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景元接受不了护苍剑被炼化,哭着求小师叔救一救团团,可顾澜夜也无可奈何。
连续哭了好几天,哭到最后都没有眼泪了,只有丝丝缕缕的鲜血,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顾澜夜怕他伤心欲绝之下,再闭了心脉,赶紧往他嘴里灌了碗安神汤,让他舒舒服服睡个几天。
可等乌景元醒来后,腿是好了,但精神更加萎靡不振了,终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也不肯见人。
顾澜夜知道他心里苦,就想方设法逗他开心,在自己的藏宝库中,精挑细选了很多法器,可乌景元一个都不喜欢,也一个都不要,他是很懂事的,乖乖巧巧向小师叔道谢,还说:“我不要啦,我已经是废人了,没有灵力,也用不了任何法器。”
听得顾澜夜心里酸酸的,想着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自己收了乌景元呢。
日子依旧如流水一般慢慢流淌,有一天中午,阳光明媚,积雪消融,乌景元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出门走走,宁书很开心,就说要陪他一起。
俩人下了紫竹峰,还没走多远呢,就在峰脚不远处,看见一道陌生的身影,是个才十一、二岁的少年,穿着红青相间的衣袍,扎着个高马尾,正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哪里做什么。
等俩人靠近了,宁书才开口问他在此地做什么。
这少年转过脸来,面容清秀,稚气未脱,他不说话,看了眼宁书之后,又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乌景元,清澈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了一丝奇异的光。
与此同时,乌景元心里隐隐生出一丝悸动,觉得这少年既陌生,又熟悉,竟情不自禁唤了一声“团团”。
少年并不理他,只是困惑又迷茫地望了他几眼,片刻后,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颗松果,就大摇大摆转身走了,一点礼貌都没有。
可走了没几步,他又转身回来,拧着眉头说:“我不叫团团!”
乌景元听见他的声音,眼泪又一次落了下来——他已经确定了,这个少年就是团团,但又不是曾经的团团了。
容貌变了,衣着变了,萦绕在身侧的灵力也变了,就连声音都变了。
分明就是护苍剑和长红剑融合后,新生出的剑灵。
不再是乌景元的团团了。
一眨眼就到了除夕那天,小师叔说,新年新气象,一早就拉他起来,和宁书一起,给他换上了新衣服,鹅黄色的,倒也喜气。
还准备帽子,兔毛围巾,毛茸茸的手套,上面还缀着两颗红色的小毛球,小师叔说这样很可爱。
连宁书也戴着一样的围巾和手套,俨然就是一碗水端平了。
乌景元不愿扫兴,勉强挤出了笑容。
按照往年的习惯,山中过年都是在一起过的,这样热热闹闹的,也更有人情味。
乌景元想着,好久没见到老黄和小秋儿了,就带着两份礼物独自来到了后厨,结果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爷孙俩,一问才知,原来爷孙俩今个被赶出了问仙宗!
这简直就是个晴天霹雳!
乌景元顾不得雪天路滑,也顾不得会不会再把腿摔断,一口气跑向了山门口。
离得老远就看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山门口的长阶前等着,身上还挎着包袱。
一看见乌景元,小秋儿立马飞扑过来,一把环住了他的腰,高兴地大叫:“我就知道乌乌哥哥一定会来的,我就知道!”
他们不知在这等了多久,小秋儿的手冻得通红,十指像是红通通的小萝卜,脸上也红了一片,仰头吸溜着鼻涕问:“乌乌哥哥身体好些了吗?”
乌景元点点头,笑着说好多了,把手套取下来,套在了小孩的手上,然后才偏头问老黄,“你们这是……?”
“人老咯,不中用了,昨个晚上守炉子,不小心打起了瞌睡,险些一把火把房子点了。”老黄面露羞愧,苍老的脸上挂着局促不安的笑容,“这些年多谢你照顾我爷孙俩,也是时候离开了。”
“可是我好舍不得乌乌哥哥!以后还能再见吗?”小秋儿可怜巴巴地问。
乌景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残废至此,只怕没几个年头好活了。
寒风迎面吹来,眼眶一阵泛酸,乌景元强忍哭意地说,“仙山那么大,总有你们的容身之所,我去求师尊……”
可话一出口,脸上的神情就不由黯然了几分。
老黄知道乌景元现在的处境,不想给他继续添麻烦了,强行将小孙儿拉下了山。
乌景元望着爷孙俩渐渐消失在长阶上,直到完全看不清了。
耳边依旧回荡着老黄的声音“年纪大了,不中用咯。”
自己又何尝比他有用多少呢?
问仙宗不留无用之人,今日赶的是老黄爷孙俩。明日或许就是自己了。
乌景元浑浑噩噩走了回去,宁师兄一直在找他,见他回来了,暗暗松了口气,之后就再也没敢让乌景元离开自己的视线。
大师兄未曾出关,小师弟竟也罕见地没有出来闹腾。
直到吃年夜饭时,师尊亦没有露面过。
乌景元还是想见师尊,哪怕一面也好。
犹豫了好久,还是小声跟宁师兄说,自己想去青竹峰,给师尊拜年。
宁书答应了,可青竹峰周围有结界,没有苍溪行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上峰。
但乌景元不一样,他穿着护身小甲,师尊设的结界根本挡不住他。
“那你自己小心一些,我在这里等你。”宁书拗不过他,只能放他自己上去。
乌景元点点头,上峰的路上,心脏一直咚咚乱跳。
想着一会儿就能见到师尊了,应该说什么话才好。
师徒之间哪里来的隔夜仇呢?
他不能因为护苍剑就埋怨师尊,更没法让自己去恨师尊。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乌景元才终于气喘吁吁地踏上了峰头。
站在寝殿门口,犹豫了好久,才鼓足勇气抬手,可还没来得及敲,殿里就传来了沙哑的声音。
“我好难受,感觉身上好像有火在烧,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会。”这是师尊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温柔,跟哄孩子似的,语气宠溺地说,“有师尊在,定不会让你死。”
乌景元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所以小师弟和师尊都没现身的原因,竟是小师弟病了,待在了师尊这里。
师尊的声音好温柔,和那天晚上的冷冽截然不同,仿佛对待什么宝贝一般,还哄着小师弟快些睡觉。
乌景元小时候也生过病的,师尊虽然也会过来看看他,但从来没让他留在过寝殿,更没有亲自照顾过。
他本以为师尊性格冷淡,不喜和人亲近。
如今才后知后觉,不过是人不同而已。
小师弟是师尊心里的珍宝,而自己不过是敝履——师尊穿旧了的鞋子,脚底的淤泥,甚至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自己怎么能那么不知廉耻,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还来缠着师尊做什么?
乌景元静悄悄地来,悄无声息地离开。
殊不知殿里躺着的人,根本就不是孔鸿明,而是那天那个少年,也就是重生后的团团。
苍溪行替团团起了个新名字,现在叫念念,他希望自己将来死后,念念还能回到景元的身边,只要景元每叫一声念念,就像是又念起了一次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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