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
“别敲了。”
“我耳膜都要被震破啦！”
厚重的卷帘门被一只健壮有力的手臂掀开。
一位身材壮硕的中年女人从门后伸出半截身子。
她显然是认识房东奶奶的，见状皱起眉头，“做什么！下这么大雨你跑出来干什么？”
“你很年轻吗？”
“我开车来的。”房东奶奶举起手机，十分不满意，“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接。”
“下这么大雨我哪听得见？”
女人这才注意到一旁周贝，“你又是哪个？”
周贝连忙解释道：“你好医生，我叫周贝，是房东奶奶的租客。”
“请你快救救我的狗吧！它受伤了。”
女人闻言怪异地看了眼房东奶奶，“你怎么跟他说的？”
“医生？”
“我啊？”
女人指着自己，一脸的不可置信。
随即，女人抬手打开了店里的灯。
入眼是一大片码得整整齐齐的货架。
周贝顺着“医生”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上面贴满了标签：猪饲料、鸡饲料、鸭饲料、低价批发！
“啊？”
周贝张大嘴巴，人傻了。
“可是——”
周贝焦急地看向房东奶奶。
房东奶奶面不改色，“这个天气，我们这种地方，哪来的什么兽医。”
奶奶对着女人道：“你以前不是在养殖场吗？待那么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
“这孩子的狗受伤了，你就帮忙包扎一下，这都不行吗？”
女人笑了一下，“你这小老太太，如意算盘还打得挺响。”
“不过嘛，既然你们这么看重我——”
女人撸起袖子，充满干劲。
“把狗拿来，让我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周贝连忙回到车上将狗抱进来。
狗紧闭着眼，身体却在发烫。
周贝如同十分烫手一般，抱着狗在店里来回踱步。
“它好像发烧了，怎么办啊？”
“你先别急，把狗放下来我看看。”
女人说着是试试看，却还是早早拿出医药箱，看到狗腿上的伤口之后，她沉默了一瞬。
随即一把拉过帘子。
“我要开始治疗了，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说完，她立马跑回房间拿出手机打了个视频。
对面很快就接通了。
“好久不见啊张叔，最近在哪里高就啊？”
“有什么事，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女人立马翻转摄像头，“快帮我看看这咋办啊？急死我了！”
……
半个小时后，周贝站在帘子外不停张望，想看看治到哪儿了。
“急什么？”
“好好坐下。”
房东奶奶斜了他一眼。
“反正也是路上捡来的，又不是你养的。”
周贝听话地坐回原处，委屈地低着头。
虽然是捡来的。
可要是狗真的出事了，他也会很难过……
面前的帘子被一把拉开！
“成了！”
“兽医”取下手套，十分得意地朝两人展示自己的成果。
周贝一脸惊喜地站起身，连忙跑过去。看着被包扎得整整齐齐的后肢，又摸了摸狗不那么滚烫的腹部，高兴地用脸蹭了又蹭。
“真的好了。”
“谢谢你医生！”
“也谢谢房东奶奶。”
周贝庆幸地摸摸狗的脑袋。
“太好了。”
新晋兽医摆了摆手，也跟着高兴了一会儿。但她又想起刚才电话里那位真正的兽医的医嘱。
“是这样啊，这个伤呢，只是暂时包扎好。”
“药我也只喂了抗生素。现在不能确定只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烧。这狗一直没醒，虽然没有呕吐腹泻，但有没有其他的病，现在还不好说。”
“所以接下来，你把狗带回去先看几天，要是撑得下去，那就没事了。”
“撑不下去嘛……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周贝刚刚好转的情绪极速下落。
“还有它那个腿。”
“小孩你是知道的，我又不是专业医生，万一有什么后遗症……你想根治还是得去宠物医院拍片子。”
“实在不行你就回去找家长，让你家大人带着去城里看病。”
周贝失落地点点头。
“嗯好……”
“谢谢。”
说完，店铺里三人都沉默了一瞬。
周贝突然抬起头，从口袋里翻出仅剩的一百三十七元。
“这个是医药费，不知道够不够。”
“如果不够的话，可以先赊账吗？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赖帐的，还有两天我就发工资了，到时候一定一起还给你。”
女人挠了挠头。
“要不了这么多，你就给个药费吧。”
酒精碘伏纱布，加上红霉素软膏和抗生素。
“给个，五十块钱就行！”
周贝点点头，给了女人五十。
“我现在没有多少钱，今天谢谢您特意开门帮忙，等我发了工资，一定再来登门感谢。”
这话女人听了很受用。
“哎哟你这小孩，早这样客气我都不好意思收钱了。”
这么说着，女人还是将医药箱里周贝可能用得上的药和工具打包在塑料袋一起送给了他。
成本远远不止五十块。
暴雨还在下，房东奶奶打着伞，周贝抱着狗，两人一狗回到了车里。
回去的路上没有来时那么急了，周贝抱着怀里的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奶奶，今天真是多亏了您。”
奶奶专心开着车。
“我是怕这狗要是死在我的房子里，以后不好租出去。”
周贝笑了笑，没反驳。
等到了居民楼，房东奶奶去停车，周贝就抱着狗站在一楼小卖部的房檐下，等她。
房东奶奶停好车，看见他还在后，一脸诧异。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没听见医生说的，不能让狗再淋雨吗？”
周贝理了理狗身上的小毯子，盖得严严实实，不会被雨淋到。
“奶奶，今天谢谢你送我去找医生。”
说着，周贝拿出二十元递给奶奶。
“这是今天的油费钱，我不知道够不够，但请您一定要收下。”
周贝将钱硬塞进房东奶奶的手里，然后抱着狗就跑。
房东奶奶站在原地，手里拿着二十块钱，心情复杂。
*
周贝回到出租屋后，第一时间把唯一的床单铺在地板上折叠好，这才将狗放在上面。
不能放床上。
床垫是租房时自带的，属于房东奶奶的私人财产。
要是狗不小心乱拉乱尿在上面，这床垫就不能用了。
狗还在昏睡。
不管这一路上多么折腾，它都不曾睁开眼。
周贝伸手摸了摸狗头。
杂乱的毛还沾着土粒，有些部位结了块，摸起来并不柔软。可周贝心却软软的。
“希望你快快好起来。”
简陋的出租屋里，只有周贝轻轻的祝愿声。
家里只有一个碗，还是买锅时送的，幸好铁碗还算大，给狗用刚刚好。
周贝拿碗给狗装水，自己就拿铁锅吃饭。
他心里记着兽医说的话，一个晚上的时间，反反复复醒了许多次，就怕狗又发烧没能撑过去。
后半夜的时候，终于不再下雨了。
周贝没有手机，也没有手表。想知道时间，只能跑去一楼看挂在小卖部门口的钟表。
天还没亮，他就穿好衣服准备出门了。
离开前，他反复查看狗的状态，确保它还好好的，才稍微放心地离开。
早餐店忙到八点以后人就不多了，老板和厨师两个人就能忙得过来。
周贝特意将自己的早饭用塑料袋打包回去吃——两个馒头，三个肉包。
老板按住他的肩膀。
“就在店里吃，你张姐炖了牛肉，待会儿加点在面里。”
张姐就是临时来帮忙的厨师，也是老板娘的妹妹。
张姐人很好，话不多。
这几天，她总是一言不发地投喂周贝。
“不用了。”
“我想把早饭带回去吃。”
“老板，我今天多拿了两个鲜肉包。不过你放心，我付了钱的，就放在零钱盒里。”
老板闻言皱起眉，“你这孩子，给钱做什么？”
“都说了包饭，管够！”
“别说是两个，你就是吃二十个鲜肉包！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周贝眼睛一亮。
“老板，真的吗？”
“我可以吃二十个！！！”
“真的可以吃二十个鲜肉包吗？”
老板瞬间愣住。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给周贝解释一下，什么叫做修辞手法。
“当然！”
老板僵硬地点点头。
然后给周贝装了二十个鲜肉包带走。
周贝如获至宝，抱着一大袋包子大声欢呼着离开。
厨师从店里走出来，望着周贝蹦蹦跳跳的背影，看了许久。
“豆浆也不拿一杯，就干吃二十个包子？”
一旁吃瓜的顾客围观了全程，不禁疑惑发问：“真有人一顿能吃二十个？”
“可能家里闹饥荒了吧。”
*
周贝高高兴兴地提着包子回到家。
一开门，就发现了让他更高兴的事情。
一只昏睡的狗此刻已经醒了。
他趴在地上，姿态并不放松。
如同第一次见面一般。
它顶着那双冷漠的、浅蓝色的眼睛警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周贝。
“你醒啦。”
周贝不敢太大声，怕吓到它。
周贝提着一大袋包子站在门口，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
他注意到铁碗里的水已经见底了，狗嘴边白白软软的毛毛被打湿了一点。
看来是才喝掉的。
不知怎的，看着空空的铁碗，周贝心里蓦地一软。
想了想，他还是先关上门。轻手轻脚地走到一边，将包子放在桌面上。
周贝能感受到一道视线紧紧跟随着自己。
他刻意跟狗保持着一段距离，坐在屋里唯一的椅子上。
周贝挺直背，坐姿十分端正。
“咳咳。”
他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悄悄抬起头，狗果然正盯着他。
“你好，狗。”
“我叫周贝。”
“是我救了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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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好，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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