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的话令王隽感到一阵不安。
自女魃说过她身上存有上古力量后，她总会因此陷入迷茫。
因为在十世为人的岁月里，她从未有过关于“女娲”的记忆。
“女娲”在人类漫长历史的长河中，是众多神话传说里其中一个符号。
那陌生的存在，如今开始浮现出种种迹象，指向她自己。
她甚至有预感，无论想不想，在冥冥之中，她注定要找到自己的根源，弄清自己究竟是谁。
她要剥丝抽茧，探寻那个神话中的女神是否真的存在，又是否真的死亡。
但也许连她自己内心也在害怕着，那个问题的答案会不会动摇自己的意志。
这时，西王母结实而有力的手指在眼前晃了晃，令她从沉思中回过神。
“从前的王隽是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倒也会发怵了？”
面对西王母的调侃，王隽打哈哈道：“不怕不怕，这不就是让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自己去拔根老虎毛再回来嘛，任谁都得恍惚两下。”
西王母轻笑摇头，“这又是你那莫名其妙的比喻了。”
王隽捧着五彩石，期待的眨了眨眼，似在等她的下半句。
西王母宠溺地将手放在她的，安抚道：“我会让浮游用分身为你保驾护航，要是遇到危险她就能出手助你。”
王隽满脸堆笑：“那我也不能事事都麻烦浮游仙子啊。万一我去西海断联了，没探着消息不说，万一又丢了这宝贝，您岂不是得不偿失啊。”
“所以呢？”西王母眯了眯眼睛，“你还想要什么？”
王隽默默咽了口水，小心试探：“娘娘若能给我个法宝……”
见西王母眼中闪过冷意，她忙改口道：“或者一点儿保命用的法术也行。”
“这个呀，简单……”
西王母的掌心化出灵团，轻按进她的心口处。
王隽好奇地摩挲起来，感到有股神力注入自己魂魄，她伸展手臂，身体轻盈如燕，畅快轻松。
她又试探地吹了口气，几只鸟雀化形而出，飞到西王母肩上休憩。
“真神了！”王隽两眼放光，“我还没有用法力变过这些新奇玩意儿呢，哎哟——”
她的脑袋挨了一记炒栗子，头顶传来西王母无奈的声音：“到底不是自己的力量，就这样随意挥霍了？”
她戳戳王隽的脑瓜，用威胁的语气道：“要记得活着回来还给我。”
王隽小鸡啄米的点头，心里却想着：活着是必须的，但把法力还回去？
不可能。
她已经把这当作给自己的精神补偿了。
西王母本来也没想着要回来，没计较她的小心思。
方才她借着与王隽接触的机会，装作不经意地抚摸五彩石，可是那石头依然毫无反应。
自九天玄女把五彩石带来后，她让昆仑上下的仙子都试过与它感应，无一例外的令自己失望了。
甚至就连她自己也试过无数法子，也不起任何作用。
她怀疑过五彩石的真假，怀疑过九天玄女的用心，直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莫非女娲的天命，不曾降落在昆仑么？
西王母心头染上悲凉。她们以女娲之名践行的道路，难道从没有得到“她”的肯定吗？
就在半个时辰前，浮游的分身传来密报，自王隽来后，幻境的五彩石便折射出道道虹光，但上前查看时，那石头又恢复成了原样。
西王母悄悄打量着王隽，她还如刚才般，对新获得的法力欣喜着。
可她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五彩石对她的意义远胜于这微不足道的法给予。
她眼底的浓浓失望散去，重新回归于云淡风轻。
浮游必须跟王隽前去西海，只有这样，她才能知晓王隽真正的秘密。
王隽正喜不自胜呢，眼珠滴溜一转，又向西王母讨好笑起来。
“王母娘娘，不知道您还有没有……”
“若是再要别的可就没有了。”
西王母瞥向她的袖侧，“九天玄女不还送了你把武器么？”
王隽悻悻而道：“这您都知道啊……真是消息灵通。”
西王母笑笑：“你该出发了。浮游，你带她去吧？”
“是。”
鬼魅影似的少女从身后乍现，把王隽吓了一跳。
这个女孩子怎么神出鬼没的？还是她从未离开过，一直在听她们的对话？
浮游仙子嘴角轻轻动了一下，“走吧。”
西王母目送迈着小碎步而去的王隽，微不可察地叹息。
王隽忐忑地跟着浮游仙子绕过洞口，在即将看见光明的刹那，黑影缓缓挡在她的面前。
她屏住了呼吸。
浮游仙子脚步停滞，转身看她：“王隽，我真的很不喜欢你。”
“哦……啊？”王隽满头雾水，“我知道啊。”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天帝和王母娘娘都对你青睐有加，为什么地府的阎王甚至是佛界菩萨都如此……”
浮游仙子自嘲一笑，“甚至这里的仙子们还没有见过你，都对你有了好感。”
王隽：“……”
那你不知道天上的那群老头是怎么编排我的，甚至怎么想置我于死地的。
见她似乎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王隽憋笑吐出几个字：“因为我是……万人迷？”
浮游仙子：“……这不好笑。”
王隽幽幽叹气：“我做的事情，不是为了谁喜欢而做。”
“谁也不会因为喜欢一个人，就能容忍她做任何事。”
“如果你觉得我受很多人喜欢，那说明，我做了她们认为正确的事。”
浮游仙子冷哼一声，“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你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
王隽的笑意不达眼睛，“你不就是想说我就是他们眼中的小棋子吗？”
浮游仙子怔住，她没有想到王隽会这样直白。
“喜恶跟立场并没有关系。”王隽耸肩道，“不管你喜欢不喜欢我，我们都要一起完成王母娘娘的任务，不是么？”
浮游仙子盯着她，“我不相信你会心甘情愿地为我们做事，说这些话只是想给你个警告，去了西海，不要轻举妄动。”
王隽的脑袋凑上前，“你看我这样，敢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瞎跑吗？”
“不会。”
“这不就得了。”王隽懒得与她表忠心，“请问我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浮游仙子扬起下巴，侧身为她让路。
王隽冷淡地踏出洞口，见玄鸟还在和青鸟斗嘴，叽叽喳喳吵得好不热闹，浑身的寒意消融不少。
它们身边围着一圈昆仑女仙，正饶有兴趣地看热闹。
“王隽——”
听到熟悉的声音唤她，王隽礼貌含笑上前，“瑶芝姐姐，好久不见。”
其余女仙见是王隽，面上带着好奇和欢喜，忙拉着她坐下聊天。
王隽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不远处，浮游仙子面色阴冷，不住地往这里抛眼刀。
她只好婉拒道：“谢谢各位的好意，只是我接下来还要为娘娘办事，就先不坐了。”
几个女仙微笑表示理解，瑶芝则悄悄拉过她小声问：“浮游这是怎么了，怎么从洞府出来后就闷闷不乐的？”
王隽淡淡道：“可能是她见我和瑶芝姐姐太亲密了，所以吃醋了。”
瑶芝惊讶：“真是这样？”
王隽眯眼笑着，亲昵地挽起瑶芝，夹起毕生最尖细的声音说：“是啊，谁让我与瑶芝姐姐一见如故呢？”
她将手放在嘴边，故作惊讶：“难道我们也有前缘不成？”
瑶芝的笑停滞在脸上，王隽的心也跟着停了半拍。
“我就随便说说的，还真有这回事啊？”
王隽开始结巴了，“难道我们前世也见过？”
瑶芝看着从斗嘴到动手的两只小鸟，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不喜欢议论前世，所以也没有向你提起过。”
王隽人已经微微麻木，原来她往世遇到的净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么她们都去下凡渡劫增长功德了？
瑶芝忙辩白道：“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我等为践行女娲娘娘的意志，奉王母娘娘的旨意下凡，以女子之力换得天下百年安宁。”
王隽细细打量起瑶芝的脸，往世君臣的记忆重新在脑海涌现。
“您，您是我第五世的……”
她神情恍惚了一瞬，惊讶道：“陛下？”
瑶芝浅笑着：“看来你认出我了。”
她目光深远道：“在那个女子宅居于后院的时代，我入宫封后有幸辅佐皇帝。可惜皇帝患疾而逝，幼子根基未定，朝中内忧外患，所以最终，由我登基为帝。”
“只是可惜，那时的我年岁已高，有许多想做的也是力不从心。”
瑶芝看向王隽，“但是能走到这一步，我很知足了。昆仑许多女仙下界救世，鲜少有机会能走出家门的。有的能顺利生下来长大便是幸运了。”
“那样的世界，女子何谈理想抱负，何谈国家要事？”
“那时的路真不容易啊……”王隽恍然大悟，“所以王母娘娘派遣姐姐们下凡，是想要改变那个世界么？”
瑶芝摇头失笑：“改变世界太难了，可是要改变历史，却简单许多。”
“这是……什么意思？”
王隽正要追问，浮游仙子的声音突兀响起：“该走了。”
瑶芝笑而不语，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转身而去。
留下王隽在原地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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