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予珩打电话的声音偶尔从阳台处飘来，只言片语是那种无奈又幸福的语气，沈念晃神想起他的家庭。
陆予珩是那种典型的幸福里长大的孩子，一点点娇纵，一点点柔软，一点点傲气，连富贵堆出的少爷病都恰到好处，在撩拨着人又不至于厌恶的界限里。
高中时沈念会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氛围里生长出这样的人。陆予珩总嚷着要带他回家玩，他跟着去过一次，只觉得果然如此。
陆予珩的父母都是那种很好的人，待他非常热情，甚至会在开家长会时给沈念也顺道带一束花。这种热情让沈念想起自己回忆里已然模糊的两个影子，他偷偷借此模拟没有那场车祸的现在，然后心里一场空寂。
如果，假设有如果，那会是什么样呢？
陆予珩从阳台走出，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明天拍完节目去哪儿？”
“回趟公司。”沈念没有说完。
陆予珩抿着嘴像是有什么话想说，支支吾吾半天，道，“你可不可以跟我回家？”
他急忙补充道，“因为我爸妈想见见你……他们不知道先前的事，只是觉得好久没见了，想一起吃顿饭。”
这句话确实是真的。陆家父母对他俩闹掰全无知情，只知道陆予珩暗恋别人还不得，只能偷偷做些塞资源的傻事。
毕竟前期陆予珩还没完全在公司掌权时，投资和谈判还是他爸帮忙的。
沈念点点头算是答应了。陆予珩父母先前待他很好，一起吃顿饭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们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两个人都默契地避开了对这个问题的讨论。
陆予珩见他答应缓出一口气，又叮嘱道，“我爸妈他们喜欢胡说，你别信就是。”
沈念“哦”了一声。
*
第二天没陆予珩的戏份，他又不好和沈念一班航班，只好提前赶了回去。回家后发现屋里已经有人：他妈夏沁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见房门打开夏女士冲陆予珩挥挥手，等他过来后狠狠捏他的脸，怜惜道，“我儿子瘦了。”
“……我们上次见面是一周前。”陆予珩无奈道，“妈，真不至于。”
“啊才隔这么几天啊。”夏女士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好吧好吧。”
她拍拍沙发，“快陪我看电视剧。”
陆予珩这才注意到电视里放的是沈念最近火的那部，剧情正进行到人间探秘，沈念长发飘飘站在人群里，好看得独树一帜。
“念念真帅，我儿子眼光真好。”他妈夸赞道。
那当然。陆予珩在心里骄傲，顺口给他妈一个剧透，“灭门案凶手在看热闹这圈人里，是站在酒楼门口那个男的，下一集就被仙族的人杀了。”开玩笑，他把这部剧刷了三遍了，每一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最后不负众望的被他妈锤了。
因为剧透遭收拾的陆予珩老老实实被发配去洗水果，突然想起什么，问 ，“我爸呢？”
“公司处理业务呢。他可盼着你回来，说自己脑子已经锈了，思考不了这些。”
“他年纪才多大，就这么胡说。”陆予珩撇撇嘴。
*
陆予珩在沈念快到时去接他。其实此举没有必要，但陆予珩也不能直接告诉他妈“我们已经同居了好久了”，况且这尚且算不上同居，沈念一周来个两次，陆予忙工作睡在公司，所以屋子里往日总是冷冷清清的。
沈念看见前来的陆予珩，心下了然觉得他要演两人没有关系的戏码，在陆予珩要和自己并肩行时好心提醒道，“我走后面，不用表现得那么熟。”
陆予珩：？
他没听懂沈念什么意思，思索半天得出沈念要和他保持距离的结论。伤心地接过沈念手里提的东西，沉默着一路走到门口。
*
沈念进门后乖巧地叫叔叔阿姨，和刚才在外面的样子截然不同。夏女士高兴地夸道：“几年不见越长越帅了！”
“没有没有。”沈念不好意思，“阿姨倒是一点没变，和以前一样漂亮。”
陆予珩被打发去厨房给他爸做下手。其实往常都是请的阿姨做饭，只有少数很受重视的时候，会由陆予珩他爸亲自下厨。“你叔叔做饭可好吃了。”夏女士笑道，“我让陆予珩去偷师几道，这臭小子也不知道学不学得会。”
沈念看到电视里自己演的剧，一时间有些尴尬。夏女士察觉到后夸道，“多好看啊，我这几天一直在追，还想让你给我签个名呢。”
沈念不好意思地笑，“没……阿姨，我演得不好。”
*
陆予珩在厨房帮忙却似捣乱，最终被他爸轰了出来。看到母亲和沈念聊得正欢，高兴的同时也有些隐秘的失落，沈念待他就从不这样。
他坐过去，问，“你们聊什么呢？”
“聊你小时候踢坏邻居家的玻璃，还妄图拿玩具贿赂他家小孩顶罪，最终被人家找上门来。”他妈无情地讲。
“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陆予珩觉得自己老底都快被揭完了。
他拿起一个橘子剥完，顺手塞沈念手里。高中时沈念就爱吃这个，但自己懒得剥，陆予珩每次去找他时都顺手带一个剥好放桌上。
当着陆予珩母亲的面沈念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对方笑吟吟的，他还是小口小口地吃了。
很甜。
不同于平常应酬时的吊着一颗心，这顿饭吃得很令人放松。在这样一种氛围里沈念可以很自然地放下戒备，或许他对陆予珩从来也没有戒备。
陆予珩悄悄问他要不要睡这里，沈念拒绝了。先前来时都是和陆予珩一起睡主卧，现在刚演完“普通朋友”，显然不合时宜。想到这里他莫名有种偷情的感觉。
到家以后沈念打开灯，光乍的一下绽开在黑暗里。他脑子里一直回想着陆予珩母亲今晚和他的对话。
夏女士说沈念当初去集训后陆予珩失落了很久。她不知道沈念是不告而别，只觉得两个人正常分开。
“跟失了魂一样，跟他说什么都不听。有一次蒙着被子像是哭了的样子，第二天就跟我说他要出国，不想待在这里了。”
“六六其实也不是个拎不清的孩子，他重感情，心里总是想得很多。后来有一次我们出国看他，想着给他个惊喜，结果进门发现他在看你的节目。”
“是哪个节目？”沈念有些惊讶。
“好像是叫，《星路启程》？”
这是沈念选秀出道的节目。后来夏女士也没再说了。她把这当稀疏平常的一件家常事，却没想到这在沈念心中掀起的波澜。
很长一段时间里沈念觉得他们互相缺失了几年，像两条毫无交集的平行线，各自朝着各自的方向延伸开来。可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陆予珩也曾关注过自己，原来这场分离也并非斩钉截铁？
沈念说不清这是种怎样的心情。
几年前的他们都年轻又莽撞，不懂得收敛身上的尖锐，只是执着地寻求着答案，把刺伤对方当做一种胜利。如果是现在的沈念回到当时，他绝不会采用这种方式——可这永远也只是一种设想，时间不可能倒流，错误是成长的必然。
独自拉着行李箱前往他乡集训时的自己在想些什么呢?
那时的他以为梦想唾手可及。哪怕不是这么轻易，代价也总是承受得起的。可命运弄人，十七岁的沈念不知道前方的路是鲜花抑或荆棘，十七岁的沈念不懂得回头看被自己刺伤的一颗心。
他突然很想陆予珩，即便他们刚刚分开。
电话铃声响了，上面是大大的一个“陆”字。沈念接起来。“到了吗？”电话那头陆予珩问。
“嗯。”沈念回答道。
他走到落地窗边拉开窗帘，底下是车来车往灯火璀璨，这样的繁华给人一种旷远的孤独感。
“陆予珩。”他突然叫道。
“怎么了。”
“我想你了。”
电话那头像是被惊讶道，陷入了持久的沉默。半晌以后陆予珩才开口，“我来找你。”
“不用了，这么晚了。”沈念有些后悔自己脱口而出的话。
“没事——爸，妈，我出去一趟！”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陆予珩穿好外套，拿好了车钥匙，“你等着我，我来找你。”
时间被思恋无限拉长。沈念兀的回想起他十二岁那年的晚上，父母说马上回家给他庆祝生日。他坐在沙发上等，把椅子摆好桌子擦干净，想今天的生日礼物会是什么。等呀等，最后门铃响了，等来的却是车祸的消息。
后来沈念很讨厌等待。斩钉截铁的分离也比模糊不清的未来更为令人平静。命运的天秤倾斜来倾斜去，他不赌下一秒，只相信自己能真正掌握的东西。
然后门铃响了。
陆予珩站在门口，开门后将沈念抱住。他难得有这样热血上头的时候，甚至衣领上还残留着外面的冷意。
沈念嗅着这股冷意，却莫名安心。
很久之后陆予珩放开他，看着沈念的眼睛一字一句说，“我也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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