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明真抱着一把馓子,咬得咔哧作响。
“已经十分钟了,他到底对着那一窝蚂蚁在研究什么?”在进食的空隙,亓明真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庆玉跟她排排坐,不能回答她的问题。
“我也很想知道。”
大概十分钟前,庆玉将庄效南这尊大佛请进了自家大门。
在阳台东南角的位置,放着他爸用旧鱼缸养的一窝蚂蚁,这窝蚂蚁平时没有什么存在感,但庄效南从踏进庆玉家第一刻开始,眼神便没有从旧鱼缸上挪开过。
庆玉忍不住自言自语:“如果让我爸知道,世界上还有跟他兴趣相投的人,他一定很高兴。”
亓明真继续啃馓子:“我还是不知道他到底在研究什么。”
庆玉家地方不大,却塞满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爸妈得空就喜欢到处旅游,搜刮回家很多新奇的小摆件,包括庆玉卧室的床头还挂着一对羚羊角,是他十周岁时父母送他的礼物。
事实证明,同频相处很重要,庆玉一直不能理解父母的收集癖,但今天看到庄效南对自己家的装饰赞不绝口的样子,觉得庄效南比较适合给自己爸妈当儿子,一家三口会过得很幸福。
“它们都吃些什么?”庆玉走神之际,在阳台安静观察蚂蚁的庄效南突然开口问。
“什么都吃,”庆玉立马接话,顺手从亓明真手里薅过来一根馓子,快步走到旧鱼缸前,将馓子掰碎扔进去,“蚂蚁不挑食,喂什么吃什么。”
几只蚂蚁闻到食物的香气,排着队围过来搬运食物,安安静静,井然有序,像一群迷你小机器人。
庄效南见状,面上露出难得一见的兴奋神色神色:“好聪明……”
庆玉前后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两天跟庄效南说的话多,更别提能得到庄效南一句赞赏。庆玉略有点飘飘然,忍不住得意道:“怎么样,我就说你肯定喜欢。”
阳台上窗户大开,微风吹过,格纹窗帘随风摆动。亓明真坐在窗帘旁边,注视着东南角蹲在旧鱼缸前兴致勃勃观察蚂蚁的两个人。
“已经十五分钟了,你家司机还在楼下等着,你该回家了庄效南。”亓明真开口提醒。
墙上的挂钟已经老旧,秒钟转动发出卡顿的声音。庄效南仿佛瞬间回神,从美好的幻境中抽离,他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渐黑,已经超过了父母给他规定的回家时间。
庄效南的视线在阳台扫了一圈,看起来有些舍不得离开,亓明真再次催促他:“你周五晚上不是还要上钢琴课,不着急了?”
“我该走了,”庄效南站起身,面上又恢复了往常那副不冷不热的表情,“今天谢谢你。”
庆玉看他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表情,整个人恹恹的没什么活力的模样,心中忍不住叹气,在阳台翻箱倒柜找出个旧罐子,往罐子里装进去两只蚂蚁,递给庄效南:“你带回家去玩吧,这个不难养活的。”
庄效南看起来还挺喜欢这份礼物,没有推辞,抱着旧罐子下了楼。
三分钟后,楼下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庄效南走了。
庆玉从阳台上往下探头,目送那辆黑色轿车驶进夜色中,回头时,见亓明真正直勾勾盯着他。
“你看什么呢?”她问。
庆玉挠挠脖子挠挠脸:“目送一下同学。”
“我每次走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目送过我?”
“我目送你干什么,你家就住楼上。”
“你这两天真的很不对劲,”亓明真目光中带着审视,“你跟庄效南什么时候搭上话的,你跟他很熟吗,我怎么不知道?”
庆玉转过身去假装倒水,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都是同学,低头不见抬头见,迟早会搭上话的。”
亓明真大胆假设:“你是不是想攀龙附凤?你看庄效南是富二代想讨好他,所以才故意跟他套近乎。”
“有吗?”庆玉心里一惊,“他会不会也是这么看我的,我看起来很像势利眼吗?”
“你照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的嘴脸有多谄媚了。”
庆玉苦恼道:“可我的目的真的很单纯,我怎么会是那种人。”
亓明真立马道:“果然,我就说你肯定有别的目的,你就是想攀龙附凤!”
*
周一上体育课时,庆玉照例想要带庄效南一起参加集体活动,然而这一次,庄效南不仅严词拒绝,还彻底无视了他。
假装无视别人这种举动庆玉最熟悉,他上辈子练得炉火纯青,装模作样无视了庄效南二十多年,所以他一眼看出庄效南是在故意躲着他,并且有些心虚。
当天下午放学,众人陆陆续续散去,庆玉借口要做值日让亓明真先回家,等到教室里只剩下他跟庄效南两个人时,他果断上前,当面质问:“早上我跟你说话,为什么不理我?”
庄效南仍旧在等车期间抽空写题,听见庆玉问话,他笔尖顿了顿,没抬头,平静回应道:“抱歉,可能我没听清。”
“那你现在能听清了吧?”庆玉俯身,双手撑在庄效南课桌两侧,“庄效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不敢跟我说,所以才装聋作哑,其实你什么都听见了。”
庄效南的手顿住不动,却不抬头,也不说话。庆玉按捺不住,一把将他手里的钢笔抽出来:“上周五不是还好好的吗,你在我家看蚂蚁搬家的时候明明挺开心的。”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庆玉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思考了一下,自己到底是在以什么样的身份质问庄效南,他是什么时候有这种勇气的。
上辈子他想方设法回避庄效南,试图让两个人都走上正常的人生路,但结果并不如人意,他们两人都在28岁英年早逝。命运指引他重回十年前,是否在暗示他,可以选择另一条不同的道路,比如和庄效南的人生产生一条相交线。
“对不起,”这句话拉回了庆玉的思绪,他听见庄效南用很轻的声音说,“我那天不该去你家的,我妈知道我没有经过她的允许私自到同学家里,很生气,你送我的那两只蚂蚁,也被她用热水烫死了。”
落日余晖斜照进教学楼,在大理石地砖上镀上一层浅金色,庄效南的发丝也染上一丝余晖的光。
他垂下眼,面带愧疚之色:“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家庭问题,给你带来困扰。如果我爸妈知道我在学校跟谁走得近,他们会像监管我一样监管你,所以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如果是前世的庆玉,听到这话必定当场心碎神伤,从此离庄效南十万八千里远,再也不敢接近。
但如今的庆玉已经历经过一次生死,所以他并没有被这两句话吓倒,反而在听见庄效南亲口说跟自己走得近时,心里有点欣慰。
于是他反过来安慰庄效南:“没关系,你喜欢养蚂蚁我下次再多送你几只。就算你不打算跟我做朋友,作为同学来说,我们之间的交流没有任何问题,所以你不会影响到我,我也并不觉得困扰。”
庄效南突然抬头看向他,似乎有些惊讶他说的话:“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这种事有什么好纠结的,我一点都不在意。”
见庄效南愣神,庆玉眼珠子一转,想着干脆利用这个机会跟庄效南拉近一下关系,于是道:“这件事情我最在意的是,我送你的蚂蚁你没有照看好,那是我爸养了好几年的心血,你知道它们有多珍贵吗?”
庄效南闻言更加愧疚,不敢看庆玉的脸:“对不起,是我的错。”
“虽然这个事情确实不能怪你,但你也有责任,这样吧,从明天开始,你负责帮我补习物理,就当做赎罪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行不行?”
庆玉这话说得真假参半,物理确实是他的短项,从上辈子到这辈子都学到很吃力。抵触情绪被严重的时候每天晚上都梦到牛顿和伽利略追杀他,连带着高中三年看物理课代表都很不顺眼。
但他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补习,而是找机会跟庄效南拉近关系。
听到这样的提议,庄效南略有不解:“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有啊,”庆玉巧舌如簧,“我把两只蚂蚁托付给你,你没有照顾好它们,现在蚂蚁死了,你是不是要负责任?”
庄效南点头:“是。”
“两只蚂蚁的确不算什么,但如果我托付给你的是两个人,你是不是照样看顾不好,那你应不应该负责,是不是要对我做出补偿?”
庄效南被他的话绕得头晕,但隐约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确实应该补偿庆玉。
但很快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我每天必须要按时回家,恐怕没有时间给你补习。”
庆玉早就想好了:“中午午休不是有两个小时吗,你抽出来四十分钟给我就行。”
“可是午餐和休息时间不够了。”
“你到底诚不诚心,我就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你就推三阻四的,你是不是不想对两条无辜的生命负责?”
“那……好吧。”庄效南没有再拒绝,答应第二天在数学馆帮他补习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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