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都是五花。”
县学门口,章清将两条五花肉举到程颂面前。谢驰也从后面的驴车跳了下来。
程颂暗自挠头,昨天忘记和章清说说喜好了。眼前的两条都是厚膘的土猪肉,一条肥肉多,一条肥肉特别多。早上刚宰的猪,倒是比之前他买的新鲜不少。
他把两条都要了,告诉章清以后尽量帮他带偏瘦的。
“瘦肉哪有肥肉香?我去跟爹说,给颂弟算便宜些。”
肥肉贵,章清以为程颂是想省钱。在他眼里,谢驰和程颂都是过于矮小瘦弱,需要大补。
“肥肉油腻,吃多了对身体无益,等上了岁数就显出来了,体弱气喘,还容易害病。章兄最好也提醒家中长辈,少食肥肉。”
上了岁数?我才十七啊……没等章清搭话,旁听的谢驰点头道:
“程兄所言极是。多食肥甘,内热中满①。今日回去我就提醒爹娘和祖父祖母,少食肥肉。”
又转过头对着章清一脸严肃:
“你也少吃,虽无律法约束,但朝廷授官肯定优选身强体健、姿态挺拔的举子,你莫要早早吃成了贪官模样。”
章清满眼困惑,怎么吃点肥肉就成贪官了?不过——
“授官?你是认为我也能考中举人?”
“怎么走了,急什么,是不是啊谢驰?”
……
进了教室,听说今日夫子有事,改上算学,程颂一下精神了。
对啊!怎么忘记算学了!大琞的科举可不止文举武举,还有医科算科和画科,换专业,大琞也行!
昨天还在为前途忧心,这一日程小颂就在算学课上找回了自信。
基础的算学是所有学子必修科目,内容也是真基础。程颂,如假包换的理科学渣。除了不能写阿拉伯数字有点费劲,课上几乎所有内容他都不惧与夫子对线。
一堆果子一家人分,每人两个剩三个,每人三个差1个,问几个果子几个人,这题目瞬间膨胀了程颂考秀才的信心。
“程兄为何算得如此快?”
下课后谢驰连饭都不急着吃,虚心请教。
“我算盘还没准备好,颂弟就给出作答了。”
章清也凑了过来,担心自己这倒数第二有些岌岌可危。
“这题目有简便解法,无需算盘。”
用算盘程颂才真不会了。
钱夫子不擅长算学,当初给程颂讲得很少。无法确定大琞有没有天元术,程颂就用求未知数的逻辑把题目给章清谢驰讲了讲。
“程兄这解法比夫子讲得还要简便不少。”
两人取过程颂的演算纸,埋头一同研究,越看越觉着便捷,以为这思路是黎案首教的。
下午散学鼓一响,程颂第一个收拾好书笼,匆匆和章清谢驰道了别。他打算回去和黎兄好好请教一番,看自己专攻算学是否合适,有没有院试取中的希望。
“少爷,这罐中的西红柿种子可以种了吗?”
程颂刚进院,画砚就冲了过来,手里还举着个陶罐。
早上取回五花肉,他就想起了西红柿种子。少爷说这种子还要取出晒干,但少爷不在,他也不敢动,眼睁睁盼了一天。
这两日醉心学业,程颂都把种子的事忘了。他接过陶罐看了看,倒出馊水将种子冲洗几遍,趁着还没日落放在院子里晒晒,告诉画砚明日就可以用了。
厨房里孙大忙着做饼,黎仁诚在剁肉馅。早上程颂叮嘱画砚不能用刀,没想到黎兄将活儿揽了。
“怎好耽误黎兄功课干这个。”
洗净双手,程颂想把菜刀接过来。
“无妨,费不了多少事,看书多了剁个肉也醒神。”
程颂……
黎兄是读到了哪篇大作,还得靠挥刀醒神?
见肉馅都要剁好了,程颂也没坚持,又返回屋中换了短打,穿着书生袍汆丸子确实不像样子。
二斤多的肉馅混了葱姜水,搅拌摔打后做出一大锅丸子。程颂盛出一碗让孙大带回家,又让画砚给吴婶子家送了一碗,舅父舅母那里是程颂自己端去的。
县城猪肉三十文一斤,孙大家每年只除夕夜舍得炖上一碗,平日连猪油都吃得仔细,这么一大碗猪肉丸子哪好意思收下。
但程颂坚持给,说让他带回去给全家补充营养,营养是何意他不懂,但想到妻儿看到丸子会有的喜悦,这中年汉子推拒不过还是收下了。
黎仁诚和画砚都吃过了瘾。画砚被程颂一通忽悠,真以为他家少爷厨神下凡了。
“要是科举考厨艺,少爷定是状元才!”
程颂乐得直抽抽,连黎兄也跟着点头都没注意。
这几日吃得好,不知是不是颂弟说的营养好了,黎仁诚只觉着身上的气力更足,每日去田间劳作都轻快了不少,读书久了也不觉疲累。
周家人也在惊讶程颂的厨艺。
两个表哥吃出了共同疑问:
“爹不是说程家有下人做事,表弟只专心读书吗?为何这丸子比娘做得还香啊……”
一锅汆丸子吃得四家人十分满足,孙大和吴婶子家的孩子们更是被香得嗷嗷叫。
“秀才院新来的这位小公子,定是个好厨子。”
吴婶子的公公在城中的酒楼做过伙计,尝过丸子后给了个严肃的评价。
这日的小院晚自习是在堂屋上的,程颂向黎仁诚认真请教了自己专研算学的可行性。
他现在的心态类似刚上高中的时候,摆在眼前的院试就如同高考,没有不参加的理由,但也缺乏强劲的主观动力。想糊弄应付又不愿浪费机会,像是一场硬着头皮上还不甘心彻底败北的竞赛。算学,就是他给自己选定的战场。
“算科应试者不到院试人数的一成,但通过名额也少,竞争亦是十分激烈,取中难度不亚于文举。”
“若说优势,算科中举者无论走到乡试还是会试,授官的等候期常短于文举。只是官职品级较低,就连会试排名靠前,被选入了户部工部,职位也少有晋升。”
黎仁诚早看出他对院试缺乏信心,先把算科的现状讲了一下。
“不瞒黎兄,小弟并未贪心乡试会试、中举授官,只想着既已入县学,就尽力争一争。较文举而言,我自认对算学把握更大,也是个走捷径的想法。”
“人本各有所长,选择发挥长处,算不得取巧。颂弟打算转到算科,是今日遇到什么机缘了?”
昨日程颂积极张罗着试用石磨,看似兴致勃勃,身上的颓丧之气却是没能完全掩住。
考绩不佳的学子常有类似的失落,黎仁诚见过不少,正想着找个时机开解程颂,怎么转天这人就支棱得要转算科了?
机缘就是我会解方程!程颂忍下小小的骄傲,难得腼腆地说了他做题快的事。
“既然如此,颂弟稍待。”
黎仁诚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很快取来本书,翻开其中一页。
“这是去年院试的算学试题,颂弟可以试做。”
进城当天,程颂从书肆买了本院试题集,花了二两银子。黎兄这本,从笔迹就能看出是他抄的。只是程颂没想到他连算学的院试题目都抄下了。
“文举中也会涉及算学内容,虽是份额不高,也需仔细准备。”
为了备战必修,索性连选修的进阶也一起学了,学霸都这么干。学生当久了,程颂很熟悉这组套路,佩服但做不到。
半个时辰后。
“颂弟确是精于算学,若在天文历学上加以努力,取中院试大有可能。”
虽然天文历法的题目基本没做,但除此之外的算学题目程颂都做对了,而且速度很快。黎仁诚回忆自己初次见到这份考卷时,破题解题均不如颂弟。
沾了穿越的光,程颂哪好意思在黎仁诚面前张扬得意。
“小弟只有这一项擅长,经义和策论还需多向黎兄请教。”
比起文举,算学只少了诗赋,经义和策论还要考。而天文历法,他确实打算认真重学。
算科的试题不仅包含数学,还有一部分天文历法的内容,程颂早忘光了大琞的版本。他可以“想出”鸡兔同笼的便捷算法,可没胆拿出过于先进的天文知识。
这时候的天文和占卜可是近亲。不仅有“日食为失德,月食为失刑”②的说法,“观天象”甚至还能影射皇权更替。答错了不仅自己的穿越之旅直接剧终,还可能祸及到身边人,程颂必须重新学习。
“颂弟的算学确实精巧,敢问师从何人?”
看程颂在草稿纸上划拉了许多奇怪符号,黎仁诚猜不透其中的玄机。
呃~~~
对于黎仁诚,程颂一直坚持以诚相待,除了与穿越有关的问题,其它都尽可能实话实说。今后还可能与黎兄探讨数学,总不能都掰成自己的研究成果吧,他又不想上天。只是这阿拉伯数字应该怎么解释?
“是家中夫子所授,不过听夫子讲,他似是从一些胡商处学来,有些不欲声张。”
与蛮人或胡人往来过密确实容易引起猜测,黎仁诚并没觉出不对。比起程颂是个算学天才,“与胡商学来”显然更可信。
“此算法有些精妙之处,黎兄若感兴趣,小弟可倾囊相授。”
“如此甚好,愚兄不胜感激。”
对寒门学子而言,最稀缺的不是饱饭,而是教育资源。有人愿意将新的知识传授给自己,是非常珍贵的。黎仁诚很清楚其中的价值,站起身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吓得程颂赶紧伸手相拦。
“黎兄莫要多礼,你我之间无须如此,小弟的经义策论还需仰仗黎兄呢。”
院试的文举考诗赋、经义、策论三科,策和论各一道大题,一场同考。
算科学子不考诗赋,经义和策论的考试还要参加,只是录取时以算学考卷的成绩为重。
等少爷和黎秀才制定好互帮互助的学习计划,回到房间,画砚终于逮到了开口的机会:
“少爷,钱夫子何时教过算学啊?”
1、多食肥甘,内热中满:参考自《素问·奇病论》:“肥者令人内热,甘者令人中满。
2、日食为失德,月食为失刑:参考自《夜航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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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算吧。”
画砚说好奇,程颂就把白天的分果子题目默了出来,让他自己做。
一刻之后。
“少爷,明日再做锅丸子吧?”
“没吃够?”
“那倒不是,做锅丸子,把牛娃小花和虎子都喊来,我给大家分丸子。”
“为何还得你分?”
“做题啊。这题目有些难缠,我去把丸子当果子分分,说不定就解出来了。”
“馋就直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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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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