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气氛压抑，画砚也停下了叭叭，站起来走到少爷身旁。刚刚他们也听到了黎家人的讲述，知道是遇到难事了。
程颂主动揽事并非不相信黎仁诚的能力，只是眼下这局面，他一个陌生人先出面，反倒更好施展。
比起贾二夫妻的恶毒，杜四这点伎俩虽不害命，却一样惹人厌烦。而且事关黎家大姐的名声，黎兄又是村里唯一的秀才，若对方就是扯着这家人的名声霍霍，总免不了被传走了样。
清者自清的前提是被传谣的人自己真看得开，但就算黎仁诚不介意，程颂可忍不了他黎兄被个泼皮抹黑。
程颂没功名，这里又没人认得他，可以毫不客气甩开手脚行事。
黎仁诚还没点头，院外又来了人，发髻边插了朵野花，一看就是媒婆。
这媒婆的穿着倒不算花哨，灰褙子蓝褶裙，样式旧了些，布料看着还行，估计是做媒才穿出来的工作服。刚到院外，媒婆就端出了满脸笑，高声喊着黎嫂子。
儿女们都没出声，黎母强打精神招呼媒婆坐下，程颂拉开黎仁诚，坐到了黎母与媒婆中间。
“黎秀才也回来了，可是巧了，正好赶上宁姐儿的喜事。”
当初受了不少请托来黎家说亲，媒婆见黎仁诚在家，上赶着打了招呼。
去年没成，这不还有今年嘛。十里八村就这么一个年轻秀才，虽说家里穷了些，但黎秀才样貌好，还可能考中举人，惦记着招他为婿的富户能从村尾排到村头。
将来不论说成哪家，都能挣份谢媒的厚礼。惦记着没到手的银钱，媒婆就当没看见黎家儿女的冷脸。自己叨叨了几句就把目光聚到了程颂身上。
这主动坐过来的小郎君是谁？黎家亲戚？
“这位婶子好，小生是黎秀才的同窗。”
程颂有礼道。
听程颂说是黎仁诚的同窗，媒婆立即两眼放光，涌出了黑店招待肥羊的热情，对着程颂可劲夸了一通。
见话头快要拐到给自己说亲了，程颂张口道：
“少年才俊谈不上，这位大婶为何而来啊？”
“自然是为了成就一段好姻缘，那杜家四郎与黎家大娘年岁相当品貌般配，若是结为夫妻，必是一段佳话。”
“哦？品貌般配？”
“自然，那四郎是杜家幺儿，家中有爹娘、还有三个兄嫂帮衬，田地也多，宁姐儿嫁过去就是享福的。”
“那田地多与品貌何干？”
“额，品貌，品貌自然也是出众，在这村子也是数得着的，最多就是娇惯些，幺儿嘛，难免的，总比那些家里人口单薄的强得多。”
数得着？那也得看从哪头儿开始数。程颂暗自呵呵，开始刨坑：
“哦，杜四郎竟是如此人才，那想要招他为婿的人家应是不少吧。”
“啊？那是自然，自然，可别人家的闺女哪比得上黎家宁姐儿，这两情相悦最是重要啊，你说是吧秀才公子。”
程颂只说他是黎仁诚同窗，秀才是这媒婆自己想当然的，程颂也不纠正，顶着假秀才的身份继续忽悠。
“既是如此抢手，那杜家请你来需要多少银钱，不会因为这杜四郎抢手就克扣说媒钱吧。”
岂止不能克扣，还多给了五十文，否则她哪敢来黎家替那废物说亲。
“秀才公子说笑了，难得遇上的好姻缘怎好用银钱说话。”
一直咧着的嘴角就快变形了，媒婆眼神开始闪躲，不明白这小公子提说媒钱干嘛。
“既是媒人，收钱说媒本就应当。这样吧，我看这位婶子也是不易，也不能让你白跑。辛苦你去为杜四郎再寻一门亲事，若是今日就能说定，不管那杜家出多少，我都再加二百文。”
程颂提起袖子，敲了几下桌面说道。
这话一出，别说媒婆，院里所有人都顾不上生气了，全都看向了程颂。
这小郎君的脑子可是突遭了大水？
“啊，啊？”
媒婆更是被噎了个结实。做了这么多年媒，头回遇见由陌生第三方发起的说亲提议，这秀才公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程颂没解释，继续对媒婆说：
“黎家这门亲事杜家是别想了，若那杜四郎真是佳婿人选，你现在出去抓紧办一下，定然来得及给他再寻门亲事。”
要是寻不到，就说明这杜四郎根本不是什么佳婿。
程颂话里的未尽之意媒婆也听出来了，还办一下，她去哪儿给那废物办个媳妇儿出来。
媒婆再厚的脸皮也笑不出来了，刚想争辩程颂又开口了。这一次语气硬了许多，脸上也没了浅笑：
“另外还得烦你传个话，告诉那杜四郎，今日之内必须把所谓的两情相悦澄清了，且得是当着全村人的面澄清道歉。若做不到，明日程某定与那杜四公堂上见，告他个造谣生事毁人清誉！”
……
吓唬走了媒婆，程颂赶紧转身，向黎母和黎仁诚拱手告罪：
“大娘、黎兄见谅，小弟并不会真让各位上公堂，只是吓吓那杜家和媒婆。”
黎仁诚哪能不懂程颂的用意，抬手扶住他：
“是我应向颂弟道谢，如此应对甚好，若那杜四不肯道歉，公堂我去上。”
同样的谣言，发生在现代都难免对女方造成伤害，更何况女性地位低下的封建大琞。未婚女子连单独逛个街都是新鲜事，还两情相悦？
杜四那厮就是捏住了这点，妄图操一柄毁人名节的钝刀逼迫黎家，反正他自己本就没什么名声，再倒欠几笔也无妨。
打从程颂他们到了就忙着烧水沏茶，媒婆进门后更是一句话没说的黎仁宁走了过来，对着程颂微微躬身，语气坚定道：
“多谢程学子出言相助，我也可上那公堂，定不会让程学子为难。”
有胆识！不愧是黎兄的阿姐！程颂直接竖了大拇指！
细看眉眼，黎家姐弟几人五官的相似度挺高，但气质截然不同。
黎仁诚的帅气是校园里最容易成为学神校草的那一类，骨相身型都十分出色，加上书读得好，初露的精英锋芒已经很难掩盖。
与他有七分相似的黎仁平和黎仁安，一个质朴淳厚，只在媒婆进来后显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阴沉。
另一个腼腆憨直，看似安静，却与画砚几人也能聊个热闹。刚刚他一直守在大哥身边，好奇地看着几位客人，见程颂噎走了媒婆，激动地小脸红扑扑的。
大姐黎仁宁长相精致大气，放在现代会是很受追捧的明艳类型，却不太符合大琞娇俏柔和的审美，气质也有些清冷，不似寻常女子一般温婉静雅。
此时她身着洗旧的麻布裙，梳着整齐的小盘髻，装扮再平凡不过，眼中却是一片宁静沉稳。仿佛刚才那场荒唐的提亲不是冲她来的，不但没有一丝难过羞愤，反而很是正式地向程颂道谢，清楚表达了自己并不畏惧的态度，很难不让人生出满满的佩服！
黎仁诚并不意外黎仁宁的态度，大姐只大自己两岁，当初流亡路上母亲身体不好，二弟三弟年纪尚幼，全靠他和大姐应对途中的艰难。
那一路都经历了什么，让姐弟俩成长了多少，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而比起那段不愿回忆的经历，杜四搅出的这点风波根本算不得什么。黎仁诚相信即使自己没回家，大姐也定不会让那家人得逞，只是应对的手段未必有颂弟这般机智柔和。
同一时间，杜家。
自以为布了手好棋，杜四正躺在家中等着媒婆的好消息。他的提亲当然不是出自真心，这人整日就想着躲懒算计，连亲事也想谋一门最占便宜的。
黎仁宁长得是不错，但总是冷着张脸，看着就不是个能伺候好男人的，个子还高，比村里姑娘能高出多半头。这样的女人，要不是命好有个秀才弟弟，谁会去向她提亲！
去年黎仁诚中了秀才，不止他们村，附近村镇也来了不少提亲的，听说还有县城的富户。杜四爹娘也有了想法，当时看中的就是秀才身份好听，而且能给家里田地免税。可没等行动就听闻其他上门的都被拒了，他家也就没跟着讨无趣。
今年村里不少人学着黎家施灌土肥，杜四爹娘不敢学，说等明年看看再说。家里老大老二坚持，一百多亩地，试了五亩。结果自不必说，那五亩地的收成都涨了近一半。
这一下杜四爹娘是后悔施肥少了，杜四却是动了别的心思，想着黎家人可能还藏了些本事没拿出来。
若真如此，那他要做了黎家女婿，不仅秀才姐夫听起来风光，兴许还能套出些挣钱的门路。
杜家爹娘也觉得小儿子算计得高明，赶紧请了媒婆来村中提亲，只是没料到黎家拒绝地如此干脆。
“澄清道歉？哪来的秀才公子？上公堂？那黎家的脸面不要了？我这就去他家，看看他们怎么让我道歉！”
听完媒婆的传话，杜四像被点了尾巴的乌鸦，蹦起来就奔向了黎家。几个哥嫂嫌丢人不愿跟去，也被杜家爹娘撵着出了门。
村里人都听说了提亲的事，看见杜四一路往黎家方向跑，知道是有热闹可看，有一个算一个，全从自家院子跑出来，脚下加紧跟来看热闹。
黎家，顶着小揪揪，一身湖绿的小少年双臂抱胸，满脸不耐地等在院门口：
“少爷，这人怎的还不来，莫不是怕了？”
“怕也无用，今日这场，他躲不掉。”
感谢看文！
小剧场：
对于媒婆想给你家少爷说亲，请问你有什么想法？
画砚：首先，那媒婆就不行，满口胡言。其次，我家少爷还未及冠，不急着说亲。第三，我家少爷娶亲的想法已定，那些媒婆来说的都不合适。
那你家少爷想找个什么样的？
画砚：个子高高的，长得帅帅的，学问大大的，脑瓜灵灵的，对了，还有人品要端正，最重要的是，要特别特别喜欢我家少爷的！
还有还有，要是也喜欢我和弟弟们就更好了！
额，请问你觉得这样的好找吗？
画砚：这个，少爷说，无可奉告，请继续看文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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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闹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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