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来赶牛车的还是梁野的老熟人——徐师傅。
牛车约在村口，坐在赶牛位置上的徐师傅远远瞧见梁野牵着钟小鱼过来，赶紧扬了扬牛鞭示意，等两个人安安稳稳的坐到牛车上，立即一抖鞭子，赶着牛往前走。
徐师傅虽然是个汉子，但整日里跑牛车，街坊四邻间的闲话八卦向来是不少听。
早上林氏大闹戏台的事情他自然是听说了，这会儿看见当事人，一颗吃瓜的心顿时不能安分。
沉默的走了小半截路，只听见牛蹄哒哒哒，徐师傅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回头想要问话。
梁野气场太过强大，徐师傅怂的不敢问他，只敢对着钟小鱼敲边鼓：“小鱼啊，我听村里人说，林氏那个老作精又来找你们麻烦了？”
钟小鱼一听到讨厌的名字，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几分，兴致缺缺的“嗯”了一声。
徐师傅见状，安慰他道：“你且放宽心，这事情她不占理，要是她再找你们闹，就和叔知会一声，我和你老婶子都过来帮你。”
一听徐师傅提起他家的夫郎，钟小鱼一时间绷不住生气，捂着嘴嘿嘿笑。
谁不知道徐家的小双儿生来就是炮仗脾气，能掐架会骂架，真要较量起来，就连林氏都要退避三舍。
钟小鱼道了声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些别的闲话，等晃晃悠悠快要晃睡着的时候，坐着的牛车就慢慢停住。
清水县到了。
钟家村到清水近的距离并不短，哪怕徐师傅赶牛的手艺高超，紧赶慢赶，等到县城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梁野估计着约莫还有两三个时辰就要闭城门。
他们还要赶着明早去上私塾，自然不好留宿在县城里，因此转身往徐师傅的手里塞了两个铜板，央求道：“还要劳烦师傅您在门口候着，等我们挑选好东西，很快便回来。”
徐师傅收了钱，笑的脸上皱纹悉数舒展开，大方的一摆手，豪气道：“快去快去！”
好在东市并没有罢市，大约是因为时节里天气好，出门来逛街的人不少，熙熙攘攘的竟然还有几分热闹。
先前买米子的时候就已经把街市走过一遍，梁野记忆力好的惊人，即使是第二次过来，也能走出轻车熟路的感觉，没一会儿工夫，俩人就站到了书香坊的门口。
也难怪梁野找得快，这坊子独一间的立在东市的岔路口，整整三层起的小楼，全是木质的材料，门前挂了不少字画，据说都是当地读书人写了送来的，一看就是个吃墨水有底子的地方。
钟小鱼好奇探看，他偷偷听过私塾里的课，勉强认得几个字，瞪大着眼睛看门口摆着的字画，脸上写满了惊叹与仰慕。
可惜，小双儿水平有限，绞尽脑汁蹦出夸奖的话。
“哎呀，这朵花画的真好，真红！”
“这个字写得好，方正！整齐！”
憨里憨气的，听得梁野不由发笑。
由于要赶时间的缘故，梁野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任由小双儿四处张望，而是捉住手，径直往坊子里走。
门口候着三个招呼客人的伙计，其中两个都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好几年的人精，一眼扫过去，就看出梁野和钟小鱼身上没什么油水，全都兴致缺缺的挪开眼。
反倒是年纪小的那个娃娃脸伙计，天生一副笑脸，又有着一副热心肠，脸上堆着笑，吆喝一声招呼道：“客官是要买墨啊，还是要买笔呀？”
“咱们书香坊里的笔墨纸砚那可是顶好的，放眼整个清水县都找不着第二家！”
钟小鱼见他说话和气，胆子稍稍大了一些，没等梁野开口，主动抢着答：“笔墨纸砚我们都要买。”
“只是刚刚学写字，劳烦您帮我们挑选一些适合入门用的。”
梁野最乐意看到自家双儿落落大方的样子，见他主动交涉，索性要个清闲，施施然的落下半个步子。
娃娃脸的小伙计一猜就知道这是小双儿能做主了。
再一打量这两个人，虽然关系亲密却又有几分像情侣之间的羞涩，想来是才生了孩子不久，盼子成龙，过来挑一点孩子学前书具的。
他心里有了主意，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这位小夫郎，您问我可就是问对人了！”
“咱们去坊子里刚到了一批新货，不少是给小孩子启蒙用的，墨水和纸笔都是上好的材料，耐磨耐用，保准能让小公子喜欢。”
笑眯眯的娃娃脸话音才落，梁野就猜到他是误会了。
再看小双儿，眼睛里透出迷茫，一看就是没有转过弯，懵懵懂懂的张口，侧着脸小小声的要和梁野咬耳朵：“哪里来的小公子？”
“这个伙计是不是眼力不行？怎么把我当小孩了？”
梁野被他云里雾里的小表情逗乐，偏偏坏心眼的不挑破，只是同娃娃脸伙计吩咐道：“好不好，总要看过眼才知道，你先领我们去看吧。”
娃娃脸心里暗道一声“成了”，美滋滋答应一声，便引着两人上楼。
上楼又别是一番天地。
字画相比较楼下的那些更加精致，全都是落了印章的。
娃娃脸把新到的货拿出来，摆到台前，梁野一看，这适合小孩子用的笔墨纸砚刚好是一套，比起成人用的要小上一些，但做工精致可爱，尤其是砚台上还细心雕琢着一尾跳跃而出的小鱼。
钟小鱼一看就直了眼，爱不释手的将小砚台拿到手上把玩。
娃娃脸见他着实喜欢，更是起劲的推销：“这小鱼可是整个砚台的点睛之笔，讲的就是鱼跃龙门的典故，想必您家的小公子肯定喜爱。”
他话说的这般露骨，钟小鱼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小公子”是什么意思，噌的一下红了脸，后退一步，慌乱的摆手想要解释。
梁野却指着另外一套笔墨，对娃娃脸道：“你说的这套我们要了，另加这一副，一起打包好。”
这两套笔墨都是价格不菲，娃娃脸原本只是想撞撞运气，没想到遇到出手这么爽快大方的客人，一时间惊喜万分，急忙答应一声，欢欢喜喜的打包去了。
梁野付过钱，再回头看钟小鱼。
小双儿小脸红扑扑的，就跟涂抹了姑娘家的胭脂一样，煞是好看，害羞的蹭到梁野跟前，半是撒娇半是抱怨：“你怎么、你怎么也不解释一句？”
梁野成心逗他：“解释什么？”
“这两套笔墨咱们爱惜着点用，以后可不是要留给小公子的吗？”
这回，小双儿低着头，不仅是脸颊烧得通红，就连耳尖也泛上粉意。
两套笔墨挑选的快，出门一看时辰，时间尚且宽裕，梁野拉住羞答答不肯抬头的小鱼，指着不远处一个小摊位，道：“前面似乎是卖木簪子的，正好可以过去挑一挑。”
钟小鱼这才觉得脸上的烧红微微退了些，小小的应了一声，便跟着一同过去。
小摊位上做的都是小本生意，摊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木簪，摊主靠在一边，手里捉着一根快要成型的簪子，拿着小刻刀耐心的钻磨。
钟小鱼和梁野站在摊位前大略看了几眼，心有灵犀的相中了其中一对，做的都是流水样式。
“老板，哪对簪子怎么卖？”
闷不吭声低头干活的摊主这才慢吞吞的抬头，迟疑的看了两眼，想了好一会儿才细声细气的回答：“一个三铜板，你要一对，五个铜板卖你。”
这么精巧的雕琢，没想到价钱这么便宜！
梁野不觉有些吃惊，转念便想明白了：清水县虽说繁华，但有钱人到底是少数，五个铜板已经足够家里几顿口粮了，除了有钱又讲究的读书人，几乎没什么人愿意把钱花在木簪上。
没有市场，再好的手艺也无人问津。
“这两个簪子我都要了。”
梁野说着摸出铜板，等着摊主来接。
摊主却不愿意放下手上雕琢的木簪，只是抬眼示意他放到摊位前。
倒是个有趣的人。
梁野将铜板放下，把流水簪子拿来收好。
办完了该办的事，俩个人晃晃悠悠，并肩往县城门口走，徐师傅一直等在城门口，看见他俩过来，顿时松了口气，高声嚷嚷：“可把你们等来了！”
“再有半个时辰城门就要落下了，我还以为你们要赶不及呢！”
梁野带着小双儿跳上牛车，等坐稳了，才笑着回道：“自然是要赶回来的，可不能让师傅你白等。”
徐师傅一挥牛鞭，等得百无聊赖的老牛总算找到事做，低低地哞哞叫了两声，迈着厚实的蹄子往回走。
初春时候已经过了大半，草木绿的多，笼上暮色以后更添几分温柔。
小双儿乖乖的盘腿坐在车板上，梁野一低头就可以看见他被风吹起的柔软发梢。
看上去很好摸的样子。
梁野这么想，也就顺理成章的上手摸摸，小小双儿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扭过头来看，入眼的却是那支漂亮的流水簪子。
“别动。”梁野声音沉沉，因为距离太过靠近的缘故，钟小鱼甚至可以听清他起伏的呼吸声，“为夫给你束发。”
钟小鱼知道自己爱脸红，可这一回，他浑身热的厉害，闭上眼睛想一想就知道别说是脸红了，恐怕此时此刻，他整个身子都是红透了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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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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