没什么可紧张的。
他施施然在凳子上坐下，仿佛自己家一样，并且先发制人:“通讯基站不是我损坏的。”
“据地面巡查的蓝衣说，他们只在附近看见你。”
“只看见我这个替罪羊呗？贼喊捉贼。指挥官想信谁就信谁。”
身侧领他上来的蓝衣怒不可遏:“你……”
季希蓉抬手制止，显然没预料到晟栎这么直白，静了一瞬。
“好，就当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在基站坍塌的时候可看见什么了？”
“看见了，看见有一队蓝衣不救人自己跑了。”
沈榷管不了，指挥官总管得了吧？
季希蓉笑了，笑里意味不明。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如果换做你，是选择用数十人的命去换一个人，还是放弃一个人保住数十个人？”
晟栎目光冷下来，忽然明白蓝衣这些行为原来都是经过指挥官默许的。
季希蓉:“你可以走了。我相信你没有嫌疑。”
晟栎颇有些愤慨地大踏步跑了出去。
这个不修边幅的上尉还想说些什么，似乎有些不解:“指挥官……”
季希蓉抬手止住他:“手无寸铁的普通人罢了。通讯基站坍塌，从今天起，指挥作战的权限转移到基地。”
刚刚听沈榷和季希蓉的谈话，沈榷似乎和蓝衣颇为不对付。
敌人的敌人，可以是朋友。
都去他爹的十几命换一命，他都能救出人后全身而退，蓝衣是得有多废物才能为了救一个人把自己一整个排搭在里面。
他愤而转向沈榷的办公室，准备去试探对方是否可以是一个合格的合作伙伴。
他敲开门，发现里面正站着今天他救过的那个母亲。
她迟疑着开口:“你……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晟栎看见对方毫发无损，当然高兴。
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只能假装不知:“你看我面善？挺多人都这么说。以前见不见过的都不要紧，现在见过了就行。”
对方眼里期盼的光熄灭了，转过了头。
沈榷等两人“叙旧”结束，先转向这个女人:“丁兰馨？据我所知，你的女儿才刚满八岁。这个年纪正是需要母亲陪伴的时候，搜救组目前分不到军械，你有没有想过万一……”
他及时止住没有继续往下说。
“组长，我是被人用命从死神手里换回来的，我懂那种被困的无助。应该在灾祸里死去的是我，而非救我的人。我也想尽我的能力去帮助其他人。”
她有属于人的脆弱，也有属于母亲的刚强。
晟栎暗叹应该听见这些话的蓝衣居然不在场。
沈榷翻出了一张入职申请表，边填边问她:“你有什么异能吗？”
“我还没有做过鉴定。”
沈榷点了点头，把表推过来给她:“行，我不干涉你的选择。想好了就在表上签个名。没有不平等条约，可以随时退出。具体规则等会儿让苏致教你。”
丁兰馨没有过多犹豫就签好了名:“谢谢组长，那我走了。”
沈榷这才抬头看了晟栎一眼，他对连身份都是假的的他没什么好脸色:“找我什么事？”
“问你一个问题，你会选择用十几个人的命换一个人，还是为这十几个人能存活，放弃那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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