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接待室出来,扑面而来一股凉意。
下雪了,这好像是京市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之前都是又干又冷。
“走,我先带你去校医室看看。”徐征途隔开两三步的距离,回头温声同余麦穗说道。
晶莹的小雪花零零星星地落下来,粘在他的短发、睫毛和大衣上,被他身上的热气一烘,转眼便氤氲成点点的水迹,而他毫无所觉,在零下几度的天气里穿着单薄,非但不感到寒冷,还很显风度的样子。
这独属于青壮年男子的火力,真是令人羡慕。
余麦穗瞧上一眼直咋舌,面上乖乖点头:“都听表哥的。”
乖巧又好看的女孩子,用那双圆圆的杏眼信任地望着他,徐征途对于她的留下即便再有意见,此刻也不免心软上几分。
听母亲说,她才刚成年,比他小了整整七岁,她又有什么错呢,都是当父母的失职。
徐征途心中暗叹,转身带着余麦穗前往校医室。
他身高腿长,习惯了大步向前迈,走开一段路没听到身后跟随的动静,不禁回头看去,发现小姑娘气喘吁吁的,正小跑着追得辛苦。
他感到一丝歉意,是他考虑不周,没有顾及到她的身体情况。
于是他站在那里等人过来,之后刻意放缓脚步,并肩而行。
余麦穗知道好歹,眼睛亮晶晶地道谢:“多谢表哥。”
谢他的收留,也谢他的体谅。
“不用客气。”徐征途微微一笑,心中有淡淡的无奈,更多的是对她身世遭遇的怜惜。
此时正是上课的时间,校园里没多少人在外面乱晃,校医室里除了值班医生外,也是空空荡荡的。
对于徐征途的到来,校医很是诧异:“徐教授,我记得你上次体检挺不错的呀,怎么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徐征途摇着头让开一步,露出后面的余麦穗,说:“不是我,你给她看看,小姑娘在路上冻着了,声音已经有点沙哑,别等稍后起了烧。”
“这是?”校医看到他身边居然会出现除学生外的陌生女孩面孔,眉毛忍不住往上挑了挑,心生好奇。
徐征途简明扼要:“老家来的远房小表妹余麦穗,今天刚到。”
完后又给余麦穗简单介绍了一下校医。
双方互相点头致意后,余麦穗配合着量过体温、看过眼睛和舌苔,确认真着凉感冒了。
校医给她开了两天的药,吃完之后再看看效果。
付账的时候,余麦穗下意识想要掏钱,才想起来自己和那个小姐妹分别时,把身上以及扒人贩子换来的钱票都给她带走了,自己一点都没留。
如果徐征途坚持不收留她,她估计还得再次流落街头,变成黑黢黢的氓流子。
幸好徐征途真如姐妹口中表姨妈描述的那样,是一个温柔又绅士的人,就算觉得留下她不合适,也看在她可怜和无处可去的份上,让她留了下来。
校医发现她的动作,笑着阻止:“不用付钱,扣徐教授医本上的福利,他都没怎么用过。”
最后两人都没掏什么钱,拿着几小包药和两瓶葡萄糖营养液离开。
接着去的是学校外的派出所和所属街道办。
余麦穗属于外地进京的投亲人员,需要徐征途出面担保,帮她签字登记,不然是绝对不能留在城里的,除非想变成东躲西藏的氓流子。
可私自留京的氓流子犯法,一旦被抓住是会坐牢的。
还好姐妹给力,将身份证明和信件之类的东西都给她留下了,再加上有徐征途亲自到场,事情办得十分顺利。
经过这么三个地方一圈走下来,余麦穗不仅成功在京市落脚,有关她的消息也提前一步传进华清大学的家属院。
当事人自己对此还一无所知,她和徐征途办好事之后,后者直接带她去了国营饭店。
那会儿刚好碰上饭时,有新鲜出锅的大肉饺子供应。
徐征途大方地点上两斤饺子和两盘小菜,用的粮票和钱都是他自己掏的。
余麦穗身上分文没有,不好意思地说:“表哥,我的包在火车上被小偷扒过,重要的证件倒还在,就是钱票都没了,等以后我想办法挣了再还你。”
她待在他这里肯定不能白吃白喝,做做家务照顾一下他是顺手的事,等熟悉之后还得另外找个来钱的路子。
手里有钱有粮,心中才不慌嘛。
徐征途一愣,这又是他没能想到的地方。
他知道如今的火车上有点乱,不成想会这么乱,表妹一个小姑娘独自坐车过来,能保证自身安全就很不容易了,哪能再苛求其他呢。
她这一路上想必也遭了不少罪、受了不少苦。
“是我欠考虑了,这些钱和票,你先拿着。”徐征途掏出身上带着的所有钱票给她,并且迅速做下安排:“以后我会每月从工资里分出三分之一给你零花,三分之一养家,剩下的我留着人情往来和应急。”
他的月收入不低,其中单是在学校任职教学的薪酬就有两百来块,包含他作为机械领域专业技术体系四级教授的一百八十块薪水和给学生当讲师上课的几十块课时奖励。
另外,他还在市里的科研所挂名当研究员,手上一直在跟进与机械相关的项目,工资待遇也都不错。
可以说,他一个人在每个月赚的都够养活好几家人了,多养一个小表妹完全不是问题,他自己又花用不多。
余麦穗不知道这情况,但是听徐征途的意思,已经觉得他很是豪爽了,工资说分就分,一下拿出来三分之二给她支配。
行事如此大气,她深表佩服,然后故作推托几下,欣然接受啦。
送上门的好处,不要是傻子,她又不会乱花,到时保管把账记清楚,以后找到门路能自食其力了再还他嘛。
徐征途满意她的听话不扭捏,给她夹上一筷子小菜说:“趁热多吃点,吃完回去给你收拾房间。”
他虽是一身的书香气息,却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饭桌上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一边详细地介绍家里的情况。
他住在学校后面的家属院,分给他的是几排二层砖石小楼中的其中一座,邻居都是学校的同事及家属,大家说话做事都很讲理,平时不难相处。
小楼二层有两个房间,他住着主卧,次卧肯定不能给余麦穗。
毕竟男女有别,该有的避讳还是要有。
“一楼有个书房,正好腾出来给你,我那里还有没用过的被褥,你要是想买新的也可以。”徐征途不知不觉说了很多,平常课下喜欢惜字如金的人,难得现在变成一个话痨。
余麦穗没有扫兴地打断他,他说一句,自己乖巧点头应一声,几乎不用回答什么,他全程都安排好了。
等他终于讲完,她露出甜甜的笑容道声谢:“让表哥费心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没事,应该的。”徐征途嘴角的弧度有多大,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跑来这儿和对象吃饭的柳依依进门看到了,脱口喊上一句:“猫蛋哥——”
“噗!”余麦穗没绷住形象,一口饺子汤呛在喉咙眼,咳得她满脸通红、眼泪汪汪的。
徐征途见状连忙起身给她倒水拿毛巾,一时间倒是把门口的柳依依给撂在一旁。
柳依依皱起画一样的眉眼,打量着深陷痛苦之中的余麦穗,走上前好奇问道:“你是谁呀,怎么和猫蛋哥一块在国营饭店吃饭?”
与她同行而来的男子杨昊也兴致勃勃地走过来,和徐征途打了声招呼,三人显然都是认识的。
余麦穗喝水缓过咳嗽,望着眼前男帅女美的两个人,转头看向徐征途。
他替她主动介绍道:“这是我家表妹余麦穗。”
柳依依脑袋一歪,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状:“她就是伯母送来照顾你的小保姆?”
杨昊神色微变,语气严厉地警告:“依依!不能这样说。”
柳依依知道,新社会不让请佣人,但他们家属院住的都不是普通人,忙于工作的时候,家务总得有人做,孩子总得有人带,光指靠家属可不行,所以请名义上的亲戚来家里长住帮忙的法子应运而生。
可是别人请的都是年纪比较大的叔叔婶子,哪有请这么年轻的小姑娘的,徐阿姨莫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徐征途打断柳依依的胡思乱想,“穗穗不是小保姆,你们不要乱讲!”
柳依依看他一贯温和的表情骤然变得严肃,缩起脖子躲到杨昊身后发表不满:“哪里是我乱讲,院里都传开啦。”
杨昊点头确认此事。
这下,饭是吃不下去了,正好余麦穗差不多也吃饱了,喉咙又被轻微伤到,剩下的干脆打包回去。
临走时,柳依依追出来叫住徐征途,“猫蛋哥,跟你商量个事,你也知道我家人多房间少,能不能让我二哥借住到你那儿去呀?以前家里就提过这件事,可我知道你喜欢清净,就没好意思跟你讲,现在既然你家要住进一个人了,那不介意再多一个吧?”
“不成,这不合适。”徐征途不假思索地拒绝。
柳依依顿时谴责地望着他,“怎么不合适了?多住一个人也是住,多住两个人也是住,你家正好有三个房间,空着多浪费。”
徐征途态度坚持,“这不是人和房间多少的问题,是男女有别。”
说到这个,柳依依更不依了,“都是借口,你和她就没有男女之别啦?”
被她指着的余麦穗眨巴着眼说:“可我是他表妹哎。”
表哥和表妹在一个家里隔层住着还好说,再加一个邻居家的大小伙子就不合适了吧。
徐征途但凡有点良心都不可能同意。
柳依依分明是强人所难。
“真表妹?”
“真哒!”
假的。
但是柳依依信了。
因为余麦穗表现得太过坦然,说得也是信誓旦旦毫不心虚的样子。
“哼,姑且信你,猫蛋哥以前从没拒绝过我,这次实在太伤我的心了!”柳依依骄矜地倒打一耙,头一扭跑进国营饭店。
耽搁这么久,再不吃就过饭时了。
杨昊拍拍徐征途的肩,目光扫过余麦穗,意味不明道:“我以为你这猫蛋哥会一直对依依百依百顺呢,没想到也有为别的姑娘拒绝她的一天。”
徐征途莫名听得不太悦耳,解释说:“以前都是小事,不涉及到原则性问题。”
余麦穗眼珠子滴溜转动,听出杨昊话里的阴阳怪气。
原本还以为三人是熟识的好朋友,谁知这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呐。
“走吧,雪下大了,我们该回去了。”徐征途告别杨昊,叫上不知在想什么的余麦穗准备回家。
余麦穗看杨昊已经不在,故意凑近点,掐着嗓子学柳依依喊他:“猫蛋哥?”
猫蛋哥的如来大掌一把按住她的猴儿头。
捉虫改错[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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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表哥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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