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僵持着,青朵身后忽然传来奔走的脚步声,那人一惊,抬眼去看,一晃神儿,手上的力道卸了不少。青朵瞄准时机,抡起拳头一拳锤到他脸上。那人“哎呦”一声,一只手捂脸,另一只手还攥着荷包不放,青朵毫不客气照着他的脸“咣咣”又是两拳,一拳比一拳用力。
“混蛋,敢抢你姑奶奶我的钱!”
那人一声惨叫,双手捂着伤处,后退几步,歪倒在地上。他万分没有想到,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娘子居然会拳法,甚至还有这么大力道,本以为挨几下不妨事,可现在却躺在地上,疼得左右打滚儿。
青朵立在原地不动,她呆呆看着地上打滚的贼人,才有了一种实感。
我把他打倒了?我竟然把他打倒了!
她张大了口,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拳头,那时候还没觉得,此时停下来,那股疼痛像植物在春天复苏了一般,越来越明显。
可她顾不上痛,她激动极了。
唐青朵!
你好了不起!
她更是下定了决心:朱家拳法了得,我要跟着朱大哥学更多的功夫!
“唐青朵!抓住他!快抓住他!”
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青朵回头一看,那居然是朱毅,他和几个人朝她跑来,青朵迫不及待要分享好消息,她嚷嚷道:“朱熠!朱熠!我把他打倒了!用的是你教我的拳法!”
朱熠气急败坏指向前面:“他跑了!你倒是抓住他啊!”
“哦,抓住。”接收到信息的青朵转过身,往地下一看,那贼早就爬起来跑了,青朵拔腿欲追,朱熠他们已经跑到身边,直接掠过她,他卯足劲头疾冲几步,缩短距离,凭着一股冲劲猛地跃起,那贼听到风声刚要回头,就被扑倒在地。
嚯!行云流水,一击必中,周围百姓忍不住为他鼓掌喝彩,唯青朵颇为朱熠遗憾,可惜啊可惜,露浓姐不在此地,无法欣赏到他的英姿。
朱熠吩咐其他人捆了贼人,吩咐他们把人带回去,抬眼望见青朵小跑过来,满脸崇拜之色,心里很是得意,但又不想显露出来,下巴冲她一点,说道:“你这丫头!刚才叫你捉住他,你倒好,光顾着和我炫耀!”
接着像长辈那样训她:“喂!有人抢你钱你就给他,万一是一个狠角色,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岂不是危险?下次不许拼命了,听到没有?”
青朵不满道:“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一会儿埋怨我不抓贼,一会儿又说让我自保,我是抓贼还是自保呀?”
“不过……”她上下打量朱熠身上穿的皂衣,伸手一扯他的腰牌,奇道:“你怎么穿了这身?”
他挺起胸膛自豪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过了筛选,现在你朱大哥不再是无所事事的游民,而是一名弓兵,有守护衙门,巡缉罪犯的职责,今日正好是我巡逻,就碰上你这小倒霉蛋。”
朱熠以自己一身拳脚功夫为傲,但当心爱之人遭歹人掳走时,是那位曾公子和姐夫一个提供线索,一个步步追查布局,这才将人平安寻回。若是没有他们,他自己并不能找到露浓,就算找到了,也会像当时那样被困在当地,无疑是自投落网。
他第一次清醒认识到,在真正危机面前,自己所拥有的,竟是如此微小。
那夜,他瞧着露浓映在窗上的影子,又发现自己与其他三人的差距,愈发意识到,自己空有一身蛮力,却无用武之地,是不能带给露浓一份周全安稳的生活的,他是该做些什么。
他冥思苦想,日日琢磨自己能做些什么,后来看到姐姐和姐夫幸福美满的模样,忽然茅塞顿开,他应当像姐夫那样,有一份能立住脚跟的事业,这是担起责任的底气,立业方能安家。正值县衙征募,他便应征而上。
朱熠正色道:“我是凭借自己本事考上的,可不是因为我姐夫是县尉。除了上次露浓姑娘的事,我可没依靠过他什么!”
青朵差点喷笑,谁也没提起这话茬,他自己倒主动说出来,看来是相当在意,生怕别人说他攀亲。
她见识过朱熠的身手,他确实有几分真本事。青朵也相信他是凭借自己的本领。
“真厉害!”青朵由衷赞道,“露浓姐知道吗?”
朱熠却突然扭捏起来,他摸摸后脑勺:“我还没告诉她呢,哎,也没什么好特别说的,我又没做出什么功绩来。”
青朵拱手笑道:“那就祝大哥早日高升,早点成为我的‘十分’姐夫。”
朱熠瞪了他一眼,她又把他之前的话拿来当笑话说!
不过……心里有几分忐忑……
如今,他在露浓心里,也该有“二分”了吧?
*
晚上,青朵打发人告诉家里,自己住在露浓处,她有一个很恰当的理由,明天就是书商行会,曾正卿要带着露浓同去,他计划那时揭露守真堂的真面目。青朵的借口就是,明天是露浓姐的大日子,她太紧张了,自己要陪她放松一下。
露浓并不紧张,甚至巴不得现在就是明天。
好吧,那她的陪伴就是让姐姐不要这么亢奋。
但并没有效果,除了手稿可以作为证据,露浓还发现一处漏洞,于是滔滔不绝:
“青朵,这第三部是旁人续写的,与我前两部的故事风格显然不同。再者,我写的是内宅故事。这里面的一应礼节、陈设都是有依据的。从前我曾经跟着父亲去大户人家教书,这些我都是亲眼见过,记在心里的。续写的那人怕是不甚了解,就拿那段宴客的情节来说吧,她……”
一个又一个字从左耳朵输进去,又一个个从右耳朵冒出来。青朵昨晚在船里一顿折腾就没睡好,今夜看样子又是难眠。
听露浓说起《画堂春》里面的礼节,她突然想到,自己曾经把这本书奉为圭臬,照着里面学扮演大小姐。而实际写这本书的露浓姐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她笔下的那些规矩,来自遥远的记忆和拼凑。
照着假的,学来的自然也是假的,怪不得卿卿很快就能发现。
那就不是自己表演的问题。
青朵心里舒服了。
两人聊到五更天才沉沉睡去,早上曾正卿来接露浓,青朵前去开门,打了个哈欠说道:“露浓姐很快就好。”
好不容易云情雨意,正是难舍难离,柔情蜜意的时候,她却让他独守空房,说朋友紧张要陪她说说话。
唉,没有办法,夫人总是义气在先。只是——
眼前的青朵蓬头垢面,眼圈乌黑,曾正卿瞧得直皱眉,忍不住问道:“露浓姑娘如此紧张吗?”
竟安慰了一宿?
青朵半闭着眼睛神游天外:“嗯?”
曾正卿叹气,心疼道:“你快回去睡吧!”
两人正说着话,露浓从里面走出来,神清气爽,半分紧张局促也没有,反而浑身透着志在必得的斗志。
曾正清:……奇怪了。
他们走后,青朵刚进入梦乡,外面大门“咣咣咣咣”响,像有人举着锣在她耳边炸开一样。她一激灵坐起,心脏剧烈跳动,都要从嘴里跳出去了。
“露浓姑娘!”
是朱熠。青朵恨恨地跳下床,这人发什么疯?敲门像催债似的,待会儿他说出的不是什么要紧事,自己非骂他一顿不可!
她开门还不等说话,朱熠就冲上来握住她的双肩摇晃,她像一个栗蓬在风中颤抖不已:
“青朵,怎么办!抄袭露浓姑娘那个子翩,也向县衙交了手稿!”
“不仅如此,今日守真堂邀请她为读者题字售书!”
青朵惊出一身冷汗,霎时清醒了。
*
守身堂门口的队伍早就排成了蜿蜒的长龙,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一片嘈杂声中,还能听到抢客的竞争声:
“姑娘站我这儿吧,只要十文。”
“站我这儿,我就要八文!”
“呸,你那个地方姑娘还得多等,就两文钱,一杯豆浆的事儿!你就可以早见到子翩。何乐而不为!”
“别走啊,哎,我给你便宜一文!”
“我们这算便宜的!你再往前,前面要几十文呢!”
青朵抱着手臂看着人群,仍然感到难以置信:“他们真交了手稿?”
朱熠道:“千真万确。我从县衙里特意打听过,衙里对着两个手稿左看右看,一时半会儿断不清到底谁是真作者,何况这又不是危及民生的急案,就暂时搁在这儿了。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敢趁着这空挡把这题字会办下来,反正没有定论,也没有人敢拿他们怎么样!”
“糟了,”青朵烦闷道,“那露浓姐的手稿就不是确凿证据了。卿卿他们已经去了书商行会,没了证据,怎么办才好?”
朱熠咬牙道:“要不然我冲过去大闹一场,让他们办不成题字会!”
“没有用的!”青朵摇头道,“闹了这一场,还会有下一场。何况闹事是我们德行有亏,他们可以拿来大做文章,到时候我们反倒落了下风。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得有证据,有证据才能破局。”
可这突然间,上哪儿找证据呢?这可把两人难住了,越是着急的时候,越脑袋空空。
朱熠急道:“他们怎么早不交晚不交,偏偏这时候交!要是等到书商行会开完,有了定论交也没用!偏偏快了一步!”
青朵心思一动:“他们什么时候交的手稿?”
“好像就是这两天的事。”
“就这两天?”青朵沉吟道。
这事儿挺蹊跷。赛林甫好歹是个商人,而且是一个狡诈的商人。若他早就有手稿,别管真的假的,怎么不早早交上去?这样等露浓姐想自证清白,也早已陷入被动。可他偏偏等到露浓姐交了手稿才交,倒像是得知消息之后,急急忙忙拿出东西应对。
卿卿处理这件事,首先想到的,就是向官府上交手稿作为证据。同是经营书铺,赛林甫不可能不知道。但在当时刚起争议的时候,他却没有这样做。
为什么?
因为当时没有。
也不屑于有。
青朵眯起眼睛,也就是说,赛林甫原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以为露浓姐一个人早晚会认栽,以前也从未有书店揽这个烂摊子,依照他以前的强硬手段压下去便是,却没想到他们不肯罢休。直到卿卿这步棋摆出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才慌慌张张的,想了一个对策。
真是傲慢至极。
不过也让我们有机可乘。
青朵有了主意:“他们这么快就能拿出手稿,多半不是子翩自己书写。待会儿我混进题字队伍,让她写一段书中的文字,到时候对比字迹,答案自明。”
朱熠犹豫道:“上次扶乩那个董文远,他不识字,通过口述请别人笔录,子翩若也是这番说辞怎么办?”
“哼!她若不会写字,开什么题字会?若会写字,又何必找别人代笔。这根本说不通。”青朵说道,扯过路边摊贩的丝巾遮在脸上,“我得遮得严实些,她先前见过我,可别认出来!”
付完钱抬腿要走,她忽地又想起一事,冲朱熠嘻嘻一笑:“‘佛祖面前好办事’,如今我还需要请一尊‘佛’,不过只有你才能请得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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