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慎把自己整理好后又换了寝具,用湿帕擦干净巫祁的身体,拿出一件新的寝衣给她换上。巫祁躺在床上见他散着头发忙前忙后的样子,脑中忽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词——贤惠。
“有没有不舒服?”易慎问。
“没啊。”巫祁答。
“夜寒,你方才又出了汗,要不要喝姜茶?”
“不用。放心,我没受凉。”巫祁掀开寝被,“易慎,快睡觉啦!”
见她不像受凉的样子,易慎躺在她身边,用寝被将她裹好,揉着她的手腕。巫祁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记得快睡着时,易慎还在揉着她的手腕,她嘟囔道:“不用揉了,易慎,没事的,你快睡觉吧。”
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冬至,将士们也不敢怠慢,更不敢与民同乐。
巫祁也怕敌军忽然杀过来,睡也没睡好,醒来后易慎告诉她下雪了。她穿好衣服,临出门前又被易慎拉着围上了围巾,戴上了手套。
易慎在澜冰城也是要戴着面纱的,见他戴着面纱后,将士们和百姓都在心中猜测易三公子犯了什么错,竟然要戴着面纱示人,不过,易慎对此倒是不甚在意,出门前戴上了面纱。
一开门,易慎便将巫祁往自己身后拉,他伸手挡了一下。巫祁探出脑袋往地上一看,只见一小堆碎雪。
澜冰城的雪比都城的雪要大,众学子醒来后看见地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便团成雪球往旁人身上砸。林廓今日醒得早一些,团了一个雪球悄无声息地打开宁循绪的门,见他还在熟睡,便掀开他的被子,将雪球扔在他的怀里,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冰得宁循绪一哆嗦,霎时便醒了。
宁绪绪醒来后自然不可善罢甘休,团了一个半腿高的雪球要往林廓身上砸。林廓在院中躲来躲去,原本躲在宋吟星身后,怕宁绪绪扔雪球砸到她,便亲了她一下,急急忙忙地躲到旁人身后去了。
众人实在是怕宁循绪那半腿高的雪球,边骂林廓边躲。
最终,雪球还是砸过去了。
林廓被砸了一身雪,旁人也被误伤了。再然后,就变成多人混战了。也不知谁提议的,众人将雪球对准了易慎的房间,只等门开后将雪球砸在他身上。
岂知,门开了,雪球也砸了,但被易慎挡住了。
“没意思,我还以为能砸到惟崇呢!”
“你怎么可能砸中他,他早就知道我们在团雪球砸人了。”
“我以为他没醒呢。”
宁循绪道:“惟崇哥自小到大,从不赖床。我至今都觉得能做到这样简直是恐怖如斯。”
众人点点头。
——从不赖床,恐怖如斯。
见巫祁醒了,众人便拉着巫祁一起闹,雪软绵,一砸到身上便碎了,众人穿得又厚,自然不会感到疼痛。宁循绪又团了一个半腿高的雪球,吓得众人吱哇乱叫,抱头逃窜。林廓不信邪,偷偷蹲在角落里团雪球打算砸宁循绪,谁料,还没团成,便被宁循绪那半腿高的雪球砸到了背。
雪碎,落了他满头的雪。
林廓自然不会服气,拉着众人开始团雪球。他边团边对宁循绪道:“含宿啊,把你砸哭了可别怪哥哥。”
宁循绪不甘示弱道:“敛时哥,你到时别哭才对。”
一片喧嚣中,何期站在易慎旁边,道:“你不该那样不尊重小七。”
易慎瞥他一眼,道:“并无。”
何期咬牙切齿道:“她才十七岁。”
易慎道:“何公子,你内心所想并不代表我的行为。”
何期气道:“方才,她是从你房中出来的!还什么我的内心所想?”
易慎望着雪地里团雪球的巫祁,带这些隐忍的怒气对何期道:“这是我和她的事,你无权过问。另,以后不要那样想她。”
何期被他摆了一道,不服气道:“拿腔作调的伪君子!”
易慎淡声道:“与你何干?”
何期道:“易慎,你……!”
自从何期当众给巫祁表明心意,两人还是第一次闹得这样不愉快。直至冬至结束后几天,两人见了对方依旧不言不语。阁中学子早已预料到会有这样一天,若是旁人,真就可能放弃巫祁,求个彼此仍是同窗的结局,但那是何期,要想让他放弃巫祁,难上加难。
林廓道:“我都有些不明白,他这是真心喜欢小七,还是正巧惟崇也喜欢小七,他要争个高低。”
宁循绪道:“争?难不成在他眼里,曜灵姐姐就只是个争来争去的物件吗?”
巫祁自然也看出了易慎和何期两人之间的不愉快,不过,她不打算过问,也不打算介入。易慎也并未在巫祁面前说起那日他和何期的谈话,他这个人,即使和旁人闹了不愉快,也不会大肆宣扬,更不会因私误公,自然不会刻意不跟何期讨论炮麟的操作之法。
倒是何期,别别扭扭,见了易慎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魏将军昨日旧病复发,若是敌军来犯,那巫祁便要顶上。起初,众人还坐在一起商量对策,该如何用炮麟击退敌军,可商量着商量着,何期便有些上脸了,言语间全是对易慎的鄙夷。
眼见他越说越过分,巫祁拍了拍桌子,沉声道:“何期,倘若你无法放下你的私人恩怨,那请你离开。”
巫祁原本之意是他们如今的时间不多,若是再遇上大雪,那便更加难以守城,又不幸遇到魏将军旧病复发,难以下床,敌军倘若这个时候攻城,他们该如何应对。
可何期这样,全然是在浪费时间。
何期却误以为巫祁偏袒易慎,拂袖离开。
巫祁气得闭了闭眼睛,道:“继续。”
天刚拂晓,魏将军忽而发起高烧,随行的大夫连夜施针诊治。收到消息的巫祁急忙赶来,大夫道:“将军这烧来得汹涌,少说也得在床上躺上一躺,等烧退了再下床。”
巫祁点头,心脏跳个不停。
“报!!敌军来攻城了!!”
来报的将士气沉丹田,嗓音嘹亮,巫祁拦都拦不住。不知为何,等将士喊完后,她回头看了一眼魏将军,原先还躺在床上闭着眼的魏将军陡然睁开了眼睛,好似“攻城”这二字硬生生地将他从高烧昏迷后扯出来。
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可惜高烧无力,栽在地上。
屋中的几人将他扶到床上,只听见他道:“去战,城不可破。”大夫劝说天气寒冷,若是他就这样在寒风中待上几个时辰,怕是连命都要没了。
魏卯道:“我的命没了?若是守不住城,千千万万命都要没了!”
这一刻,巫祁真切地体会到魏卯作为将军,为何会受到将士们和百姓如此的爱戴,也是这一刻,她忽而觉得,她的命或许没有那么重要。
因,千千万万的人都会因城门被破开而死,而她,是将。
“将军,我去吧。”
魏卯盯看着巫祁,巫祁继续道:“这一战,敌军不会用十成十的兵力,怕是只能拿出来三成。我可以应对,倘若您非要上战场,若是真出了意外,下一战,敌军必定是要拿出十成十的兵力攻城。您不在,您让将士们如何守城?城中的百姓又能如何安心?”
“魏将军,我向你发死誓,这一战,城绝不可能破。”
许久,魏卯道:“传我令,这一战,三军听从巫祁号令,她为将,若有不服其命者,杀。”
临走前,巫祁叹了声气,道:“魏将军,清查一下您的身边人吧。”
魏将军旧病复发一事乃是军中要密,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就连阁中学子也尚且不知魏将军突发高烧,敌军却偏偏这个时候来攻城,很难不令人起疑心。
若是此时不查,来时必定酿成大祸。
巫祁关上门,走了。魏卯烧得神志不清,只记得“城不能破”和巫祁的那句——魏将军,清查一下您的身边人吧
他命道:“速查!查出来,杀无赦。”
城门开,即为应战。
巫祁执掌将令,着盔甲,一头乌发高高束起,不见一朵鲜花。她立于战车之上,身前是整整十九个炮麟,身后是千军万马。
战,战的是武器,是兵,是势。
魏将军立于战车之上,能压得住千军万马的气势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战争中积聚而来的,是在一次又一次生与死的逃亡中汇聚而成的。他的伤疤和他那一双苍凉的眼都是最好的见证。
可巫祁没有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战争,没有经历过刀剑碰撞时,同甘共死之人便已倒下的残忍。血腥与杀戮离她远去,她却在初次执掌将令时,便敢对魏将军发出城不会破在这一次的誓言。
巫祁深知她的弱点,也对她的优势了如指掌。
将士们或许不服她,但他们一定信任炮麟。对于无思想且杀伤力巨大的炮麟,他们深信不疑,而恰巧,是她研制出了炮麟。
拥有炮麟便有了胜算。
两军交战,如虎如狼,毫不退让。巫祁在心中盘算着这一战最多能用几炮。
忽而,敌军战鼓响起,众将士亮出宽阔道路,以供庞然大物行走。远方的声响是熟悉的沉闷,直到庞然大物亮相,众人才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是炮麟。
这一战,敌军有了炮麟。
整整十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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