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大麻烦,本该一起坐下庆祝一番。就算没酒,喝口水也行啊。
反正不该像眼前这样,不论主客,全站在厨房门前,争论着到底该谁做饭。
趁着有骡车,程颂又给黎家厨房添了十几罐辣酱,一篮子杏仁杏干,还有路过县城买的五花肉胭脂桃。
买肉时他就打算过了,好好做个红烧肉给黎兄家人尝尝。
“小郎君手艺再好也是客人,又是第一次来,不能下厨。仁平去后院抓只鸡炖了,仁宁去烧饭。”
黎母一锤定音。
黎仁平得了娘的吩咐,奔着后院那只最肥的大公鸡去了。几个孩子跟在后面看热闹,一个个胆子大得很,说要杀鸡也不怕。
后院的鸡被撵得咯咯直叫,孩子们被逗得咯咯咯咯咯笑个不停。
黎仁诚去收拾自己房间,准备腾出来给程颂和画砚他们住,他自己去三弟房里睡两天。家里虽然穷困,但泥瓦房不值钱,当初盖得都还算宽敞,多几个人也完全住得开。
院子里,只剩了程颂陪着黎母说话聊天。
家里难得来外人,这小郎君既是儿子同窗,又帮着家里出头平了事儿,黎母现在看程颂顺眼得不行,跟自家孩子也差不多,话匣子也跟着打开了,平日里无处诉说的苦闷全冒了出来:
“要不是怕家中无人照顾,仁宁的婚事也不至耽搁到今日。她总担心自己嫁了人,万一家中有事两个弟弟支撑不住。”
“我这身体也是拖累,去年县令赏了五十两银子,却被他们姐弟拿去买了半支老参,就为了给我续命。其实我这命早早就该还给老天,也能让孩子们少吃些苦。”
之前听黎兄说县令赏了五十两银子,程颂以为他肯定会存好备作急用,原来早都花完了。
不过既然能用老参调理,程颂猜测黎母的病应该算不得要命的急症。可能就是劳苦忧虑导致的体弱,需要上好的补药供着。
“刚到县学时,听直学与我讲起黎兄,说他是长宁近三十年唯一的案首,甚是自豪。”
“我也曾疑惑为何黎兄不去云州府学读书。靠着抄书就算赚得少些,与耕种五亩学田相比,未必有太大差距。而且种地比抄书要辛苦得多。”
“相处久了,我才明白,学田与这里走路只有半日路程,搭车不过一个时辰。若是家里有事,他能尽快赶回来,而家里最重要的事,就是黎大娘的身体。”
“五十两再多,也就只是五十两,哪能与亲娘相比。换作我是黎兄,若是银子能为娘亲续命,我也不会吝惜钱财,可惜我娘的病就是再多银子也救不回。”
“黎大娘莫要再心疼那银钱,好好爱惜身体才不会负了花出去的银子和儿女们的孝心。”
程颂是想劝慰黎母,但说着说着想到了已逝的亲娘,心里也难免酸涩。
可惜那时的他还没有穿越,年纪又小,除了守在床前陪伴,也说不出太多的道理宽慰娘,更没法提供更多的治疗建议。
如今回忆起来,娘亲的病是身体上更重些,还是心病更重,他都无法分辨,只徒留了许多遗憾。
若论心智坚定,程颂相信黎仁诚一定强于自己,但再坚强的人,也都曾是天真的孩童,而亲娘则是孩子心底最坚强的依靠,这与年龄无关,更无法用金钱作价。
……
收拾好房间,等黎仁诚回到院中时,饭菜都已经摆好了。
吃饭时母亲脸上多了不少笑容,饭食进得也比平日多了些,以为是解决了杜四的事心里痛快,但母亲又说不止,再问却是不肯说了,只让他们姐弟好好吃饭。
迎上黎兄略带疑惑的眼神,程颂微眯了双眼,笑得十分浅显,自以为摆足了功成身退的低调。
殊不知心底小小的得意根本没能藏住,星星点点地漾在眼中,晶亮清透,落在他人眼中,就像那立功讨赏的猫儿一般憨实可爱。
……
“今日来得急,没能摘几个西红柿带上,那果子炒鸡蛋十分好吃,又酸又甜。”
画砚吃着辣酱想起了西红柿,给新认的弟弟讲起他家少爷的特色菜,说完扭头问程颂:
“少爷,那西红柿还能结几日果子,等咱们回去赶得上摘些给仁安弟弟送来吗?”
出发时只装了酱料杏干,忘了摘几个鲜果子,程颂也正后悔。
“差不多,应该还能再摘半月,回去挑些好的,让王止帮忙送来。”
西红柿做的酱料黎家厨房还有不少,鲜果什么样还没人见过,难免生出些好奇,又听说这些杏干杏仁也都是程颂的手艺,黎家人算是见识到什么是厨艺好的学子了。
……
昨日才被召去府衙,程颂和黎仁诚都以为农正怎么也得明后日才能来。没想到午饭后不久,几名差役就在村正的带领下上门了。
差役进村时,老村正还当是为了杜四造谣偷窃的事,听闻是统计收成才把心放下。
不过往年都是通知他们把粮食送到附近镇上,怎么今年差役还亲自进村了?
没等询问,又听领头的差役说要找黎秀才,老村正的心又悬上了。怕黎家或是那位新来的秀才公子没消气,真找人报了官。也不敢多问,村正领着差役过来时心中一直忐忑,到黎家门外唤人时都没敢太大声。
来人中就有昨日见过面的农正,打过招呼后黎仁诚将人都请进了院子。
各家今年的收成杜村正已经统计过了,差役将过去三年的记录也带了过来。对比之后,筛出了增长明显的十几家。
经过村正和黎仁诚的确认,这十几家就包含了分到村中的全部流民户。因为流民户的土地最为贫瘠,对改善地力的希望更为迫切,主意又是黎仁诚出的,便没有一家落下,全都参与了施灌。
田地没有辜负这份信任,他们的收成增幅都是全村最高的。
村正把这十几家的户主都找来回话,详细登记了每一家有多少亩田地,施灌了多少亩,尤其同属一家的施灌和没施灌的田地产量区别。
做完了登记,农正心中暗惊。这要是全县的农田都施灌了土肥,明年的收成定是个惊喜。
别说县令老爷,说不准他也能跟着受赏。想到此处,程颂和黎仁诚在农正眼中就似那金娃娃般,怎么看怎么顺眼。
“麦收后村中田地又都上肥了?”
农正问道。
“上了上了,前几日收完麦子,家家都上山铲土,按黎秀才给的法子都施了肥。一家没落下,都想明年有个好收成啊。”
村正还后怕着,回起话来也格外谨慎。
这些差役与黎秀才明显之前就相识,虽不清楚是什么关系,但看差役与他说话十分客气,想必是有几分脸面的。幸亏自己把上公堂的事拦下了,否则那杜四绝对讨不到好。
昨日在县衙黎仁诚已经详细讲了施灌的具体方法,农正都做了记录,现在也不必再问,只认真看了看黎家院子的堆肥。
跟来的差役与农正都通晓农事,一看一捏就知道是好肥料,抓紧和黎仁诚核对了一边堆肥的法子,赶在天黑前回去了。
村里来了差役,又叫了十几家人过去回话,这时候自然家家都在议论,不少村民还聚在一起聊起来,唯独杜四一家全窝在院中没敢出门。
下午听闻来了差役,杜家人吓坏了,以为黎仁诚真报了官,知道是为了统计收成来的才稍微放了心,转眼又听说他们直接去了黎家,心情忽起忽落地快惊出病了。
“这几日我又从山上背了些腐叶土,明后日就能把家里的田都上好,种什么大哥可想好了?”
送走了差役,黎仁平问道。
“五亩蚕豆,五亩黄豆,等收下来家里各留一石,其余的都送去学田。”
“好。”
黎仁平也不问大哥为何要把豆子都送去学田,只答应了一声就背着箩筐出门了,说去给骡子割草。
天气热,晚饭后没人进屋,都在院里乘凉。
黎仁平坐到三弟身旁,听画砚讲着采摘小队的热闹,还有他家少爷能馋死天地鬼神的厨艺。
黎仁宁提了壶温水,又取来几个杯子放到矮桌上,提醒弟弟和小客人们渴了就自己倒水喝,说完就去陪着母亲一起搓麻线。
靠着大儿子的秀才功名,家里的田地免了税,负担是轻了不少。不过黎母和女儿还是习惯有空就搓些麻线贴补家用。
堂屋门前,黎仁诚和程颂坐在一处聊着耕种。
“下午说到种豆之事,颂弟可是有话想说?”
二弟询问自己时,黎仁诚看出程颂的欲言又止。
“额……黎兄可想过带家人离开此地?”
程颂犹豫着试探道。
插手别人家事多少有些失礼,但今日真的看到黎家人的生活境况,又赶上杜四这场闹剧,程颂便忍不住生出了想法。
下午听黎兄安排二弟种豆子,他就想提,又怕伤了黎兄脸面,现在听他问起,程颂才开了口。
这话早几个月程颂也没把握说,可现在他张罗的几样买卖都有了赚钱的苗头,尤其是种成了辣椒西红柿,种子也存了不少。
这两样作物的价值程颂非常清楚,开发好了远不止做几瓶辣酱这么简单。
黎兄家人若能搬去学田,不管是种辣椒还是做些加工产品,收入翻个几倍都不成问题。
“自然想过,只是若舍了这十亩地,家中还是有些艰难。”
黎仁诚答得直白,没有一丝被冒犯的不悦。
他家本就是流民出身,于此处并无故土难离之情,困守无非是不舍这十亩地的收成。
他刻苦耕读就是为了早日通过乡试成为举人,若能一举攻下次年的会试自然最好,就算无法如愿,仅凭举人的收入也能保一家温饱,不用再受这耕种之苦。
既然程颂问了,他就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举人就有俸禄吗?那县令大人呢?”
“县令的俸禄与所辖县的户数相关,户数越多俸禄越高,长宁算是中县,县令年俸应是一百二十两左右,除了俸禄,还有职田收入。”
“县令大人有多少职田?”
职田程颂知道,与县学的学田类似,田地的收成可以补充官员的收入。
“县令大人的职田是五百亩,县丞和县尉似是二百亩,不过大人们的职田收入还要分出一些供养差役。”
“供养差役?朝廷不给差役发俸禄?”
程颂满脸意外。
“月俸超不过二两,像是禄米和盐薪布炭之类的添给,就要从官衙的职田中出。”
“吏员的月俸是大琞初建时制定的,比起前朝要好些,但依旧只能算薄俸。”
“如今的圣上即位后增加了各县职田的划拨,给吏员涨了不少禄米,就是为了施恩胥吏,使其安心办事,避免像前朝那样,小吏常因俸禄少而去侵扰百姓。”
见程颂听得认真,似是完全不懂,黎仁诚猜他之前的夫子应是真不看好颂弟的科举,连寻常的官员待遇都未对他细言过。
“举人没有俸禄,但有了举人功名,就有了去府学担任教职的资格,年俸约四十两,加上些不可说的收入,年入百两应不算难事。”
“嗯?不可说?是什么啊?”
程颂来了兴趣,他就爱听不可说的。
被程颂瞪圆的双眼逗出了笑意,黎仁诚解释道:
“朝廷规定,举人可免交二百亩田地赋税,但允许州府适当放宽,像是云州的举人,免税的田地是三百亩。”
“一些富人便把自家田地寄到举人名下,按赋税的一半左右给付寄名的费用即可。”
“此外,举人还可挣些润笔钱,写诉状、作碑铭,酬劳不低,若是创出了几分名声,那价钱还能提高不少。”
程颂啊了一声,有文化还是好啊!听起来,这不可说的银子挣得更是容易,凭他黎兄的本事,创出个好名声挣个高额润笔费肯定不是难事。
呸呸呸,不对,他黎兄就不可能止步举人,将来一定能考中进士,才看不上这点润笔钱!
和他每月仅从章家就能领到九十两分成相比,举人的收入是差了许多。但程颂没有丝毫看轻,他能赚这九十两靠的是千年后的金手指,而举人的收入或是黎兄每年十两的府学奖银,都是靠自己苦读拼搏而来,两者并无可比之处。
程颂坚信,凭黎兄的刻苦,即便今年不下场,三年后的乡试也定能取中。
可既然两人有缘相识,就没道理让他和家人苦熬三年。他这一身外挂的红利连学田佃农都能沾个光,更何况是自己的意中人。
打定了主意,程颂顿了片刻,打好了忽悠的腹稿。
“回到学田就要开始种植辣椒西红柿,这一次种得多,等秋日收上来,定要大批制酱。仅凭现有的帮工和院中那些娃娃定是忙不过来,肯定需要大批人手帮忙。”
“还有秀才院那几十匹瑕疵布,我打算全招女子做工,你我都不便日日盯着她们,还是招个女管事便利些。黎大姐胆大沉稳,人也爽快,我看着就很是合适……”
官员和举人的待遇参考了宋代和明代的内容,都有修改,不禁考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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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画砚:少爷,县令大人一年的俸禄一百二十两啊。
程颂:不止,还有职田的收益,扣掉给佃农的,一年五六百两吧。
画砚:那少爷要是做了县太爷,这如今的买卖还能做吗?
程颂:应是不能了,只能领朝廷俸禄了。
画砚:哦,那师爷的俸禄是多少啊?
程颂:没俸禄,师爷算县令幕僚,月钱是县令掏的。
画砚:欸???
程颂:干嘛?嫌少不打算干了?
画砚:那哪能,只要让我跟着少爷,没有月钱也行!
程颂:好孩子!
片刻后……
画砚:少爷,那朝廷不给师爷俸禄,是不是也不管师爷做买卖?咱这些买卖我接着做,给少爷挣银子,朝廷总不会管了吧?
程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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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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