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的声音又消失了,脚步声骤起,萦绕耳边,连绵不绝。
景井静静等待,过了一会儿,景井感觉被拽起来了。
睁开眼,衣领扯住,历凶狠瞪眼:“你,你凭什么这么冷静!”
景井被晃得晕,见他眼睛充血,理智下线的样,判断聊不了,索性省点力气,不打算回。
景井蔫蔫的,历更炸了。
历是执行部的,大部分执行部小队成员都服用过帝休木,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这意味着,他们想要掰动铁丝,再简单不过。
他们赋予一个残弱之人痛苦,同样再简单不过。
景井的呼吸开始加重,上气不接下气,躯体和灵魂好似分离,一个懦弱求死一了百了,一个拼命挣扎,两只捆在一起的手拼命求生,哪怕铁丝扎进肉里,血肉模糊,妄图抓住历的衣角,让他停下。
喉间同样没有停止发声,忍着刻骨伤痛,充满血腥味地吐出一个字:“ya……药。”
历的眸子回光,松开控制,景井活了下来。
他活着,痛苦弥漫四肢,可人的求生本能让他无视了痛苦。
景井抬着下巴,累得岔气:“脖子,脖子,脖子……”
铁丝断处,如同针一般刺在命脉上,即将穿破皮肉,收割性命。
历揉揉头发,随手将威胁惜命的东西丢开。
“你最好老实点,别再挑衅我。”
景井又不回话了。
他的脸回到阴影处,历看不切实。
于是,景井的脖子被掰过来,直面历的瞳孔。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历的战斗因子再次骚动,浑身发烫。
景井垂眸:“有听,没有挑衅。”
“呵,”历冷笑,“我算是懂了,你就是靠着这副半死不活的样惹得我姐可怜你,对吧?”
景井皱眉,脸被迫昂起,视线下沉。
冷汗直流,他缓了缓,沙哑着嗓子:“你姐和我是同事,我没朝她卖可怜。”
历不爽,禾小姐的笑脸刺眼,他现在都难以释怀。
“她说过,你……”
历虽是不爽,听见关于禾小姐的话还是留耳了,结果景井没了音。
历炸毛:“喂,你什么你。”
景井张张嘴,失了神,眼神惶恐:“我,快晕了。”
下一秒,景井一翻眼,失了力。
景井的抗伤能力强,唯一点开不起玩笑,他不能流血。
身上再多淤青伤口都打不死,要是流了血,就能昏好久。
更何况是脖子上的血,连接着命脉。
再醒来,景井的脸上、手上、脖子上,到处黏着东西。
不用猜,他就知道是包扎的绷带。
他估计是躺在床上,睡得一点都不舒服。
而他的眼前,不变的臭脸。
历厌嫌地撇嘴:“你太弱了吧。”
景井嘴巴干,嘴唇起皮,像贴了东西:“对不起。”
哑得更吓人了。
历抬眼皮吓一跳,差点向后撤,倒不是因为声音。
“你为什么跟我道歉!”
“添麻烦,呕——嗯,了。”景井不适。
历脸色更难看:“哈,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技术宅的脑回路。”
这些?
“你绑我是因为禾小姐吗?”
历嗤笑,满脸不屑。
景井不慌不忙,慢吞吞道:“我和你姐姐只是聊天,她很寂寞,想养宠物……”
“她为什么寂寞,我可以陪她!”历瞬间激动,像只摇着尾巴的大狗狗,在主人看不见的地方表忠心。
“她不讨厌你。”
“当然了。”历勾唇。
“她不会只爱你,”历听这句话僵了僵,下一句开始颤抖,“和你的队友们。”
禾小姐不属于历,同样不属于羲和小队。
禾小姐属于自己。
记忆的起点,属于一片花白的雪地里,叠着木板坐着的少女,以及旁边跪坐着的男孩。
“历不要再帮人顶罪了,膝盖都要跪出血了,下次还这样,姐姐不会装作被骗了的样子哦,到时候连带着对方一起罚。”
历撅嘴,心不甘情不愿别过脸。
“历也应该属于自己。”
历僵住了。
年幼的男孩子,小心靠上少女的肩膀,一只手抓着她的大拇指,静静地流泪,仿佛尝尽委屈。
“历不能不出门,不和其他人玩啊。”
“好吧,姐姐。”
“历,和大家相处愉快吗?”
“……”
“怎么了?”
“会……愉快的,姐姐。”
“即便以后,历和大家相处不愉快也行,姐姐说错了,让历委屈了,历就说出来,说姐姐,他们是坏人,不要再帮人背锅了,好不好。”
肉嘟嘟的脸蛋鼓鼓囊囊,历拼命点头。
“嗯,我听你的,姐姐。”
禾温柔地给历擦眼泪:“历要记得,历是属于自己的,历……”
历是一个幼稚的孩子,禾小姐评价。
景井淡然注视着历,他张牙舞爪,用尽心思,却不过是一个孩子。
孩子的世界很小,哪里能要求孩子来思考。
景井眨眼间,想通了这一点,他先前的所有都是对待成人,而不是孩子。
他不再沉默:“历,你没错的。”
历不明所以。
“历,你不属于自己,你属于禾小姐。”
历猛的怔住,浑身过电。
遥远悠扬的声音传入耳畔。
“历要记得,历是属于自己的,历最爱的人应该是自己。”
可姐姐,我只爱着你。
历的思考断了,他流淌着泪。
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肯定是一如既往地回答吧。
“我听你的,姐姐。”
我的心不属于我,它属于别人。
谁会信呢。
历骗自己信了。
他亲手把自己关在了年幼时期,钥匙不知去向。
幻化出来的他一步步长大,成长为现在的历先生。
“你真奇怪。”历擦干泪。
他对景井生不出敌意了。
干脆坐到地上,历靠着景井躺着的床,气愤道:“都怪你,我肯定要被姐姐骂了。”
绑架研究员,还是为人类做出巨大贡献的研究员,历的下场估计不会很好。
他不在乎这些,只怕姐姐失望。
景井平静:“我会和你按和解处理。”
历往后撇了眼他,表情臭臭的:“你还真是怪。”
“这种情况,要不一心把我抓起来,要不就是撇清我的关系,你这种不上不下的做法让人不爽。”
孩子气的发言。
景井看着天花板:“我只是讲实话。”
“另外,我想问,你的同伙呢?”
景井这句话无疑是扔出惊天巨雷,吓得历从地板上跳起来,左右观察好一会,发现没暴露:“你怎么知道?”
他还以为藏了看不见的人,吓一跳。
“我醒了以后,你第一反应是让我说出‘解毒剂’的配方,那按理来说你这里一定有一个懂这方面的助手,不然你有了配方交出去也是自投罗网。而且你的助手最好是技术部药研组的,好操作。”
“全对。”历感叹。
他想要杀景井,却不能杀死景井的“解毒剂”。
在寻找办法的路上,他看见一个鬼鬼祟祟人影。
将人捉住,问了才知道,他把景井迷晕了,偷拿景井的资料研究。
那人想参活一脚景井的研究。
历想杀了景井保留“解毒剂”。
两者一拍即合,进行合作。
“说起来,你是不是得罪他了,他在听说我想杀了你以后,可高兴了,合作还是他想出来的。”
“他叫什么?”
历报了名字。
景井想起来,他是景井药研组的同事,但不是研究“解毒剂”的,而是别的。
那人资历深厚,算得上优秀。
要说原因……
“他的项目原本是药研组最大、投入最多的,我做出成绩后顶了他的位置。”
“畸形的嫉妒啊,”历幸灾乐祸,“你们俩不会要打一架吧,你们技术部这几斤几两怎么打?给对方身上挠挠?”
“我会如实上报。”
历不屑,他哼一声,觉得没劲,景井这个人就没劲儿。
“我原先以为你看不上我,现在发现你就这个死样子。”
永远平静,永远镇定。
碾碎骨头,扎进烂泥都别想从他的脸上扑捉到一丝愤怒。
历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回头戏谑道:“你这样的人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的?”
“我不知道。”
景井向来迟钝。
他看不透此刻历在讥讽他,看不透那个曾经第一名的同事厌恶他,他看不透人心。
所以他总是受伤,哪怕不该。
所以他习惯受伤,哪怕不公。
他知晓的一切,基本靠逻辑判断。
将点连成线,孜孜不倦地绣,汇成真相图纸。
至于非逻辑部分,除了直觉和经验,就从自己身上得知。
如何对孩子和大人,如何对曾经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
不过他这套“大人和孩子”的方案不是很有效。
千人有千面,相似的灵魂不好找。
更何况,景井的经历特殊。
这样想,实在是巧合保下来这条命。
“我和你很像的点,恰巧是对我们来说重要的点。”
历“切”了声,一点不带信:“你和我能有什么地方像啊。”
只是,视线稍微落到景井身上,历有一刹那心悸。
目空一切的眼神,如同盛载满天繁星的底,剥去繁星,只余黑寂。
极为可怕又极为可怜的眼神。
“都,”景井无奈地垂眸,对自己的眼神一无所知,“只爱着一个人。”
景井热衷于生活,对人、对事、对物都抱着好奇的态度。
这样的他会偷偷看八卦论坛,会尝试记住熟或者不熟的人,会想要养宠物。
这些都是景井所喜欢的。
仅仅是喜欢。
景井怜悯,喜欢之物多如繁星,为人温润如玉,爱的却只有一个。
莫降石凉薄,喜欢一词与他而言太远,多年来,每次只会有一个喜欢的人。
他们不一样,他们又一样。
他们最至高、最重要的情感都塞给一个人,只给一个人。
历瞪大眼,十分意外。
即便是他也听说过莫降石的名号以及追人事迹。
他们不过交往几月,竟然可以谈爱了。
还是说……“你说的人是莫降石吧?”
景井像是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他愣了愣,瞳孔微震,嘴唇干涩:“是。”
历看不见景井的表情,有点意外又情理之中。
良久,一道平静有力的声音传入耳朵。
“我是不是应该去跟降石再说一次我爱他。”
“啊?”历靠着身体立起,不明所以看向景井。
景井那双眸子忽得满了,溢满了星光:“你刚刚怀疑了吧?我不能让他怀疑。”
景井喜欢的东西很多,可要言喜欢的,那一定是星星。
而对景井来说,莫降石是比能够亮起整片黑寂的群星还要夺目的存在。
这一点,他要让他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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