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来制作魔偶的材料在前几天七星引发的大爆炸中损失了大半，对宝库中哗哗流出去的真金白银感到万分痛心的恶魔百手准备亲自出门一趟，与整个魔国最棒的外交官虫群一起，万无一失地将东西带回来。
资金。准备充分。
马车。伪装完美。
魔偶。蓄势待发。
魔王大人、
……
魔王大人？！
撩开布帘准备坐进领头马车里的棕色玩具小熊被黑暗里闪耀着光芒的三对金色眼睛吓得原地起跳，背后伸出几只人偶手臂，像八爪鱼一样扒在了虫群头上：“魔魔魔魔……魔王大人！”
“嘘——”蹲在马车车厢角落里猫着的王默赶快对他比了个小点声的手势：“你想把其他人都叫过来吗？”
“您为什么在这里坐着啊？”百手欲哭无泪地从虫群身上爬下来，心中想道：我就不该为了图省事把队伍直接放在魔王城附近。
“批文件批累了。我也要出去玩。”王默义正言辞地说道。
百手摇了摇两只小短胳膊：“不不不，我们不是出去玩的！”
“我不管。我累了，我需要休假。”王默更加任性地一抱手臂，摆出领导架子：“作为整个魔国的最高领导者，我有权利给自己一天假期。”
“不行。”百手也十分严肃地拒绝了：“那今天魔国的政事要怎么处理？没有您坐镇，亚巴顿会天下大乱的！”
“我沉睡的五百年你们不还是照样过了吗！也没灭国啊！不管怎么样，今天谁也别想把我从这个马车里拉出去！”王默一把抱住椅背，凶恶地一指面前的百手：“你如果不带我出去，我就下文件收回你的所有外出采购的活动资金！”
“可是那些钱都是我自己的！”百手十分委屈地争辩：“我自己攒的！”
王默又一瞪眼：“那我就抢走。”
“凭什么？！”
“就凭我是魔王！魔王是不讲道理的！”
“……”
你要是能把这份不讲道理用在别处就好了！——被噎得哑口无言的百手，在今天沉痛地见识到了名为‘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异世界俗语。
魔王天灾对加班的深恶痛绝、以及固执到就差撒泼打滚的强硬态度，让身为下属的百手也无可奈何，只能勉强答应下来，与虫群在外布置从琴那里借来的空间魔法道具。
虫群的生物特性决定了它可以直接将自己的整体意识转移到目标地点的虫之间，再重新组成身体，不需要一同进行远距离传送，因而转移通道打开后，只剩下了百手一只恶魔钻进车厢，看着从角落的杂物箱里翻出本《迪亚德玛旅游指南》翻阅的王默哑口无言。
沉默了半天，王默突然想起还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于是问：“对了，我们要去哪啊？”
连去哪都不知道就跟过来，你到底是想出去玩还是想玩我啊？
百手犹豫了一会儿，答道：“别蒙加大陆（Bemonca）的世界交易中枢——伊特娜兰（Intenaln）。”
王默仰起头想了想：“没印象。”
“那自然是没有的。您沉睡之前这里还没什么名气，就是一片荒芜之地。”百手从杂物箱里翻出一张地图，铺在马车车厢内部安置的小桌板上，指着位于地图中央、面积稍小的一块大陆说：“就是这里。因为地理位置不错，五百年来又有人类商人不停运作，现在伊特娜兰已经成为世界最大的贸易中心了。而这里也是唯一一片允许恶魔自由进出的人类领土。”
“哦？恶魔也可以自由进出？”一听到这个，王默也来了兴趣。
“是的。”百手点了点头：“几乎所有人类生活的领土，名义上都是禁止恶魔踏足的，连向魔国宣誓效忠的雷伦萨都不例外。但伊特娜兰是个例外，它因为贸易枢纽的不可替代性，得到了几个大国的支持，也有不少高级恶魔通过交易得到了好处，愿意予其庇护，所以是少见的人类与恶魔互不干涉，能和平共处的区域。不过说到底，也是因为恶魔手中通常有一些稀有的道具或材料，如果禁止它们进行贸易，人类方也会亏损许多罢了。”
总的来说就是‘没有谁会和钱过不去’这么个道理。王默想着，点了点头：“恶魔也能在街上走的城市，真期待啊。”
说到此处，百手突然醒悟到了什么，说：“去归去。魔王大人，您得用化形魔法改变一下外表才行。”
“啊？”王默闻言一愣：“不是说恶魔可以自由进出的吗？”
“我们是可以，但您不一样。您是魔王天灾啊。”百手尽可能委婉地解释道：“就算是基石、鬼火他们那样经常在前线作战的恶魔，也不见得人人都能认得出。但您……十角六目的恶魔之王，在人类世界里是被小孩当睡前恐怖故事从小听到大的啊。不管有多强的恶魔到场，顶多是吓退几个商人，但如果知道天灾降临，恐怕全城都要大乱了。”
王默翻了个白眼，认清了自己完全不受欢迎的事实。
好在化形魔法在魔族中几乎等于是幼儿园级别的低级魔法，除了个别魔力量过大无法精细操作的恶魔外，只要稍稍学习一下就能学会——连只能放出打火机大小火苗的王默都不例外。
对着车玻璃倒映的恶魔面孔想了半天，王默决定放弃思考：反正一时也想不起来用什么样的脸，不如就按之前在原本世界的长相变吧。
“不愧是魔王大人。”在一旁看着的百手十分敷衍地捧场：“为了这次行动不出意外，居然特意选择了这种最普通的人类外形。”
然后在王默发怒之前跳出车厢，逃之夭夭，还大声喊道：“太好了！我们已经到附近的郊区了！”
哈？说我长的普通？
王默又看了一眼车窗上自己的倒影——虽然是熟悉的人类长相，多余的角和眼睛也消失了，但仍保留了恶魔身体红发与金瞳的特征，谈不上不协调，只是看起来有种奇异的氛围。
——明明就很帅，你们恶魔真是毫无审美能力。
王默‘嘁’了一声表达不满，也跟着钻出了车厢：“为什么是郊区？你那个空间移动魔法不能彻底一点直接把人送到目的地吗？”
“不能的，魔王大人。”已经在传送终点等候许久的虫群答道：“为了防止偷窃、抢劫一类的事件发生，伊特娜兰的主城区都无法使用空间移动魔法。这段路必须走过去。”
“离目的地还有多远啊？”许久未见的人间景色让王默感到无与伦比的亲切，连带着四周的枯木杂草看着都顺眼许多，天空不再是灰蒙蒙一片，空气都被明亮的蓝色感染变得好闻了：“还是在陆地上的感觉好。”
看到他如此高兴的虫群与百手默默交换了个眼色：看来魔王大人对毁灭人类、夺回恶魔在地面上的生活权力这件事兴致高涨啊。
“伊特娜兰的交易地区分许多领域，我们要去的是高级物品交易区——黑色市集。”百手将一张专门为旅人准备的简略地图交给王默：“路上我们不需要休息，从这里走大概半个小时，很快的。如果时间来得及，我们之后也可以去附近的‘花之都’看一看。”
如果换做是巨型鞭蝎一类的魔物可能会更快吧。王默看着远处依稀可见的城市想：但是人类比恶魔脆弱太多了，稍微挨上就能撞得稀巴烂，城里的人应该不会同意放那种横冲直撞的东西在里面乱跑。
“那就走吧。”王默舒展了一下筋骨，准备重新坐回马车里。
但就在这时，从路旁的密林中突然窜出一匹马，骑马的人身穿轻甲，足蹬短靴，腰挂弯刀，一副风尘仆仆的佣兵打扮，一见路上有人，当即勒紧缰绳急转方向，堪堪与百手的马车擦肩而过，向身后提醒道：“当心！有人！”
男人话音未落，又有十几匹快马从密林中飚出，有人急转马头勉强避过横在街道上的百手的车队，口中污言秽语叱骂不停，也有人转向不急，高大的马匹扬起前蹄眼看着要朝愣在原地的王默头顶踏去。
眼见着有不开眼的人类冒犯主君，虫群的破斗篷下陡然钻出一条有水桶粗细的蜈蚣，红褐相间的躯体将那匹马连同主人一起摄至空中，如蟒蛇般收紧，王默还来不及喝止，只听一阵骨骼寸断的脆响，那匹马连同坐在上面的人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已当场毙命，色彩斑斓的巨大蜈蚣不停蠕动，坚硬的步足攀附着尸体，两只触角还在空中探来探去，画面令人毛骨悚然。
王默怔忪地站在原地，脑海里一片空白，忘记自己应该做什么，也忘记要如何发出声音。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人类的尸体。
不是被意外、或者疾病夺去生命，而是被前一刻还在嘻嘻哈哈与自己玩笑的恶魔们所残杀的、人类的尸体。
王默很清楚地知道，如果虫群刚刚没有出手，那么被烈马踏中丢掉性命的有可能就是自己，可是理智上明白，情感上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恶魔们对人类生命视若草芥的处置行为，让他第一次意识到如果人类的身份被识破、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怎样的结局。而如果接受恶魔之王的身份，就代表未来同样的事情将在自己面前上演无数次，甚至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也将亲手夺走某个人的性命。
同伴突兀地遇袭让急于赶路的佣兵们纷纷停了下来，而暴怒的百手此时已经开骂了：
“你们这些低贱的人类！放你们在驾前无礼已属莫大的恩赐！居然还敢对深渊的主人、魔王天灾大人动手！真是不知好歹！”
王默呆滞地转过头去看暴跳如雷的恶魔小熊，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想起：之前说好的要隐蔽行事呢？怎么连城门都还没进就把我的身份给供出去了？
能在这时代当上佣兵的人原本就并非善类，马队中的人只将百手当成三流的活动魔偶，完全没拿它高喊的那几句话当回事，于是纷纷拔出刀剑，准备将这一伙儿不识相的‘旅商’斩尽杀绝。
人类们无知的挑衅行为让百手这个呼风唤雨惯了的大恶魔感到尊严被践踏，和蔼可亲的玩具小熊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粘稠的压迫感，从那布和棉絮制成的身体里传来一阵惊悚的、关节扭动的声响，然后，几十条惨白的人偶手臂从他那完全不合比例的娇小身体里疾射而出。
王默的视线完全被密密匝匝的人偶手臂填满，没有看到任何血腥的一幕，只有耳边时不时能捕捉到一两声惊恐的哀嚎。
——没关系的，保持平常心，你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他握着自己颤抖不已的手指，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
只要能和杨哲庸一起逃走、逃离这里，就再也不用理会人类和恶魔之间的纠葛、再也不用面对这样的事情了。
所以没关系的，保持平常心。
冷知识：小王在学会化形魔法之前都是坐着睡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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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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