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絮晚稍挣手腕,脱开了嵇泓攥着手腕的力气,撤离少许。
她不是蠢货,知道此刻上少师府的马车是最佳的选择,毫不犹豫地钻进车帘,动作干脆利落。
热意消逝,呼吸两相撤离。
车帘飘然垂下,遮住棠絮晚的身形,阻隔了气势汹汹地追查。
严瞻搏斜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马车,仿佛隔着沉重的隔帘向车内的人发出无声的警告。
他抬起绣春刀,刀柄轻触车帘,嘴里念念有词:“不知,这车内坐得是哪位贵人?”
棠絮晚叩紧衣帽边檐,死死盯着那掀起的帘子,却见虞子骞那柄黑金暗纹的剑鞘饶有气势地截住了绣春刀的凌厉。
虞子骞握紧剑柄,又向绣春刀柄上施加了一层力道:“少师大人的贵客,岂容打探?”
严瞻搏的唇角扬起弧度,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收回刀鞘,回眸向嵇泓行礼。
“少师大人不是遇刺,在府中养病吗?怎么来我这诏狱也无人通报?属实是在下招待不周。”
嵇泓的目光从他收回的刀鞘上收回:“天子委以重任,命我督查平宁侯一案,必然是片刻不敢怠慢。眼下既能苏醒,自然要来了解案情进度。”
严瞻搏继续维持着他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目光审视着嵇泓:“看大人如此励精图治,我倒是觉得外面那些说大人垂死的,都是以讹传讹,合该受到掌掴之刑。”
说罢,他毫无征兆地拔刀。刀刃脱鞘时发出凌厉的锐响,肃杀的刀风直冲嵇泓。
虞子骞眼疾手快地转换剑指的方向,却不料严瞻搏的绣春刀才出鞘三寸,就离奇地收了回去,徒留虞子骞未来得及拔出剑突兀地横在嵇泓和严瞻搏之间。
虞子骞怒意言:“大人这是何意,是要谋杀太子近臣吗?”
严瞻搏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扫过刀身的暗纹,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哎~夜里巡职困乏,手滑而已,这位郎君怎么说得如此严重?”
他边说边含笑注视着始终端站在原地的嵇泓道:“想必少师大人也是能体恤卑职的吧?”
嵇泓迎着严瞻搏探究的目光,仍容不改色:“既是夜半更深,指挥使大人还是早点回去歇息为妙,在下的事情已经办妥,就此告辞。”
虞子骞闻言伸手搀扶嵇泓上马车,余光如同带着尖刺,一点点锁在严瞻搏身上。
嵇泓弯腰上车,掀起车帘一角,露出内里窥看不清的单薄身影,坐在车厢角落,被阴影遮得严严实实。
他反手放下帘布,用指腹捏紧帘缝处的布料,堵紧了最后一丝缝隙。
虞子骞拉紧马车的缰绳,驾车离开,马蹄踏雪的声响在空寂的巷中格外分明。
严瞻搏远远地看着马车远离,自顾自地拔刀目视刀锋里的自己。
那眼眸冷厉,带着持重的沉思。
传出的消息都说嵇泓遇刺是孤身一人,他去过那现场,皑皑大雪盖住现场的痕迹,可他还是发现了那层层遮盖之下残余的打斗痕迹。
太医进府三日,府里白绸挂了、棺椁都备了,人还是活了下来。
刚才那一刀他带了九分杀意,可嵇泓却纹丝未动,完全没有一个习武者应有的警觉。
要么那些痕迹不是嵇泓留下的,他本并无武艺傍身,要么便是嵇泓无惧于他,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也自有脱身之法。
严瞻搏收刀入鞘,重新看向远行的马车,马车在路的尽头转弯,彻底脱离了他的视野。
颠簸间,细碎的雪光从帘角漏进来,带着夜半的冷寒。
棠絮晚安静地坐在一侧。
马车内素净的檀香幽幽地燃着,吐出绵长的香息,顺着马车行驶的晃动缓慢漫延,蹭过她垂落的发梢。
刚在诏狱里时觉察不到,此刻走出那污浊之源,与嵇泓待在着封闭的空间里,那种檀香都无法遮掩的浓重的血腥再次涌入棠絮晚的鼻腔。
引得她不由瞥看了眼嵇泓。
嵇泓平静地缓和着,胸膛并无起伏,素色衣襟贴在身前纹丝不动,周身的气像凝住一般,恍若不在呼吸。
他目光没聚焦在任何地方,作沉思状,良久才启唇问棠絮晚:“姑娘觉得平宁侯的话可信吗?他是当真不知道暗格有锦盒,还是留了些话未说?”
棠絮晚没想到嵇泓会和她讨论案情,迟疑地取下掩面的衣帽。
嵇泓是当朝太子少师,多年来教.习殿下,经纶满腹自是不必说,和他讨论案情,有利无弊。
她反问嵇泓:“大人以为如何?”
嵇泓叹息:“往日仅与平宁侯有数面之缘,对他的了解皆是由人转述,不敢妄下断。但若是前者,那这场栽赃之局应是早就设下。”
棠絮晚抬眸看他。
只见嵇泓伸出两指,虚浮地往地上点指:“地板。”
棠絮晚倏而扬眉,眼里闪过一丝恍然——是的,地板。
那日在平宁侯书房,她泼了杯茶才找到那暗格的位置,是隐秘到了几近融为一体的程度,能是这种状态,显然是有阵子没被挪动过。
若是有人想栽赃,那必然是在平宁侯还在府内时就装了进去。
如此要么这人是个高手,能在平宁侯府中不为所觉地来去自如,要么便是有正当的身份能正大光明地出入侯府,伺机埋下这一局。
但话又说回来,平宁侯也不是没有说谎的可能。
平宁侯为官数十载,在朝中颇有威望,不是只能倚靠她一人营救,有些不能为她所知之事而对她欺瞒,也再正常不过。
想到这,棠絮晚的思路又陷入了同样的循环。
嵇泓似是看出了她的踟躇,又出声道:“姑娘不必纠结,我既奉命追查此事,平宁侯所言我必会查证。眼下我手里还有一条线索可以追查,若姑娘明日有空,再去追查也不迟。”
明日?
棠絮晚在心底默念。
这是明日也要见的意思?
她推拒道:“不若就今夜吧,我如今备嫁东宫,不便时常出别苑,若是太子发现,我着实难以解释。”
嵇泓的眉眼不着痕迹地微垂眉眼,唇角微颤着回复:“今夜着实过晚,姑娘还是尽快——”
车轮毫无征兆地碾过路边石子,摇晃着打断了嵇泓的话语。
车身骤陡然朝着右侧倾去,幅度逼得小香炉也晃了晃,檀香的烟缕被搅得乱了轨迹,簌簌飘向车厢中央。
为便利行事,嵇泓坐的马车本就不大,虽是分坐两侧,其实也没隔多远。马车这么一震,整个人被迫朝着棠絮晚身上倚靠。
嵇泓勉力伸手撑在车上软垫间,紧抿住唇,一道明细的血迹从他的唇角粘稠溢出,滴在素色衣袍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棠絮晚眼眸发紧,右手下意识抬起,又骤而撤回,压在自己的衣摆间。
她眼看着嵇泓眸底的清明瞬间涣散,视线失神到没了焦点,艰难地在唇边的扯出两个字:失,礼……”
话罢,嵇泓的身体便像是的支撑不住了般,失力地径直朝棠絮晚的肩头处砸去。
微凉唇角不经意间擦过棠絮晚侧脸,留下潮湿干涩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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