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的天气很怪，偏偏是周末天阴，周一到周五都有好天气，像是非要挡住大学生出行的步伐。
阴沉的天气最适合睡觉了，池否睡觉都要把窗帘拉紧，营造一种夜半三更的假象，以便自己睡得更熟。
周末没有闹钟，少爷一觉睡到十二点。洗了把脸，下楼，家里没人在家。
妈妈昨晚就在群里说今天跟爸爸出差，哥哥这个工作狂肯定也不在家，阿姨这个点，正在给少爷准备午餐。
“少爷下来啦！我刚煮好的虾，待会给你剥出来放蘸料里就能吃啦。”
“没事的吴姨，我来就可以，麻烦你了。”
“不麻烦。”吴姨把其他菜端好放在餐桌上，手在围裙上擦干，给池否移出他的椅子。
“吴姨你有事就先回去吧，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没事，我待会要擦擦窗户。”
“不行，我要给吴姨放假！”少爷叉着腰，强硬地说，没两秒就装不了了，先泄了气。
少爷笑了，吴姨也笑。
“好啦，吴姨，你忙你的吧，今晚哥哥应该会回来，他不回来我给您打电话，行不？”
“行。”吴姨憨厚地笑了，这个家里没人不听少爷的，因为少爷不玩虚的，他会关心所有人。
把围裙换下，吴姨在玄关换鞋，还叮嘱道:“少爷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赶过来。”
“知道啦吴姨，注意安全！”
跟吴姨说了再见，池否自己剥个头大大的虾壳。吃饱，把碗扔进洗碗机了，少爷又跳回他的床，把昨晚没看完的力学竞赛的资料看完。
他看起东西来也没什么时间概念，床上丢着笔记本和平板，哪里觉得难的还要在本子上记下来，到时候问问老师。等他把下载好的题目都刷的差不多了，也到了晚餐时间。
嘀咕着拿手机发了条朋友圈，他跑去上了个厕所。
出来发现他哥给他打电话了，他没接上，又打回去。
“怎么了哥？”
“还没吃饭？”
“没呢。”
池林那边有些吵，他应该是走到了比较空旷的地方，静了些。
“饿吗？吴姨不在家？”
“我让她回去了，我自己煮碗面吃就行了。”
池林低笑，“我们少爷最会疼人了，等我空了给你做大餐。”
“好！哥你少喝点。”
“嗯，对了。”池林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在带坏小孩，他给弟弟出了个主意，“为什么不约未来男朋友一起吃呢？”
下午出了太阳，气温也升到了17℃，走到阳台，穿过栏杆，看见蔚蓝的天空，那里干净得只有层层白云。
白云自觉铺成片，要是蹲下来看，会觉得云是盖在房顶上的。
也有爱玩的脱离了大部队，三五好友挤成团，散在周围。
池否在阳台看了许久的天空，又看看自己的朋友圈，陆壹还没点赞，也没评论。
那他“从床上来，吃了一餐，到床上去，又到下一餐”的下一餐，能不能跟陆壹一起吃啊？
不管能不能，电话他是已经拨出去了。
“喂？”一道低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
“你在干嘛？怎么感觉你那么累？”
“在做项目，怎么？”
“噢。”
陆壹说他跟生物的学姐组队，他们的项目跟生物有关，学姐负责专业相关的内容，其他人打辅助。
“你看见我的朋友圈了吗？”
对面没声了。
“算了，没看见算了。”池否靠在墙壁上，看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想到夕阳无限好。
“看见了。”
“你不是做项目吗？”
“现在看到了。”
“噢！那你吃了吗？”他挺起腰，即使和他说话的人不在跟前，他也洋溢着最美好的微笑。
天空这才有一点夕阳的影子，微红的光从遥远的地方慢腾腾地挪过来，一点一点投进少爷的眼里。
“没吃。”
“一起吃！”
但是陆壹身边的人也说:“陆壹，一块吃个饭啊，咱们几个好久没一块吃饭了。”
少爷早就扭曲了脸，为了陆壹，他面目全非。
谁知道，陆壹说:“不了，约了人了。”
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少爷就是不出声。
陆壹那边没了动静。
“不吃了吗？不吃我跟他们吃。”
“吃吃吃！”少爷乐呵呵地，伸出手，握了一下，把那团红光抓紧手里，“你等等我，我从家里过来。”
“嗯，不急，我回一趟宿舍。”
“那你等我！”把阳台的玻璃门一关，少爷哼着歌回去换衣服。
“嗯，你也别急。”
“好的陆壹！”
池否拿到驾照后，哥哥送的第一辆车很贵，是迈巴赫。
很怪，平时哥们开豪车来接，大家炫耀自己的车，他还会用看不起他们的语气，说自己有迈巴赫，可他今天不想开。在池否的世界里，没有哪个有钱的公子他不认识了，就算不认识他也至少听说过，可他没听说过陆壹。
陆壹应该不会因为家里有没有钱，去评判自己有没有喜欢上一个人，但池否不想冒险。
他开了辆奥迪，这是车库里最便宜的车了。
陆壹说他在小门口，池否把车开过去，远远就看见那个瘦高的人影，他摁了喇叭。
周围的人，好像都在看他的车。
陆壹抬步走过来，在副驾驶的车窗边，没说上话，后面的车响了喇叭，他直接开了车门坐上来。
小门口就是小门口，开了整条路的小吃商铺，但只有两条车道，一去一返的，前面停了一辆车，后面就水泄不通了。
“怎么开车过来了？”
想让陆壹当自己的乘客，这是还不能说的话。
“想让你坐我开的车。”好像差不多。
“嗯。不在这边吃吗吗？”
池否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打了右转向灯，驶入三车道，路变得宽敞很多。
“想带你出去吃。”
“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你，”池否拉拉自己的安全带，“安全带没拉。”
陆壹这才发现，从来没忘过的。
“你打车都坐后面吗？”
“坐副驾驶座。”
“啊？噢。”他还想说陆壹肯定是一下子没习惯。
“所以吃什么？”
吃的是西餐牛排，在苏格拉底西餐馆。
吴堪说要是把喜欢的那个女生追到手，要带她来这里吃情侣西餐。
……
这家西餐馆算是比较正宗的西餐馆了，池否把车停在门口，就有车童上来负责泊车。
等在副驾驶边，他偷偷地瞟陆壹，估摸着高度。
“看什么？”
被抓包了。
那他就光明正大地看，看还不够，还伸出手比，自己站得挺挺的，犯规地从蓬松的头发上画直线过去，才堪堪到陆壹的脖子。
“你多高？”他闷闷地问。
“一八三。”
靠！他上次做身体检查，才一七八。
少爷闷闷不乐地背着手走在前面，心里的小人很不爽，那他不就要当0了，那不就……想到最近查的一些禁忌画面，少爷一个激灵，不受控制地仰一下头。
“想什么？”
“没什么！”
通过旋转门，有侍者上来迎接他们。
“池少爷好，池总已经吩咐过，给您安排双人座。”侍者做出“请”的手势，也不多看，领着他们往前走。
池否稍稍退后，说:“我哥经常带我来这里吃牛排，他们都认识我，我刚跟我哥说我没吃饭，他就给我订这里了，没问题吧？”
“没问题。”陆壹还是面色不改地说。
陆壹很少，准确地说是没有，来过这种高档的餐厅吃牛排，吴堪说很贵，徐晓跃之前还想带他一块去吃一顿，但没去过。
家里不算富有，但也不缺钱。外婆的作品每年翻改再出版，能拿到一大笔稿费。他自己在做家教，每周上四节课，能拿五百，但他没来过这里。
他们进了包间里的双人座。
“你和你哥关系很好？”
“是的，但！是正常兄弟情，”怕陆壹不信，池否猫着脖子靠近陆壹这边，悄咪咪地说，“他很有钱，跟他混得好可以拿很多零花钱，嘘。”
门被敲响，他们的牛排上了。
池林先点好了，给他俩点的都是火焰牛排。
上餐的人先把两份牛排分别摆到他们面前，布置好刀叉，又掀开了池否的那份，用打火机点燃周围的引燃物，火很快地在牛排上蔓延而过，亮出耀眼的光，最后剩下一份点缀着意面和西蓝花的牛排。陆壹的也一样操作完成后，服务员拖着推车退到门口，“池少爷请慢用。”
“谢谢。”
包间的门被合上。
有钱人都爱玩一些仪式感。
池否还要解释自己跟哥哥的关系，“我对天发誓，我跟我哥哥，是纯洁的兄弟！”
陆壹看着他举起的四指，笑了，说:“我不是那意思，我以为你们有钱人兄弟关系都很差。”
“不会，我跟我哥哥不会，哥哥对我很好。”
“好，吃吧。”
“嗯。”
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
外婆也很有仪式感，她做了意面，也会找出许久不用一次的刀叉，所以陆壹会用。
把牛排切成小块，他们要的七分熟，肉里已经不见生了。
池否把切好的第一块用叉子叉起来，放到中间偏向陆壹，“第一块给你吃？”
陆壹还在嚼着自己刚切好的那块，摇摇头，看池否自己吃下。
他舔了一下嘴唇，问:“这是你们有钱人的礼仪吗？”
“我说是你就吃吗？”池否双手并拢靠在桌子上，兴致勃勃地问。
“不吃。”陆壹摇头。
“噢，不是，我喜欢你，所以想给你吃。”池否从来都不会掩饰什么。
陆壹点点头，不回答。
服务员员又来了一次，上了两杯果汁，解释说是池先生让少爷好好开车，特地嘱咐不要上酒。
池否给哥哥发了个“比心”的小表情，哥哥让他好好玩。
等吃饱了，陆壹掏出手机，说:“多少钱，我转你？”
“不用，我哥请我们的，他有钱。”
陆壹打开美食平台，说:“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搜了。”
很贵，一顿至少上千，加上他们还是双人的包间，更贵。
“真不用！你下次请我就行。”池否跑到他旁边，看见平时觉得一点也不大的数字，气哼哼地说，“你算这么清楚，我怎么追你！”
陆壹叹了口气，“我说了不用你追。”
“不行！我是少爷，我说追就追！”
谁能嘴硬得过少爷呢。
“反正不许给我转！转了就绝交！”
“真的？”
“假的！”少爷捂着肚子，“刚吃的都没现在气得饱！”
陆壹看他绞尽脑汁要阻止自己的样子，可算被逗笑了。
“你待会要干什么？”
“送你回去。”
“然后呢？”
“你想去哪里？”少爷眨着眼睛，神采奕奕。
“去喝酒吗？小门口的酒馆前几天抽奖，我抽中了免单。”
“行！算你请回来了！”少爷豪气地说。
“不够。”
“本少爷说，够！”
跟哥哥说了一声，他们打了车回去，池否发信息麻烦陈叔到时候过来把车开走。
酒馆就在小门口出来的路上，藏在一家台球店的尽头。
陆壹把抽中免单的凭证给老板看了，挑了可乐桶，老板让他们找了个空处坐，自己去给他们调酒。
池否好奇地四处乱看。
这里说是酒馆，其实就是在没放台球桌的角落，放了收银台和储酒柜，再多三套四方的桌椅，空间很逼仄，音乐声略显吵闹了。
“没来过这么小的酒馆吧。”
“没……我很少喝酒。”池否在最角落的椅子坐下。
陆壹坐在他对面，挑眉，倒是新鲜，“不会喝？”
“会，喝不了很多。哥哥不太让我喝。”说完，他赶紧解释，“他经常被人灌酒，现在经常做检查，所以让我不要多喝。”
“知道了·，你不用解释这么多。”
“我这不是怕你误会嘛！”池否抓抓自己的头，缩在角落里。
酒很快上来了。
陆壹先给池否接了一杯，放到他面前，说:“喝慢点。”
“噢……”池否端起杯子，闻了一下，“可乐的味道。”
陆壹直接喝完了一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是可乐桶。”
“噢！”池否也直接灌了一杯。
“……喝慢点。”
“好。”
第二杯还没喝，老板就坐过来了，还招呼一直在另一边打游戏的男生，说:“小曼，过来喝。”然后给陆壹递了根烟，陆壹接了去，给池否时，被摆手拒绝了。
陆壹看着池否摇头时在额前晃动的碎发。
老板说今晚没别的客人，跟他们一块喝。
以前跟徐晓跃一块喝酒，拼桌是常有的事，陆壹也没觉得哪不对，但池否可能没试过。
“行啊哥，”陆壹借着老板的火，点了烟，放在唇边，吸了一口，说，“我跟他坐一边吧，他喝不了酒，我来。”
“行！”老板也是个豪爽的人，自我介绍说，“我叫杨维林，群里的备注就这个。”
被叫做小曼的男生说:“知道了杨哥！”
陆壹提着一只椅子，放在池否的椅子边，他们的椅子边靠边，池否的肩膀也擦着陆壹的。
杨哥很能聊，男生的话题也很多，陆壹话不多，倒是池否一直跟他说。
后面小曼一直催着说“玩游戏啊”，就玩起了骰子。
陆壹扭头看池否，问他:“会吗？”
“会！”
“行！就玩这个了！”
但陆壹没想到池否的会，是看见自己的四个五和一个一，就喊“四个五！”
杨哥这下绷不住了，架着烟的手指着池否，问他:“兄弟，真的会玩？”
烟飘到池否这边，他很短促地皱了眉。
陆壹的烟吸了两口就弄灭扔进垃圾桶了，抬手扑棱在烟上，再把掌心覆在色盅上，头往池否那边靠，问他:“你真的会玩吗？”
小曼也在笑，但说他“狂”。
池否不好意思地又抓头发。
陆壹有一种冲动，也想抓他的头发。
“会玩。”
后面开始，池否就不报这么浮夸了，他跟陆壹成了一组的，跟杨哥和小曼PK。
陆壹跟徐晓跃玩多了，也算半个老玩家，他们的胜率对半开。
除了前两杯，后面输的酒都由陆壹喝完了。
玩的差不多，可乐桶也见底了。
杨哥在兴头上，说要重新拿一桶过来，继续。
陆壹按了他的手臂，说:“下次喝。”
小曼一直在吸烟，他那边烟雾缭绕的。
烟会自己飘。
好不容易说完下次再约，池否就抓着陆壹的手腕出去了。
“闻不惯烟味？”
“不喜欢闻。”
“嗯。”陆壹点点头，看了手机上的时间，十一点，“你回家还是回宿舍？”
家里没人，池否说:“回宿舍吧。”
小门口通常到了十点后，就只有几家酒馆和烧烤摊还开着，路过的学生大多是出去玩打车到这里的，人不多，只有路灯在拉人的影子。
池否还抓着陆壹的手腕，问他:“你喝醉了吗？”
“不会醉。”
“噢，你怎么这么能喝？”
“跟徐晓跃喝多了。”
“噢，我上次加了他微信。”
“嗯。”陆壹轻轻晃自己的左手，“放开。”
“噢。”池否松了，然后开始舍不得，一直盯着那只手腕，被抬高，擦过陆壹的额角，陆壹左手环着脖子扭了一下。
“为什么报数这么鲁莽？”
“我一直都这样报的。”
“什么意思？”
进了小门口，里面的人更多一些，球场上还有人在拍球。
“我跟他们玩的话，他们很少开我。”
“你的哥们？”
“嗯。”池否抓住刚被自己放开的手腕，假装什么事也没有，说，“他们还挺照顾我的，都会让我。”
陆壹一愣，没甩开手腕的手，低低地笑了一声，说:“你是团宠啊。”
“算是吧。”少爷握着手腕，看着他们的手，没发现现在他也是团宠。
前面是空旷的路，夜晚了，没有车会横冲直撞地碰到他们。
陆壹抬头看月亮，觉得好像自己有一点醉了。
他被所有人爱着，却偏偏要去爱一个心理有问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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