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师难得,长宁县学半里外,几个花式请假的学渣日日都在埋头苦读。
除了黎仁诚备考乡试,其余人都是准备院试。不过题目来源都是与四书相仿的几本经义,只是难度不同,倒是无需分开讲授,黎仁诚的疑难可以私下再请教。
沈衍给他们补的课就是经义讲解。比起寻常夫子,出身名门、家里有书楼的沈衍称得上博通经史,讲解中旁征博引深入浅出。几天课听下来,程颂不但没打瞌睡,连考上秀才的野心都冒了个苗苗。
其实相较沈衍,程颂收获的崇拜分量更重。沈衍是把经义讲得生动透彻易于理解,程颂传授的却是超越现有算学经典的全新知识。
通过请教黎仁诚、探访府学的藏书阁,程颂已经大致清楚了大琞朝的算学发展水平,对普及度高的算学专著都心中有数了。
像是天元术的概念就还没被明确提出,设定未知数求解的方法倒是已见雏形。只是依据当前算法,要写满几张纸才能算明白一道题,解题过程十分繁琐。因而程颂传授的这些知识在内行眼中,就是极具创新甚至开拓性的知识,很难不令人惊艳。
程颂的课讲得不费劲。听课的几人中,除了章清,都是对算学真有兴趣的,学习态度也特别端正。加上当前的授课内容也就是小升初难度,还没出现跟不上的。
半日的算学课,讲授时长很少超过一个时辰,其余时间都是做题。
念旧的程颂保留了从小到大的学习证据,家里没扔的习题集就能满足目前教学需要。他还从网上买了不少新题,难度偏高,专供黎兄和严氏兄弟。沈衍有兴趣也会跟着一起做。
严晗是几人中最沉迷做题的,整日扎在题库中从没一点厌烦,解不出来浑身难受,找对思路比捡了金子还激动。
严昭没大哥那么上瘾,却也不舍得放过一道难题,一定要究根问底彻底理解了才肯放过。
看哥俩这学习劲头,不了解内情的得怀疑土豪家有份能决定财产分配的算术卷子。
……
课上得久了,程颂的算学功底也愈发令人心惊。沈衍就曾问过严昭,是否怀疑过程颂那套从胡商处学来的说法。
“程颂的过往早已查清。自幼长在青寿,最远只去过云州,他家中众人也无甚可疑。这套算术之法,若不是他自创,必是受教于他人,而传授他的夫子可能是不欲为人所知的隐士。程颂只是隐瞒了夫子身份,却并未私藏这份学问。只这一点,已强过许多饱学之士。”
打从识字书出现,程颂的过往就已经完整呈到了严昭手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预考还吊在榜尾,却有着精深的算学功底,如何能不引人猜疑。
只是随着与程颂画砚的交往渐深,严昭选择把这份猜疑压在了心底。
“自创应是不能,且不说程颂的课业,只他的年纪,也断不能有如此成就。”
沈衍道。
“这套算术之法,落在程颂手中,才是幸事。”
说完,严昭低下头继续做题,未再多言。
见三皇子确实不打算深究程颂底细,沈衍踏实了许多。
严昭的意思他自然明白。这套算术之法,若是落在他人手中,多半要成为只传授子孙的家族绝学,就是他沈家,也未必肯轻易外传。有哪个会像程颂这般,一本二百文的算术书就把学问传播出去了,还提供无偿教学。
京城的权贵还在为识字书争吵不休,哪能料到小小佃农村的娃娃们都要把四则运算学完了。
……
学习再要紧,也不能不管买卖。这日一早,程颂给严昭等人留了作业,他和黎仁诚去了新北村查看开荒进度。
比起新南村,这七千亩荒地的耕种难度大得多,尤其是灌溉。
北城门外只有一条浅河,河宽不到两丈。流经荒地这段本就不深,加上淤积多年无人清理,开春解冻后水流也不大,赶上雨水不足还会时常断流。
缺水是城北能有数千亩荒地的两大原因之一,另一个就是这片地足够贫瘠。衙门是按中等田的低价售卖给程颂的,但实际这里的地力远不如预估得好,比新南村的下等田强不了几分。
正月刚开工时,程颂就租了船,又从工人中选了不少力大的青壮,凿冰清淤。淘出来的淤泥全部用来肥田。如今那条浅河已被疏通了不少。天气渐暖,水量也日渐丰沛起来。
最近几天,周家兄弟和黎仁平正分头组织人手开挖沟渠,为灌溉做准备。只是那条河地势偏低,引水不便,他们和程颂商量,打算去云州买两台翻车。
“买翻车还用去云州?”
程颂诧异道。既然大琞有翻车,在长宁找木匠做几台不就得了,怎么还得跑去云州。
“那翻车十分精巧,会做的匠人不多,图样也是保密的,长宁可无人会做。”
周青山给表弟解释。他家也有木匠手艺,但翻车这样的大件做不了,连长宁最大的那家木匠行都没这本事。
“去长宁买的话,什么价钱?”
黎仁诚问。他听说过翻车取河水灌溉十分便利,但学田没有,当初他家所在的村子也没有,他还没见过实物。
“至少三四十两,前些年有人去铺子里问过,想要做翻车,就是嫌云州四十两的价钱太高。可惜长宁没人会做,只能眼馋别人赚钱。”
舅父周伏说道。
新南村的春耕已经开始了,那边需要操心的事不多。听说程颂今日来新北村,他也跟来了。见两个儿子和黎仁平将做工安排得井井有条,周伏很是欣慰。
三四十两……
程颂垂下眼皮,暗自盘算起来。相比几两银子就买一屋子普通家具,三四十两一台翻车确实很贵。不过翻车是这个时代的高端农具,对农业生产有大作用,贵得也算有理。
其实比起筒车,翻车的制作还要简单些。眼下去云州买也未必有大小合适的现成品,舅父刚说了,翻车都要提前预定,工期还不好说。加上路远耗时,不如就在长宁做。
次日一早,看到程颂送来的图纸,早有预感的黎仁诚开始一张一张仔细誊抄。略感意外的就是图纸有两种,除了翻车,还有个没听过的筒车。
“筒车无需人力驱使,靠水流推动即可。还能架设竹节将河水引向高处远处,比翻车用处大。”
程颂拿着图纸给黎仁诚介绍。
“那为何还要做翻车?”
“翻车用料少,搭好龙骨,串好链条和刮板就差不多了,应是比筒车制作简便。像学田这样地势平缓,河水距离灌渠不远,翻车就够用了。两样都多做几台,南北新村田地都不少,全都架上,尽量让灌溉便利些。”
程颂也是纸上谈兵,他不能确定几千亩田地架设几台水车合适,只能先做好,用上了再看。
誊抄好的图纸拿去周家,程颂问舅父能否看明白。
“翻车我见过,筒车没听过。不过你这图画得清楚,单个的部件照着做出来不难,如何装在一处还得你来。”
周伏说。
“能做出来就行!”
图纸都是双份,刘实和陈卓家各送了一份。现在城里做素簪和花枝的多了,这两家院子里也不像年前那么热闹,只留下一些手艺出众的工匠做些复杂样式。
图样都是黎仁宁送来的,数量不像素簪那么大,但单价高,依旧不少挣钱。
三天后,两家同时差人送信,说筒车和翻车的部件都做好了。
“那就明日一早都运到新北村的河边,现场组装。”
城里组装不好运输,程颂让人把话带回去,约好第二天一同过去。
筒车是个新鲜事物,严家兄弟和宋归他们也想去看看,几个孩子更是好奇得不行。
“那就明日停课,都去看热闹。”
程小东家拍板。
“哟?这幅还裱上了?”
晚间洗漱完回到屋中,见一群孩子围在桌前讨论得热闹,程颂想提醒他们早点休息,走过来却被桌上的画作吸引了。
这是幅春日桃花图,树下蹴鞠的几个孩子应是照着他们自己画的。整幅画童趣盎然,满纸都是鲜灵灵的春意。画上还题了首春日小诗,看字迹像是梁言的笔迹。
“这幅画得不错。”
程颂表扬道。
“画了三次呢!沈管事指点得仔细,说这幅神貌最佳,也有几分灵气。”
画砚得了沈管事认可,少爷又来夸赞,乐得跟喝了小酒似的,止不住地嘿嘿。
“所以就把这幅送去裱了,还让梁言给你题首诗?”
程颂笑道。裱褙得去县城的铺子,这孩子日日窝在学田,应该是找人帮忙送去弄的。
“是严昭派人送去裱的,我和梁言一起出的银子。他在画上题诗,算是我俩同作,送给黎秀才正好!”
“给黎兄的?怎么还合作呢?以前送的也没见裱上啊。”
画砚经常把自己满意的作品送给他和黎兄,两人都存了不少,但从未送去裱褙过,只特意买了两个大号书箱,专门存画。
“生辰礼自然不同,总要正式些。”
画砚使劲止住笑意,扬起脖子说道。
“生辰礼?谁的生辰?黎兄?”
程颂一下直了腰,瞪圆双眼问道。
黎兄过生日?他怎么不知道?!
“是啊。”
“你怎知黎兄生辰的?”
“都知道啊。前几日早饭时,黎大娘过来给黎秀才量尺寸,说他又长高了,要趁着生辰再做件新袍子。哦,少爷那时还没起呢。”
说到最后,画砚悄悄撇了眼程颂。少爷这赖床的毛病真是一点起色没有。
程颂顾不上收拾孩子,急着问:
“那黎兄生辰是何日?”
“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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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每隔一旬左右,画砚就要把自己的作品整理一番,选出最喜欢的三幅分别送给少爷、黎秀才和严昭。
“那其它的呢?”
梁言陪着他选画,边看边问。
“你要有喜欢的也可以拿去。”
画砚大方道。
“那也还有不少呢。”
“太不满意的就不要了。这些还可以的就先留下,少爷说了,保不准哪天县令大人还能想起我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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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水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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