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报告单厚厚一挪,宣判了商妗的死期。
那几天她常常回忆起往事。
南霜云确诊时,她还是大三。那时温岭刚签了她,手上资源也不多,她还在四处跑剧组。
南霜云把病情瞒了下来,自己动了手术,术后恢复还不错,便继续保守治疗,防止病灶复发。
只是后来不到一年,南霜云的癌细胞扩散,病灶转移,这才彻底瞒不住。
那时南霜云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瞒下来的?
商妗没时间想,后来没精力想,最后不愿想。
直到自己确诊,她才又想起这个问题。
是担心拖累她?是不希望自己看到她狼狈的一面?还是说,不愿让她担心?
商妗不能确定。
故而在上一部戏杀青之后,她直接飞去江夏,买了一捧白雏菊,去看南霜云。
她在陵园坐了一下午,面对墓碑之上南霜云和蔼的面容,如何都开不了口。
那天下午她给温岭打了电话,说要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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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嘉年娱乐谈完解约,商妗如老总所愿,签了综艺的合同。
温岭来送她,有些不解,“程淮野说你和他离婚了?”
柏油路两侧的梧桐叶一片霜红,秋风一拂,打着卷儿往下落。
商妗靠在车上,指间夹着香烟,“他告诉你了?”
“早就该离了,等他有空就去走手续。”
温岭是知道商妗结婚了的,但知之甚少,只隐约知道两人感情没有多好,非要概括一下,大概就是相敬如宾。
远不到离婚的地步。
商妗不太提自己的事,温岭一时也不好多做评判,“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又是退圈,又是离婚的。”她叹了口气道,“听他的意思,离婚是你提的。总不能说你受了情伤才想着要退圈儿的啊。”
说着她自己都觉得好笑,“要不是你和程淮野结婚没公开,发退圈声明时我高低给你安个受情伤的由头。”
商妗也笑了笑,清冷的眉眼舒展,像是融进了漫天秋色。
“那程淮野能告到我破产。”
温岭笑着,“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我让小江来接你。”说着她一顿,“你现在太瘦了,不用控制饮食,多吃点吧。”
商妗应声,折身上了车。
下午,《说走就走》节目组迫不及待官宣,艾特了商妗的微博。
官博下商妗的粉丝闻风而动,一窝蜂的涌进评论区。
【官博确定没艾特错人?商商要上综艺,真是疯了。】
【《说走就走》我宣布你原地升咖。】
【这是个慢综艺啊,商姐是不是想放松啊】
【不知道哪位嘉宾又会被商妗嘴。】
商妗的微博一直在她手中,配合的转发了一条微博,便没再看消息。她开始收拾房间,清出了一些程淮野的东西,整齐的放在行李箱里,多的就找了个箱子。
清着清着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程淮野的东西很多。
这套房子是商妗买的,原先程淮野买的房子在平水区,离事务所有些远。商妗便和他搬到这边来住,平水的房子只是偶尔回去。
收拾好后拍照发给程淮野:【有空来把东西带走吧】
对方没回,商妗也不在意,程淮野最近在忙一个经济犯罪的大案子,忙得连睡觉都没时间,没空回她也是正常。
温岭把后面几个行程安排发了过来,商妗粗略的看了一眼,除却颂野的广告,还有一个慈善晚宴和粉丝见面会。
然后便是谈下来的综艺。
综艺共九期,也就是九个主题,要去新疆,法国,芬兰。
大部分嘉宾都已经定了下来,还剩两个空悬,如今她加入,便只剩一个没有决定。令她意外的是,综艺还有素人参与——都是各行各业颇有名气的人。
这边确定后,节目组就联系温岭,确认了一系列事宜。
温岭简单跟她讲了讲,“最后一个嘉宾节目组那边已经有意向人选了,正在接触。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开拍了,最迟一周。”
“正好你的粉丝见面会后还有两天空档,准备一下就能走。”
“哎,对了,见面会场地已经准备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提点意见什么的?”
商妗应声,想了想道,“每个人再准备一套青翼的珠宝吧。”
温岭一顿,“还加?已经超了公司预算了。”
商妗道,“从我的账户走,公司安排的不变。”
“好。”温岭道,“说起来颂野的设计师还是这次综艺的嘉宾,明天你应该能见到。”
温岭口中的设计师叫戚郁,业内常叫她维塔娅,是国际知名的服装设计师。说是颂野的设计师,实际只是在颂野挂了个名,合作略微紧密一些。
商妗要退圈,公司便又划给了温岭一个颇有潜力的新人带。
拍摄颂野的广告有小江和另外一个小助理跟着就足够了,温岭本该去接触新人。但她感觉心中惴惴,便还是决定来这边盯着点。
“没吃早饭吧?喝点奶垫垫。”温岭不知从哪儿端来一杯热牛奶,递给商妗。
商妗闭眼靠在椅背上,声音有些哑,“放那儿吧,等会喝。”
温岭没说什么,出去看现场的布置。
大概是为了贴合季节,场景布设花了很大的功夫,中段挪了一颗仿真梧桐树进来,秋叶离散,颇有晚秋的氛围。
现场的人正在调整光线,温岭看了一会便有消息进来,便又分了神去处理工作。
“直接挪去衣帽间。”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清脆,所到之处不少人都自发打了招呼。
温岭下意识回头,便见染了金发的高挑女人走来,外着挺阔的女士西装,西裤宽松,高耸的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头戴皮质贝雷帽,整个人慵懒又随意。
对方走近了,温岭便听清了周围的对她的称呼,有维塔娅,有戚姐。
一直在调试设备的摄影师微抬,唤了一声戚郁。
戚郁懒洋洋望过去,“你来这么早?”
“不早了。”摄影师点点手表,“你看看几点了都。”
戚郁应声,折身进了化妆间看情况。
“商老师,你好啊。”戚郁打了声招呼,上下打量一番,“你很衬这条裙子。”
商妗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视线扫过随意靠在桌边的人,颇为礼貌道,“谢谢。”
戚郁耸耸肩,掏出一叠照片,“我小侄女很喜欢你,商老师签个名?”
商妗:“……”
“你带笔了吗?”商妗问。
戚郁摊手,“哦豁,等一下,我去薅一只来。”
说着便出去了,商妗垂眸看着那一叠照片,多少有些无言。
一直到开始拍摄,戚郁也没有回来。
温岭又进来了两次,第二次进来时顺来了一支记号笔,商妗便顺手把照片都给签了。
开始拍摄,商妗对于一系列流程烂熟于心,因此完成的很快。后面又换了两套衣服,拍摄就暂时告一段落。
结束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儿意外。
商妗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几分踉跄的撑住化妆桌。恍惚之间她察觉到许多人为了上来,面容关切的说着些什么,但她一句都听不清。
耳中仅剩悠长空荡的嗡鸣声。
她下意识垂下双眸,便见撑在桌上的双手正在不住的颤抖,青白的皮肉覆在上面,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怎么了?”戚郁嘴里嚼着口香糖,上挑的眉眼下压,问道。
前面几个人挡住她的视线,听见声音齐齐让开,有人道,“商老师好像不太舒服。”
随着人散开,戚郁便看见了之间面色发白的人。
“哦呦,低血糖了?”戚郁觉得又不太像,干脆对扶着商妗焦头烂额的温岭道,“去医院吧。我送你们。”
温岭应声,就要搀着商妗起身。
却见商妗抬手,“不用了。”
耳鸣退却,听见戚郁的话,商妗靠着椅背调整呼吸,“没事,有点低血糖,缓过来就好了。”
戚郁默不作声的瞅了她几眼,没说话,转身叫人去买了点巧克力和牛奶之类的东西来。
商妗也没推拒,但只吃了巧克力。
戚郁静静的盯着,忽然注意到桌上已经签好的照片,略有些意外,“谢了。”
商妗微微侧眸,脸色依然泛白。
等商妗好了会儿之后,温岭也没拖着,匆匆打了招呼便带着商妗离开。戚郁忽地道,“商老师,《说走就走》见。”
商妗听到声音回头,嗯了一声,“再见。”
温岭把商妗送回去之后仍就有些不放心,她是个很敏锐的人,指节在指背敲了敲,心思已经转了几个圈,“程淮野跟我说你上次去医院检查了,检查报告呢?”
商妗靠在椅子上,浅褐色的眸子似易碎的琉璃,一动不动的盯着车窗外快速后退的街景。
温岭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商妗才像听到了一般回头,“扔了。”
温岭蹙眉,“扔了干嘛?”
商妗道,“留着干嘛?”
温岭不跟她扯,“检查结果是什么?”
商妗定定的看着她,瞳仁清亮,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就像是放下了一些很沉重的东西,终于得到假释的候鸟,无拘无束。
没什么能再困住她。
商妗答非所问,“程淮野怎么什么都和你说。”
温岭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商妗抬眸,“没事。”
轻飘飘的,她又重复了一遍,“没事,我好着呢。”
温岭蹙眉,直觉商妗肯定没丢检查报告,“我要看检查报告。”
商妗道,“丢了。”
“等会儿我上去找。”温岭道。
商妗盯了她两秒,“晚上发你。”说完也不管她反应,又把头转了回去。
商妗有些头疼。
大概是脑子的瘤子作祟。
她漫无目的的想,从前没有确诊时,其实很少感觉到不舒服。
直到检查报告摆在眼前,医生的话言犹在耳,所有病痛像是撕破了面具,洪涌而出,时不时便要冒头。
然后一次次提醒她——她活不久了。
这就像是,确诊是按下了某个按键,按下去,她的身体就垮了。
她去取药的时候还随口问了一句,张医生却是一脸严肃的告诉她,她的病恶化起来会很快,身体状况一瞬间变差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然后便是劝她尽快入院治疗。
商妗清空思绪,前面的路况堵了起来,小江三步一停,到家还有不短的时间。
她干脆合了眼——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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