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的猜想很快得到了验证。
九月初，许成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教师节。
对接了半年多的电影《九两金》工作人员来电话，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陈导有意向换人这次恐怕不能合作了’，在马贺接电话的时候他们正在家里吃饭，她就坐在马贺对面听得清清楚楚，电话挂断后祝卿安顺口问了句——
祝卿安：“陈导？是哪个陈导啊？”
马贺叹了口气，“就是那个拍《四面楚歌》在戛纳得奖的陈宝昌导演……得了，这半年又白忙活了，为了这部电影我们推了好几个剧本，玛德，想想就觉得亏！”
听马贺吐槽完。
祝卿安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她机械地嚼着嘴里没什么味道的青菜，看了眼坐在自己旁边丢了角色的男人，此时此刻他正聚精会神地剥着手里那只虾，好像并没有因为丢了角色伤心难过反而有种早就习以为常的平静感。
祝卿安：“…………”
原来是这个陈导啊，看来并不是陈导有意向换人，估计这会儿这位陈导正沏好了茶悠哉地坐等她登门。
嘴里那口食物咽下去，想到几天前她随口应付地那句‘我考虑一下’猜到陈导并不想换掉许成但想利用他做到利益最大化，她往马贺碗里夹了块排骨，“下午陪我出去一趟呗，有个事儿找你帮忙”，然后低头继续吃碗里的饭——
就在这个时候。
许成把剥好的虾肉放在碟子里放到她面前，抽了张纸擦着指尖，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祝卿安抬头看了他一眼，男人脸上没什么多余地表情，大概是在猜有什么事儿得找马贺帮忙但又不好在饭桌上直接问，所以就在那跟一休哥似的开动大脑使劲儿思考。
祝卿安：“别人找我开个项目，我哥下午有案子开庭不能陪我去你呢陪我去目标太大，我自己又怕被人坑，马哥陪我去再合适不过了。”
许成：“不是说年底了不开项目了，怎么突然……”
祝卿安拿起他喝了一半的果汁，喝了口，“没办法啊，谁让你女朋友现在是个人人争着合作的香饽饽呢，不当制片人也有人争着抢着找我写剧本，诚意满到让我都不好意思拒绝只能勉为其难地接了。”
“你缺钱？”
“谁会嫌钱多？”
许成‘哦’了声，倒也没多想只是担心她身体吃不消，“今天温度不高出门记得穿外套，还有记得带伞看外面的天好像要下雨了，别出去一趟回来再感冒发烧了……”
面对男人的唠叨祝卿安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嗯好我知道了’回应，坐对面的马贺感觉这顿饭吃得异常撑——除了饭菜还吃了一肚子狗粮。
吃完饭许成留在家里刷碗，祝卿安回书房霹雳扑棱翻了一通，然后拎着电脑和一个档案袋拉着马贺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到了地下车库马贺问她去哪儿，她边系安全带边说，“去陈导家。”
马贺皱了下眉，“哪个陈导啊？”
“陈宝昌导演，前几天你不是刚去过。”看他那表情，祝卿安问了句，“地址忘了？”
马贺脑子有点儿懵，“你找他谈项目？你确定是找陈宝昌导演谈项目？”
祝卿安给了他肯定答复，“我确定，赶紧开车。他下午约了任仲伦，咱们得赶在他们见面前把事儿谈了。”
听到这话马贺更懵了，“谈——事儿？”《九两金》项目都没下文了还有啥可谈的？
祝卿安催他，“你要是还想谈下来《九两金》就赶紧开车！”
话音落下，车子启动，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到了陈宝昌导演家门口。
马贺想不明白，这个项目制片人是陈宝昌导演的老婆陈茗，不缺投资不缺热度更不缺想要出演的演员，祝卿安到底有什么把握能把这事儿谈下来？
但他还是跟着下了车，到门口按下门铃等着人来开门，然后两人就这么空着手连个水果篮子都没拎就进了陈宝昌导演家门试图从别人嘴里抢资源。
两人被保姆带到客厅，站在落地窗前，看到陈宝昌导演正跟任仲伦坐在小花园葡萄藤下喝着茶水相谈甚欢，她扬了扬下巴指向远处，“叫你磨蹭，人家都到了。”
马贺在心里暗骂了句‘靠’，深呼吸一口气，小声问她，“是不是没戏了？”
祝卿安扭头看他，“我在这儿，怎么可能没戏？只不过——”
马贺：“不过什么？”
祝卿安盯着远处哈哈大笑的两个男人，想了下，“……算了，没什么。”
于是在十五分钟后，陈宝昌导演和任仲伦起身朝他们走了过来，祝卿安勾起嘴角调侃道，“几天不见陈导行程还是这么忙啊，想见您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
陈宝昌以为来得只有许成的经纪人马贺，没想到祝卿安跟着一起来了，有点儿后悔让她在这等了好一会儿，语气也略带歉意，“诶呀，我这不是不知道你来了吗，要是知道你来了，我肯定马上就过来了。怎么可能让你在这干等。”
祝卿安知道他这话说得不是假话，这种凉人的事儿几年后没准儿会发生在她身上，但此时此刻她热度正高没人会这么对她也没人敢这么对她。
任仲伦没见过她，一脸‘这人是谁’表情看祝卿安——陈宝昌主动给他介绍，“这位就是大编剧大制片人祝卿安，《观沧海》、《念奴娇》都是她的项目，目前在电视圈绝对是排得上号的人物。”
“陈导！可不许玩儿捧杀那一套，”祝卿安朝任仲伦伸出手，“你好，我叫祝卿安。”
任仲伦听说过她，手里最差的项目都是热播，圈里想跟她合作的人都排不上号，没想到今天在陈导这儿见到了，“你好，我是任仲伦，希望有机会可以跟祝老师一起合作。”
祝卿安客气回答，“没问题。”
客套的话又说了几句，陈宝昌导演看向坐在祝卿安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马贺，“小马今天来是——”
没等马贺开口，祝卿安把话接过来，“哦，你看我都忘了正事儿了，他是为了《九两金》来的，我也是。”
任仲伦：“？？？”
陈宝昌导演立刻反应过来，祝卿安是许成的女朋友估计是为了他才登门，“《九两金》的男主角我已经定了……”
“陈导，”祝卿安打断他的话，“马贺是带着许成对《九两金》的诚意来的，你不妨给他十分钟，十分钟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陈宝昌点了点头，似乎在等她口中所谓的诚意。
马贺一脸懵逼根本不知道她说得‘诚意’是什么，坐在那跟屁股底下有口热锅下一秒就要尖叫着跟个窜天猴似的冲上云霄了。
见两人一直没说话，陈宝昌意识到内容大概不能让任仲伦听到，他叫保姆给泡了杯茶让他稍作片刻，带着两人进了书房。
书房做了专业隔音，客厅里听到的沙沙风吹树叶声在这里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只能透过窗户看到树叶随风飘动，脑补室外出现的一切声音。
门被关上，马贺坐在祝卿安旁边，陈宝昌坐在两人对面。
祝卿安直接了当地说，“陈导，您的时间宝贵我就直说了，让许成出演《九两金》男一。”
陈宝昌导演没生气，翻到给她倒了杯茶，“小祝你来晚了，男一已经定了，你刚才……”
“陈导，别那么着急做决定嘛，”祝卿安拿出电脑，食指在触控板上滑动几下打开桌面黄色文件夹，她把屏幕对准陈宝昌导演，手指在屏幕上叩了两下，“这是我手里现在有的所有影视版权，您来挑，挑中哪本我下个项目就开哪个。”
说到这，祝卿安没继续往下说，只是把电脑往陈导面前又推了两下。
见他心动了，祝卿安嘴角勾起个没人察觉的弧度，声音再次缓缓响起，“由我来当总制片总编剧，主角嘛，我想请陈少熙当一番男主。您觉得怎么样？”
马贺想到了无数种她劝说陈宝昌导演的词儿，但是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地就差跟人家说‘你捧我男朋友我捧你儿子’了。
马贺坐在那一声不敢吭，生怕自己说了什么打乱了她的计划。
陈宝昌导演坐在那手没抬嘴没动，就这么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然而五分钟后，他戳着屏幕上祝卿安写的那本古言开口道，“这本？舍得吗？”
祝卿安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是她写的《如梦令》，虽说不是大男主故事但男主人设特别好算是这几年热门古言之一，也是目前读者呼声改编最高的一本，她笑了下从档案袋里拿出个空合同，“签合同？”
陈宝昌导演哈哈大笑起来，直接把两份合同都签了……一份是《九两金》合同，一份是《如梦令》合同。
马贺看着手里新鲜热乎的合同有些不敢相信，他和许成谈了半年多的项目在她这儿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当他们从书房走出来，陈宝昌导演笑着送他们到门口的时候，马贺注意到任仲伦表情他们进书房前的满面红光到现在的阴云密布，估计是猜到了原本属于他的男主戏份在这十分钟里在他眼前就这么飞走了。
两人在陈宝昌导演说着‘下次一起喝茶’声中上了车。
一路两人都没说话，马贺沉浸在自己的艺人要开启大制作电影之路喜悦中，而祝卿安就这么闭目养神一直到家。
回去后，马贺第一时间把合同给许成看同时把剧本塞到他手里让他赶紧熟悉台词，然后在许成‘不是说男主角给别人了’眼神中说了这两个多小时发生的事儿。
——准确来说两个多小时中有两个小时都是在路上，他说的主要是那十分钟的事儿。
晚上，许成做完饭去卧室叫祝卿安，发现她换了衣服躺在床上睡得正香，轻手轻脚走过去坐在床边摸了下她睡到红扑扑地脸蛋，发现温度有些不对，手背贴着她额头几秒又摸了摸自己额头，赶紧拿来温度计测了一下……37.8℃。
倒了杯热水，又拿来退烧药，许成坐在床边扶住她坐起来背靠在他怀里，“来，张嘴，把药吃了。”
祝卿安扭开头，在他怀里哼唧两声，“我没生病，我就是有点儿困想睡会儿。你让我再睡会儿。”
往床上歪的祝卿安被许成搂着腰拦住，将人再次揽回怀里，手背轻碰她下巴，哄着她说，“三十七度八，你是吃退烧药还是去医院？”
人大概都是这样，在没有选择的时候会下意识选择自己最舒服的那个，一旦有了选择哪怕两个都不喜欢也会硬着头皮选一个，所以思考了几秒后，祝卿安张开了嘴把药片含在嘴里嚼了两下，喝了口水把嚼碎地药咽了下去。
刚要躺下，人又被拽了回来，“发烧了得多喝水，再喝几口。”
祝卿安跟个受气地小松鼠似的把杯里剩下的水全都喝了，鼓着腮帮子仰头看他，那表情似乎在问他‘满意了不我可以睡觉了不’——许成扶她躺下给她掖了掖被子转身去了厨房，等粥熬好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儿了。
晚上七点多，烧已经退了浑身软绵绵地祝卿安被男人叫起来喝粥，她背靠床头嘴里嚼着没什么味道的粥，当一勺吹凉的粥再次喂到嘴边的时候她把头扭到一边，“我不想吃了，一点儿味道都没有，不好吃。”
许成像是猜到她会这么说，跟变魔法似的拿出一罐蜂蜜，当着她面儿放了些进去，“现在有味道了。”怕她不信，自己先吃了一口，一脸‘真甜啊真好吃’表情后一勺粥再次喂到她嘴边，“尝尝，甜的。”
祝卿安抿了一小口确实是甜的，然后在男人喂她吃的配合下把那碗粥都给吃了下去。
许成拿了张纸递给她，看她擦了半天没擦到地方抽了张纸轻轻地擦她嘴角，“你其实不用这么做，有些角色得不到也没关系的。”
祝卿安知道他说的是跟陈导互换资源给他拿男一的事儿。
当许成把纸丢到垃圾桶里，祝卿安搂住他胳膊，顺势把自己塞进他怀里，就这么把头埋在他胸口，紧紧搂住他的腰。
她的头贴在许成心口，能听到心脏强有力地跳动声。
还能感受到他每次呼吸胸腔的起伏，和那透过衣服比自己高几度的体温。
祝卿安：“这已经不是我想不想的事儿了，半个月前陈导约我见过一次面托我开个项目捧他儿子，我没答应也没拒绝，然后今天他就让人给你打电话说男一号给了别人——他不是不想让你演是想把利益最大化，而你和我在所有人眼里就是一体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祝卿安搂住男人腰的手又紧了几分。
祝卿安：“剧本我看了，人物饱满故事线路清晰，投资配置都很好就算不能拿奖也能让人看到你在电影圈里的地位，对你以后接电影剧本也是有好处的。”
听到这话的男人伸手摸了摸怀里小姑娘的头——
许成：“我知道你不想做这个项目——跟你说句实话，不管是电视剧还是电影我都没什么野心，有项目递过来我就怕有钱我就赚，项目被人抢走了也没事儿钱少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些年我做了不少投资够咱俩花了，我不想你委屈自己给我铺路。”
祝卿安往前挪了挪，让自己紧紧贴着他，“谁给你铺路了，我是在给自己铺路！”
许成知道她是在宽自己的心，低头在她额头上极尽温柔地亲了下，“你就骗我吧。”
祝卿安眼睛亮晶晶地仰头看他，“谁骗你了，陈导诶，他可是圈里有名的电影导演，在国际上都拿过奖——你说我要是把他儿子捧出来了，会有什么在后面等着我？”
没等许成开口，她继续说，“圈里的星二代可是跟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的长，我要是把陈少熙捧出来了其他人会不会来找我？而且捧星二代好处太多了，不用我去拉投资不用我去跟平台讨价还价更不用担心剧拍完了卖不出去没人投广告，所有问题星二代的爹妈都会出面处理好——用他们的资源捧他们的儿子然后我得名与利，这一本万利的买卖你可别拦着我。”
许成没被她说得这些东西绕进去，思路清晰地他直指问题关键，“你想用他们的资源给我铺路？”
祝卿安知道瞒不过他，她伸手拉住许成的手，“我想当个小废物让你养我，但是后浪太多了我怕你被拍在沙滩上，所以我打算筹谋一下，等到功成那天你让我敲键盘我都不敲了，到时候我就当个幸福的小米虫躺在米缸里等着你投喂。”
许成抱着她，声音从头顶传来，“要不要看看我银行存款，养你绰绰有余。”
“知道你有钱，但是那些钱我没参与啊花的时候心不安。”
“我把所有钱都转到你名下，这样你花起来心就安了。”
“我不要，你明知道我是个数学白痴还让我管钱，你是不是忘了咱俩得钱这些年都是你在管，我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要是让她管不出三个月你俩就得破产，到时候只能一人一个破碗上街要饭活命’，我妈到现在都这么认为，虽然听着别扭但我也承认我不是管钱那块料。”祝卿安说完咳嗽了好几声，没等她伸手去拿床头的水杯，许成已经把杯子递到她嘴边。
祝卿安喝了几口水，抬头笑着看他，“你这辈子啊别想甩开我了，生活里有我事业里也有我。你啊，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谁要逃了，”许成把人捞起来让她坐自己腿上，背靠着床头把人圈在怀里，祝卿安感觉屋里升温了，男人大手在她后背上下摩挲一股麻酥酥感爬了上来，她心跳如鼓，男人额头抵了过来贴在她肩头，“你还没喜欢上我的时候我就想，什么时候你要是喜欢我就好了，这样我就能有个正当理由留在你身边。你都不知道大学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天南海北的人聚在一个学校里，万一你遇到喜欢的人了我怎么办？青梅竹马长大后分道扬镳只能当朋友的我也见过不少，圈里就有好几个。我比他们幸运，你喜欢我。”
祝卿安双手捧着他的脸，笑着说，“顶着这张脸玩儿暗恋，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许成：“不然呢，我那时候要是跟你表白了把你吓跑了怎么办？你出国留学了我上哪儿找你去？”
祝卿安扑哧笑出了声，在他唇上亲了下，那笑意渗入到眼底落在心尖上，“我英语那么烂怎么出国，难道去留学就跟人家说‘点头yes摇头no，来是come去是go’啊，你是不是傻……”
许成掐着她腰，“你说谁傻？”
祝卿安：“你！”
见她不服软，许成继续在她腰上掐了几下，“再说一遍，谁？”
天知道她都要痒死了，整个人缩在许成怀里，但嘴还是跟小鸭子似的硬得邦邦地痒到声音都抖了也没妥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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