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脸是个相当有礼貌的主宰，它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破坏气氛，一直等到李岁澜看够了，才悠悠地从云层里现出那张惨白的脸蛋。
“小白脸蛋儿，你又来啦。”李岁澜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从天而降的笑脸。
笑脸也不笑了，眉毛微微地颤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小、白、脸、蛋、儿！”
“好听吗？你不喜欢笑脸这个称呼，主宰又拗口，我就换了一个，虽然有点儿长，但还挺顺口的。”
“我听得不顺耳。”笑脸咬牙切齿，这是它从未想过的称呼。
李岁澜眨了眨眼，盯着笑脸左看右看、前看后看、上看下看，哪哪都看了一遍，这才自信地开口：“可是你没有耳朵啊，为什么不顺耳？”
“哈！”笑脸愣是笑了一下，看着面前可可爱爱的小姑娘，心中的气还没升起来，便沉了下去。
“那就随你吧，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
“真的啊，小白脸蛋儿～小白脸蛋儿～真的好顺口啊，感觉比笑脸还顺口呢！”
李岁澜仰头接住一片星光，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嘴角扬起的褶子里是恰到好处的甜美。
笑脸感觉自己的心都快化了，它总算是明白田忠良为什么对李岁澜那么执着了。如果可以，它都想把这个小姑娘拐到混沌之中，就算不好玩，看看也是可以的。
李岁澜又养了一天，精神恢复了不少，整个人的状态看着比前一天好了不少。
“那你从天上飞下来，是有什么事儿找我吗？”
”没事啊，无聊了，我就随便下来了。”
笑脸晃动着脸蛋，贴在了窗户上。
李岁澜点点头，表示理解，而后又惆怅地开口：“我也好无聊啊，天天待在这里，吃了睡睡了吃，我都快憋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院。”
“你不想待在这儿？”笑脸挑眉反问。
“当然不想了，哪怕是养病，我也不想待在医院。”
李岁澜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表姐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她的脸色是那样苍白，嘴唇也泛着暗沉的青紫，整个人病恹恹的，毫无生气。
“可是你受伤了，肯定得待在医院里好好养病啊。”
笑脸游戏人间多年，也偷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李岁澜又冲着它眨了眨眼，语气软软糯糯的，“可是我不想待在这儿了，感觉比做题还痛苦，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说起做题，笑脸的脸上也闪过一丝痛苦，它之前在图书馆做过李岁澜的暑假练习册。其他的学科都没什么问题，可独独这物理，却是实打实地恶心到了笑脸，那一段苦不堪言的记忆，它也不忍再回忆。
“等着吧，”笑脸身形一晃，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
“嗯嗯！”李岁澜开心地跳了起来，后果就是左脚扭着了，整个人直接倒在了地上。
“疼……”她紧咬牙关，只敢发出一个字，原因无他，怕将其他三人吵醒。李岁澜抬起眼，望着正在熟睡的三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李岁澜在地上艰难地翻了个身，手上打着石膏，使不上半点力气，她只能先蠕动到墙角，再借力顺着墙壁坐起。
“呼……”
简单的几个动作，李岁澜累得满头大汗，轻轻地喘着气儿，但一想到自己马上要离开这儿，心里是止不住的欢喜。
李岁澜休息得差不多了，再顺着墙壁慢慢站起，一步一步地挪动到床边，再次瞅了一眼熟睡中的三人，有惊无险地躺下睡觉。
她刚刚折腾了好一会儿，此时只觉得浑身都累，不一会儿便呼呼大睡，偶有银辉洒下，只见她眼眸紧闭，嘴唇微张，呼吸均匀有力。
……
6月3日，凌晨三点钟。
暾暮山云气缭绕，在一片宁静中沉睡，颀洁月光为蜿蜒的青石板铺上一层淡淡的银霜。两个黑影并肩而下，脚步声踩碎寂静，两人打着手电筒，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突出。
郑逍云整个人到现在还是迷迷蒙蒙的，他本来都躺在江自明怀里睡着了，睡得正香时，被一脸和善的江自明给叫醒了。
“我们就非得这个点下山吗？”
郑逍云揉揉自己有些睁不开的眼皮，整个人在山风里晃荡，眼皮沉得能把自己压弯，用手指戳着大腿提神。
江自明此时并不觉得困，在游戏中本来也不需要睡觉。他原以为郑逍云只是稍作休息，没想到他是真的睡过去了，一番纠结之后，他还是把人给叫醒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早上7点半开始早读，下山需要4个小时，剩下半个小时也只够刚好到学校。”
“那为什么不再请一天假呢？”
“昨天已经请了一天，今天再请假，不光班主任会怀疑，我爸妈也会起疑的。”江自明语气一顿，声音柔了下来，“而且，我们既然趁着日落上山，那必定要迎着日出下山，这样才算圆满嘛。”
郑逍云认同地点了点头，语气迷迷糊糊的，“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这是游戏的最后一天了。”
“哎，”江自明仰着头，看着漫天星光，内心迷茫。这次游戏是以李岁澜为主，可她除了被拐加呆在医院之外，并没有其他值得关注的事情。
“该死的游戏任务到底是什么呢？”
郑逍云拉着江自明的手，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他别再多想。
凌晨三点的山如同浸在墨汁中，青石台阶被月光磨得发亮，但他们还是打着手电筒，往前面和两旁照着，害怕突然窜出个什么东西来。
手电筒的光束劈开前方浓重的山雾，两道剪影正往山下而去，月光在他们背后晕开亮银色光泽，远处山群的轮廓也渐渐显形。
下山的路远比上山的路要轻松许多，他们并没费什么力气，便来到了山腰处。
郑逍云静静地站着，不像白日里那样累得直不起腰。
两人在山腰处稍作休息后继续往前走，前方的山峦不再是黑沉沉的一片——渐渐地浮起流动的光斑，像是坠入人间的星河，细碎的话语声被山风摇成轻柔的絮语，断断续续地传入两人耳中。
“你看，有人上山了。”
江自明有些兴奋地摇着郑逍云，“我之前跟……他们来的时候，那时候上山也是有一大群人，大家虽然彼此都不认识，却也是笑语一片。”
“怎么，你这是后悔没带上陆大傻子，他要是在，那大嗓门一吼，整座山的人都能听见。”
郑逍云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看着江自明，期待着他的回答。
“和陆万晨吗？还是算了吧，还是和你一起爬山比较舒服。”
江自明不忍再回忆和陆万晨爬山的经历，陆万晨这家伙太能说了，身体上的劳累根本堵不上他的嘴。从古代历史到现代科技，从高雅艺术到街头二胡，陆万晨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哪怕他根本不懂。
江自明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腮边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着。
郑逍云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笑着开口，“怎么啦？还在回味和陆大傻子的爬山历程吗？”
“别说了，“江自明算是怕了郑逍云了，之前自己不小心提到陆万晨时，他老是追着自己不放。现在自己不提陆万晨了，郑逍云却是嘴上不离陆万晨。
“哼，是我高攀了，不被提陆大傻子。”
“哎，你这人，”江自明转过头来，撞进那双含笑的琥珀色眸子，“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呢？”
“没有啊，”郑逍云知道江自明在意自己，再怎么得寸进尺江自明也不会生气。
“明明就有，哦～我知道了，循序渐进，由浅入深，是吧？”
郑逍云也不想反驳，就这样直勾勾地望着他，唇角轻扬：“是又怎么样呢？”
江自明微微一愣，自己确实不会怎么样，毕竟那是自己喜欢的人，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自己都只会反反复复地爱上他。
“当然是继续爱你啊。”
江自明下意识的一句话，却让郑逍云一下子红了脸。他低着头，没想到这句话居然能从江自明的嘴里直白又随意地说出来。
江自明一看便知道起作用了，自己之前一直被郑逍云的话羞得抬不起头，而自己这次终于占了一次上风，他的心里美滋滋的。
趁着江自明分神的间隙，郑逍云踮起脚碾碎满地树影，嘴唇如同掠过平静湖面的蜻蜓般轻点在他的脸颊上。
江自明长睫轻颤，皮肤上漾开层层涟漪，如同被蜻蜓搅得不宁静的湖面。
“你、你怎么又偷袭。”
江自明的脸“唰”地红了，就算是亲也得是自己亲他才对吧，而这人却防不胜防，老是偷袭自己。
他现在都还记得自己在宿舍里被他按在墙上和扑倒在地的狼狈模样。
“因为你太高了，我只能偷袭。”郑逍云说得理所当然，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得寸进尺，”江自明小怒了一下，牵着郑逍云的手却从未放开过。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此时的江自明笑不出来了，他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很没有尊严，自己的初吻就是被郑逍云夺走的，而且他还大言不惭地对自己说那些话。
那晚在宿舍的事情，江自明至今都没敢跟第三个人提过，太丢人了……186的大高个儿被人抵着嘴亲，如果传出去的话，他实在是不敢想。
郑逍云倒是高兴了，眼睛弯成月牙，碎钻般的光斑在瞳孔里打着转。
前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射出的光斑也越来越密集，刺得二人睁不开眼。
江自明只得紧紧拉着郑逍云，防止被人群冲散。
郑逍云看着眼前这群人，眼皮不受控制地连眨数下，凭着本能握紧了江自明的手，害怕昨天的场景会重现。他长这么大，除了父母离开时对他说的话，他再也没听过这么有恶意的话语。
“没事的，你管他们呢。”
江自明感受到郑逍云的掌心微微出汗，手也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偏过头来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哇！快看，是日出！”
“是啊是啊！我们赶快拍照吧。来吧，我先给你拍。”
“妈妈，好美呀，感觉比视频里的还要美。”
此时此刻，一缕金芒在墨色天幕中悄然探出，云霞如被点燃的棉絮，在晨光中层层剥落。当第一缕金线终于刺破混沌时，入目是一片鎏金，露水也折射出七彩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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