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那段断掉的丝线,一瞬间,很想将它扯得更碎。
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自己吓了一跳,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么邪恶的念头。
“也许这朵花不想被黏上呢?”
沈昭黎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沙哑的像生锈的齿轮相互摩擦。
沈昭黎回头,看见一个人站在他的身后,他手里拿着一把土撬,土撬上面还残留着点褐色的不明物体,他的视线此刻正落在那朵“故障”玫瑰上。
那人打量了她一眼,开口道:“有些东西,接得再牢,该断的时候还是会断。”
沈昭黎不理解这话的意思,什么叫该断的时候还是会断?
她盯着面前的人,这人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像塑料材质揉搓后的褶皱,灰色眼珠子浑浊不堪,嘴角是微微上拉的,但是松弛的皮肉还是在不听使唤的往下坠,是她在浮光社区从未见过的怪异形象。
他穿着一件浅绿色的麻布衣裳,外面套了一见纯白花边围裙,不过这花边围裙看起来跟他......有点不太适配,像是别人的东西。
花边围裙上也布着星星点点的褐色不明物体,此刻正背着个破背篓,上下打量她。
这人是沈昭黎在浮光社区见过最奇怪的人,比她还奇怪。
人的脸上怎么会出现塑料制品般的褶皱?还有他的眼睛为什么如此浑浊不堪的?
她之前观察过浮光社区其他人的眼睛,虽然颜色各异,但普遍都是都是清澈水润的,跟他浑浊不堪的眼睛格完全不一样......当然也包括她,因为镜子里的她也是这样的。
虽然沈昭黎对他有着非常多的疑问,但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得知道这透明丝线为什么会断?
“我不是都黏好了吗?为什么这根透明线还是会断?”她问。
那人不语,径直蹲下身,手指插进泥土里,掏出一团纠缠的银色根须,此刻那团银色根须正疯狂扭动,像被扯断的蚯蚓,断裂的身体里冒出丝丝蓝色乳液。
“因为有的人宁愿在痛苦中清醒的毁灭,也不愿在麻木中盲目的延续......有时候死比活着好...”
沈昭黎看着这个怪人,他怎么老说些她听不懂的话,是想显摆自己懂得很多吗?
不过,痛苦是什么、麻木又是什么?安宁怎么从来没跟她说过?
等等,沈昭黎一怔,突然想到了什么:“浮光社区的人不是都将死称之为什级吗?为什么他不是?为什么他知道死是什么意思?......”
正在她疑惑时,那怪人用铁锹将“故障”玫瑰的根部翻铲了两下,然后一只松垮的手将玫瑰根茎抓紧,一个使劲,“故障”玫瑰被连根拔起。
“你干什么?”
她也顾不上脑子里的一堆问题,迅速抓住他悬在空中的手臂,问道:“你是谁?你要将它拔去哪里?”
“沈昭黎,你干什么呢?”
安宁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脑袋上戴着那顶红黄小帽,直愣愣的盯着二人。
“安宁!”
沈昭黎看见安宁,很兴奋,抬脚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安宁,死......他知道死是什么意思!”
安宁抬眼看了看玫瑰园中的人,小声试探道:“陈舒?”
沈昭黎一愣,安宁认识这个人,那更好办了!
沈昭黎问:“安宁,你认识他?”
“认识!”
安宁点了点头:“他是玫瑰花圃的销毁员,叫陈叔,在玫瑰园负责销毁“故障”玫瑰的”
“销毁员?”沈昭黎重复。
安宁点头道:“是的!销毁园,花圃里如果有花的丝线一直接不上,就会由专门的销毁员进行清理、销毁,玫瑰员的销毁员就是陈舒。”
沈昭黎身子愣在原地,她一直以为,死亡的玫瑰才需要被销毁,却没想到是接不上透明线的玫瑰才会被清理。
她瞳孔转了两圈,直勾勾的盯着陈舒手上那株“故障”玫瑰,开口道:“可是她们还没死啊?”
“可是......”
“死到底又是什么呢......”。
这一刻,沈昭黎突然很想被回收......她想知道死到底是什么?
沈昭黎脑子里开始四处搜寻死亡的概念,耳边警报声突然响起:
【警报!警报!根据检测,您的生物体征有异,请选择是否注射情绪镇定剂?】
您的选择:【立即注射/延迟注射】。
一瞬间,沈昭黎感觉自己的颅内突然炸开。
像是一束电流直接穿透了她的神经接口,颅内千万个声音同时尖啸,像生锈的金属片刮擦着玻璃。
她的视线被突如其来的眩晕分裂成了片片马赛克似的块状,让她摇摇欲坠。
最开始只是她捂着脑袋,后来她开始狂暴的捶打自己的太阳穴,最后竟然想粗暴的扯掉头发后面的接口。
幸亏安宁及时她扣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异常行为,她忽然抬起另一只手手,掌心凭空出现了一支情绪镇定剂,
她严肃开口:“别碰接口!”,声音一瞬间,冰冷的仿佛一个没有温度的机器人。
沈昭黎的手被安宁突然拽了过去。
她瞬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猛然失重,一个踉跄,额头撞在安宁的胸口上,发出“噔”的一声闷响,又“哐”的一声砸在地上。
安宁也没多做反应,弯腰将摔倒在地的沈昭黎扶起,然后将她的身体和脑袋压了下去。
将缠绕在沈昭黎头发上,用于遮挡接口的头绳迅速扯掉,扔在地上。
乌黑如墨般的长发瞬间如湍急的瀑布,散落在沈昭黎的肩头。
安宁决然的拨开她颅后的发丝,机械接口瞬间暴露在三人面前,陈舒看着沈昭黎那崭新的转换接口,若有所思,眉头如挂了锁般紧皱在一起,一言不发。
安宁冷静的用拇指顶开情绪镇定剂的密封盖,露出盖子后面,凸起的金属插槽,命令道:“沈昭黎!”
“把你的接口转换器给我”
而此时被颅内电流折磨的沈昭黎,只感觉颅内似有万千束声波在横冲直撞,头晕目眩,从颅后钻出来的冲击感,一波一波,让她发狂。
听到安宁要给她镇定剂,她突然本能的挺直脊背,伸出冰凉的双手用尽全身力气将安宁的身体推开,用尽所能的声嘶力竭道:“拿开!”
她又狠狠打掉了安宁浮在空中的手,明明自己颅内的冲击感让她站都站不稳,却仍用一双大手抱头捂住脑袋后的凹槽,不给安宁靠近它的机会:“我不要注射那玩意!你拿开!”
安宁被她突如其来的反抗震在原地。
在她的脑子里,沈昭黎是个很寡淡的人。
她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没有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也没有什么不可抛弃的,甚至是她自己,对这个世界永远是无所谓的态度,她甚至有时候觉得,她不是这个社区的人。
巨额的积分她从不在意、再好吃的食物也如同嚼蜡,她梦寐以求的全景的阳光房还是她给她换的。
可这样一个人,居然会对镇定剂的反应如此激动,这不是她们每个人都要注射的东西吗?。
很快,她回过神,声调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昭黎,你还想再进绣蚀花牢吗?”
“把你的接口转换器给我!”
她上前一步,手中的镇定剂管内的蓝色液体,随着她幅动的身体微微晃动。
沈昭黎的瞳孔直勾勾的注射着她手中的镇定剂,处于本能的排斥它。
试管里的那抹蓝,像是浮光社区一成不变的天空的颜色,呆板又扎眼。
瞳孔视线触及到蓝色液体的霎那,她突然觉得自己颅内的冲击感更加强烈,来回穿梭的声波让她头痛欲裂。
她要逃离它!她不想看见它!越远越好!这不是不是她第一次这样了。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想逃离什么?
是蓝色液体、还是那支试管、还是试管背后的......系统?她不知道。
沈昭黎机械的张开嘴:“我不要!你拿走,拿的越远越好!”
系统提示音突然她耳边响起,又一次冲击着她颅内的神经,还带着滋滋的电流音:【警报!警报!根据检测,您的生物体征有异,请选择是否注射情绪镇定剂?】
【警报!警报!】
本就处于失控边缘的沈昭黎听到耳边的提示音,更加失控。
她两只手攥成铁拳拼命的捶打自己脑袋。
“哐、哐、哐”,每记捶打都能让她的后脑勺产生短暂的麻痹,仿佛这样就能分散掉自己对颅后的注意力。
“闭嘴!”
“你给我闭嘴!”
【警报!警报!根据检测,您的生物体征有异,请选择是否注射情绪镇定剂?】
【警报!警报!根据检测,您的生物体征有异,请选择是否注射情绪镇定剂?】
【警报!警报!根据检测,您的生物体征有异,请选择是否注射情绪镇定剂?】
耳边的系统提示音完全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提醒的频率反而越来越快,一遍一遍、冰冷的、麻木的,重复提示语。
安宁:“沈昭黎!”
“你告诉我,你还想被回收吗?”
“你告诉我!”安宁不厌其烦的问着,一遍又一遍,系统的提示音混着安宁的询问。
她甚至有一瞬间惊恐的觉得:安宁是不是也是她们中间的一环?
当然,只是那一秒。
安宁不明白,镇定剂它不是浮光社区每个人必须注射的东西吗?她为什么非要听她自己的?
边缘处的陈舒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当然知道原因,可是他不能说。
一只像是被吸干的水分的手,牢牢掐住沈昭黎的脖颈,手上的皮肤组织,粗糙松垮,像被融化了的塑料管一样,垂坠在空中。
“她需要修检!”陈舒对安宁笑了笑:“我要带她回实验室!”
安宁不语,但出于身体的本能将沈昭黎拉了过来,力道大的让本就失重的沈昭黎,差点再一次摔在地上。
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牢牢护着,伸出双臂阻止陈舒带走她。
两只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仿佛是在审视一个巨大危险。
陈叔笑着向安宁走了两步,道:“她的症状超出了标准值,需要深度处理!”,他两只浑浊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安宁的双眼,嘶哑的声音如同钝刀划过金属。
陈舒一靠近,安宁像是接受到了什么使命一样,身体瞬间耷拉下去,方才高高举起的双臂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不受控制的开始萎靡。
“是!”,安宁僵硬的回应着,原先略带防备的声调降了下去,瞬间偃旗息鼓。
沈昭黎被陈舒掐住脖颈后,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像是被嵌入了什么东西。
颅内的电流瞬间安静了不少,也不再四处乱窜,按照原本的指令稳稳的流淌在身体的每一处,系统连绵不断的提醒也不见了。
“跟我走吧!”
陈叔对着沈昭黎说完,便弯下腰,干脆的扯出镶嵌在地里“故障”玫瑰的透明丝线。
然后将杂乱的丝线放在自己的手掌心,揉搓了几下,蓝色黏稠的乳液从丝线中流出,布满了他的手心。
他甩了甩手,粘液飞溅在一旁的正常玫瑰上,瞬间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陈舒将甩干的透明丝线,塞进自己花边围裙的口袋中,往玫瑰园里扫视了一圈,直到确定已无“故障”玫瑰了以后,才回过头看向沈昭黎。
“去哪?”
沈昭黎握紧双拳,警惕地看着他。
她虽然不认识她,但她本能的觉得,这个人,不是一般人,尽管他刚刚帮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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