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麻雀南飞。
迟拓带着变回人形的白若柳，躲在老王搭的窝棚里。
老王的窝棚是搭给他一个人守夜用的，低矮狭小。迟拓和白若柳两个高于平均身高的男人坐在里面，只能弯着腰，肩贴肩，膝盖碰膝盖。
窝棚里扯了根电线，点着约等于无的节能灯。电线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打在迟拓脸上的光影也在摇摇晃晃。
白若柳的视线追随着光影，在迟拓脸上来回的游走。昏暗的灯光下，他能看到迟拓脸上短短的绒毛，微微反着光。
像在发亮。
“怎么这么热？”白若柳若无其事地转过视线，抬起手扇着风抱怨道。
“热吗？”迟拓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摸了摸白若柳的，奇怪道：“你额头确实比我的烫，是不是你们狗妖体温高啊？我去给你找找，有没有扇子什么的。”
他一边说，一边侧过身，伸长脖子在窝棚里四处张望寻找。
白若柳看着那截袖长的脖颈，只觉得一股热气在身体里翻腾。
他转过头，扯扯衣领抖了抖道：“别找了，我也不是很热。”
“说什么傻话呢？”迟拓面色奇怪地看了白若柳一眼：“你脸都热红了。”
他扇着从窝棚边角里翻出的一块硬纸板，贴着白若柳坐下：“这样我们都能吹到风。”
凉风从迟拓的手中传来，白若柳顿了顿，从迟拓手里抢过纸板道：“你扇久了手酸，我来。”
“也行。”迟拓松开手，长舒一口气：“还是和你待一起比较舒服，倪波那个狗性格太极端，一会儿激动一会儿又完全没声。”
白若柳扇风的手更快了。他挺起胸膛，自豪地道：“那当然，我什么都比倪波好。”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挪到迟拓的侧后方，像坐小山似得，把迟拓整个人罩在他的影子里。
迟拓搭着白若柳的膝盖，笑着歪过头：“白若柳，下午十七妹教我找到本源能力了。”
“是什么？”白若柳的手一顿，身体前倾，带着脑袋一起贴到迟拓肩上。
迟拓笑着把下午的事一说，随后摊平手掌。在绿色妖力环绕下，彩色的、如同颜料一般的物质在他手心里流淌。
“小迟，你可能比我想象得还要厉害。我从来没有见过谁，能一次找到自己的本源能力。”白若柳揽着迟拓的肩膀，贴近他的耳朵轻声道：“我很为你高兴。”
“但我还不知道具体的用途，可能需要多跟你一起出几次任务。”迟拓笑着收回妖力，颜料也随之不见。
“那这是便宜了我。”白若柳笑道：“和你一起出任务，我只需要配合你就够了。”
“所以，认真考虑一下加入白狗小队的事怎么样。”白若柳图穷现匕。
迟拓呼吸一滞，装作一副无所谓地样子，摆摆手应付道：“在考虑……”
话未说完，迟拓心头突然一跳，布置在花田边的妖力陷阱有被触碰的迹象。
他急忙转头看白若柳，却只见到白若柳追出窝棚的残影。迟拓忙跟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跑到花田边，周围静悄悄的，没有第三个人或是妖。
“躲哪里去了。”白若柳环视四周，喃喃自语。
迟拓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搭着白若柳的手臂咂舌道：“你速度这么快，都没有追上吗？”
白若柳磨了磨犬牙，低声道：“自出窝棚就没有见到其他妖，我也是循着妖力波动追到这里。但附近的妖力太混乱，找不到具体方向。”
“你往旁边走两步，我看看我的颜料。”迟拓理顺气，拍拍白若柳道。
白若柳依言后退，看着迟拓打开手电筒，对着地上一通搜寻。随后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我的实验有效，这个妖踩到我的颜料了。”
他手一挥，光秃秃的土地上，彩色的颜料痕迹一点一点浮现，像多足昆虫爬行的痕迹，一路延伸到多肉堆里。
迟拓带着白若柳，沿着细线走到颜料痕迹的终点，才清清嗓子问：“你自己出来，还是我们抓你出来？”
没有妖答话。
白若柳张嘴大吼一声，除了附近村子的狗叫，并没有引发其他动静。
“是什么妖？怎么这么敢躲？”他皱着眉，抬脚就往迟拓标记处欲踩。
迟拓连忙拉住他，安抚道：“算了，再给他个机会。”
说着，迟拓伸出三根手指，坏心眼地说道：“我数三声，3,2……”
他把三根手指一起放下，手一招，从陈静羽那里学到的藤蔓拳头凭空出现，带着凌厉的破风声，自半空捶下。
“呀！”拥挤的多肉群里发出个细细的尖叫声。
迟拓举起最后一根手指：“最后一声……”
话音未落，只见一颗小小的桃蛋，举着另一颗普通桃蛋，从多肉群里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白若柳伸出两根手指，抓着那只桃蛋妖提了起来，皱着眉问：“这是什么？”
迟拓打了个响指，耸耸肩道：“如你所见，多肉也能成精。”
他边说，边若有所思地问：“你说多肉这种引进的植物，在本地培育长大，成妖后算本地妖还是外国妖？”
“窝系歪过妖。”桃蛋妖小声道。
迟拓又问：“那外国妖受不受外国妖保护法的保护？”
桃蛋妖的叶片点了几下，连声答道：“受受受！”
白若柳一阵无语：“妖界没有本地妖和外国妖的区分，更没有外国妖保护法。”
他把桃蛋妖塞进迟拓的掌心里，拍去手上的尘土道：“不过你这个建议很有意思，我会帮你提交到管理局。”
“但现在……”白若柳盯住桃蛋妖不大的眼睛，恶狠狠地道：“我们先要审审这只小妖。”
“不要呀大人。”桃蛋妖手一松，一直举在手里的另一颗普通桃蛋应声落地，叶片被摔得尽数从杆子上掉了下。
桃蛋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
迟拓用手电筒照着桃蛋妖，白若柳打开管理局配发的手机的录制功能。
两个对于桃蛋妖来说过于恐怖的彪形大汉抱手而立，冷冰冰地盯着他。
“姓名。”迟拓说。
桃蛋妖抽泣一声：“没有。”
“年龄。”
桃蛋妖抖抖叶片，小声道：“窝系四天前成妖的。”
“偷花做什么。”
桃蛋妖突然嚎啕大哭道：“窝不忍心看其他同胞被卖掉，然后孤零零地在外面过一辈子，所以想把大家全都带走。”
“停！”白若柳被嚎得耳根发麻，忍不住骂道：“再嚎就把你妖力全抽干。”
桃蛋妖被吓得一哆嗦，捂着嘴小声呜咽。
“干什么呢。”迟拓拉了白若柳一把，不痛不痒地责怪道：“你说这话，搞得我们像反派一样。”
他蹲下身戳了戳桃蛋妖，问道：“你偷你同胞，问过他们的意见吗？”
其他普通多肉尚且没有自主意识，何来意见一说。但迟拓何许人也，能骗过做妖几十年的菟十七妹，自然也能骗过面前呆愣楞地桃蛋妖。
桃蛋妖吸了吸鼻涕，认真思考迟拓的话。
真是傻妖。
迟拓叹息一声，打断了桃蛋妖的思考，介绍道：“旁边这位是妖界管理局的执行员，他会带你去妖界。但他脾气不好，而且专管你们这些不听话的坏妖。所以你最好好好配合他的工作，不然我就让他把你妖力全抽干。”
他说着，仰头去看白若柳，白若柳刚巧也在低头看他。两人四目相对，迟拓忍不住弯了嘴角。
白若柳摸摸鼻子，比了个点赞的手势。
可怜桃蛋妖，出生四天的新妖，尚且还不懂什么是管理局，什么是执行员，就先遇上了土匪一般的白若柳，被好一阵恐吓。
他不敢再哭哭啼啼惹白若柳心烦，果断选择相信组织，加入组织，主动举报道：“这附近最近出现了很多跟我一样的多肉妖，就是他们教我偷同胞的。”
他张牙舞爪地比划一通，然后跪在白若柳面前道：“大人，我带您去我们藏被偷走的同胞的地方，我这算不算将功折罪啊？”
“那要看你表现。”迟拓笑得温柔。
桃蛋妖抖抖肩膀，悄悄抱上了迟拓的大腿。
-
不知道这些多肉妖里，是谁先提出偷同胞这个主意的，这个妖还真是个天才。
借着非专门人才分不清他们与普通多肉区别的优势，这些多肉妖靠着自己的双腿，一点一点从田里往外偷多肉。先偷种植密集的区域，再随机跨区域乱偷。
就仗着照管多片田地的花农，没时间一颗一颗确认每天地里的多肉数量，他们的计划施行得出妖意料的成功。
此番若不是花田里被偷到斑秃，花农们大约还发现不了多肉妖的动作。
这也导致迟拓和白若柳被桃蛋妖带到他们秘密种植同胞的场地时，被一地的多肉惊得说不出话。
那叫一个密密麻麻漫山遍野紧紧挨挨种满了各个品种的多肉呀。
“你们还挺有本事。”迟拓掏出手机给遍地的多肉拍了一张。
桃蛋妖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还摸着头羞涩道：“主要是大家齐心协力。”
“嗯嗯，值得鼓励。但现在你的主要任务，是把你齐心协力的同伙们都叫出来了。”迟拓把桃蛋妖往地上一放，同时还不忘在他的叶片上抹上厚厚一层颜料。
“防他逃跑？他有这个胆量吗？”白若柳瞟了一眼撅着屁|股往多肉堆里钻的桃蛋妖，好奇道。
“嗯……”迟拓沉吟片刻，语气中带有一丝不确定：“那就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有道理！”白若柳立马改口道：“还是你做事比较严谨。”
他自顾自地夸完迟拓，又继续盯着面前的多肉，颇有些不耐烦地说：“怎么这个多肉妖还不来。”
“他不是才刚走吗？”迟拓话才出口，忽然就懂了白若柳的意思，转移话题道：“那这些多肉妖该怎么处理？”
白若柳蹲在迟拓脚边，叼着根草棍磨着牙回答：“他们没有造成特别大的危害，也没有把妖的身份透露给普通人知道。所以只需要把偷盗的赃物还给受害人，然后由执行员把涉事妖全都带回妖界，交给管理局登记留档，新妖之间结对互保，然后就可以在妖界划分到住处。”
待遇还挺好。迟拓若有所思的点头，忽然又皱起眉。
登记？留档？新妖互保？这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说到新妖，这里可还有另一个新妖。
迟拓一个激灵，抓住白若柳的手臂，小声问：“那半妖怎么办？也需要登记留档，结对互保？”
白若柳含糊不清地回答道：“理论上是这样的。但人界总会有没有被发现的半妖，所以对半妖的管控，相对而言没有那么严格。”
他说着，低下头，吐出嘴里的草棍又补充：“管理局要求执行员，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一旦发现没有登记过的半妖，就立刻接触，引入妖界。”
听起来合法合规的程序，但现在有一个问题是，迟拓全都没有经历过。
“那我现在算什么？”他拍着额头，眼睛一闭：“我不仅没登记，还每天和你这个执行员混在一处，借着你的关系，干涉你们办案。”
“有我在，谁会来管你。”白若柳咧嘴一笑，语气中还有几分自豪：“你可是我特别关照的法外狂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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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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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法外狂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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