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煊阁不远处的某个山洞里,砚梧扶在染血的石壁旁,喘着粗气。
又是反噬。
他垂了手,虚虚靠在上面,一身素衣此刻沾着血污,斑驳不堪。
“有事说事,婆婆妈妈的。”砚梧眼珠微微下撇,冷声道。
系统冷汗涔涔。
哪敢说啊,我要说了,你又嫌我烦。
“说。”
“尊上您为什么要把那枚疗伤的丹药给他那可是您用所有积分换来的。”系统周身一抖,诚惶诚恐地说了一大堆。
砚梧撕下一片衣角,细细擦掉手上的血,闭了闭眼:“不是你要救的吗?”
怎么还能赖我身上?
药已经给出去了,还能再掏出来不成?
还是没撑住,砚梧捂住胸口眦着牙,颓然地沿着石壁坐下,嘴角还是溢出了一缕血。
刚重回这个世界,他就感觉到修为在不断下跌。
都说这焚妖火能烧尽世间万物,这名声可真不是盖的,离开司煊阁的时候修为就已经跌倒了出窍,内伤还在不断加重,痛得他只觉得五感尽失。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系统怯生生开口。
砚梧睁开眼,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什么办法?”
“系统里有一个位面空间,在里面疗伤事半功倍,只是……”
砚梧一边缓着疼痛,一边等它说下去。
“只是一旦踏进那个位面空间,什么时候能出来就不好说了,可能伤好了就能出来,也可能……”
轻咳了两声,砚梧淡声说:“也有可能再也出不去了,是吧。”
“……”
“但如果规则外的物件附上本尊的心血,它强行将本尊召回,那你说的那个。”砚梧疼得倒吸了两口凉气,手指不自觉地蜷起,“位面空间也困不住本尊的,对吧?”
系统猛地怔愣了几秒。
突然想起这家伙临走前塞给藏砚梧的那个玉坠子。
好家伙,敢情你是在上面滴了魂血,只要那个碎了,不管在哪里,你都会被召回去。
难怪伤势加重,活该,魂血离身,你不死谁死?
等了半晌,砚梧没听见回话,也明白自己猜对了,不由一笑:“那就进去。”
那是一片黑暗,像覆着一层墨,砚梧抬眸扫视了一圈,试着伸出手,满眼都是混沌,他下意识地按紧眉心,手指在不自控地发抖。
“不可以换个有光的地方吗?”他放轻了嗓音,盯着黑暗中的某处,“一盏灯就可以了。”
下一刻,目之所及的地方变得敞亮起来。
砚梧挑了下眉,难得夸了句:“干得不错。”
你那看上去吃人的模样,谁敢不依着你?
系统画了个圈圈,又如芒在背地收起心里的话。
***
“藏砚梧……师尊呢?。”
尸山上,砚梧赤足踩在不知道属于谁的头颅上,拧着眉不断地擦拭手指上半干的血渍,闻言抬了抬下颌,沾了半脸血的面容更显艳丽,还带着诡异且疯狂的美感。
血月当空,落眼处是一片荒原,数不清的残躯断肢随意摆着,满眼皆是触目惊心的血色,砚梧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
尸山后是一座城,城里静悄悄,没有丝毫的生机。
屠城了吗?他抬眸扫视一圈。
可能吧。
看着陆晓,砚梧默然片刻,嗓音极轻,像在自说自话:“我不姓藏……师弟。”
陆晓吐了一口血,小心翼翼地劝哄:“好好……师兄,师尊呢,落玉仙尊呢?”
落玉……
他拧着眉,轻声重复了一遍,手指下意识地点在眉心,才惊觉那里有一块空缺,不知被谁生生剜了一块血肉去。
砚梧忽地笑了,形状癫狂,他动了动手指,指着不远处的一颗枯树:“他啊,在那,我把他埋在那里了。”
下一刻,霜雪做的花,蓦然绽放,很快缀满枯树枝头。
“你快去挖,说不定还能留截指头回去立个冢。”砚梧从尸山慢慢走下来,浓墨般的长发悄然变白,唯余发尾零星留着点墨色。
陆晓已提刀冲了上来,双目赤红:“你个畜生!我要杀了你!”
砚梧瞥了他一眼,刀离脖颈还有半寸,却再难推进,陆晓的手掌开始渗血,他却浑然未觉,叫嚷着要杀他。
吐出一口寒气,砚梧抬眼看着满树的花,手指微屈,陆晓惨叫一声,被击飞十米之外。
“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他是你师尊啊!”陆晓倒在地上,口腔喷出大口的血。
砚梧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右手腕内侧印着一个很小的红点,像蛊虫在身体里游走,红线慢慢地延申至手肘内里。
他伸手摸了摸,说:“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是我的师尊?”
是他关上了那道门。
把我留在那里,一关就是三百年。
陆晓终究是哭了:“我要杀了你……”
***
“咳咳咳……”
砚梧心口一紧,像有人揪着,下一刻就喷出一口血。
系统呆住了,还没回神,位面空间瞬间消失,砚梧心有余悸地刚稳下时,就发现人已经莫名其妙地坐在了司煊阁的兰麓台边上了,周围还全是人。
怎么回事?砚梧无意识地摸上自己的手腕,青色的血管蜿蜒而上,他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
梦么?
是梦……
“尊上,事发突然,我来不及调整数据,只能随便给您捏了一个弟子身份了。”系统有些心虚,赶忙给自己找补,“但宿主放心,除了模样不是您的,其他还是没变的。”
砚梧回神,微微握拳,感受内力在经脉流转
幸好,修为已经完全恢复了。
“呃……”台上有人闷哼了一声。
听见熟悉的声音,砚梧心尖一跳,抬眼看见藏砚梧倒在兰麓台边缘上,浑身是血。
忽然想起什么,砚梧攥拳,这应该是两年后了。
兰麓大会,修真界每五年一届的盛会,十七岁以下的修士都有机会在兰麓大会上大展身手,评选出天下年轻一辈修士中的前五名。
“师弟,你打不过我的。”邛尉嗤笑着收起剑,“何必还留在这丢人现眼?”
“这谁啊,真不要脸。”旁边有弟子在窃窃私语,“一个筑基弟子,哪来的凝元丹?”
“听说是他师尊留给他,用来保命的,为了个大会吃一枚玄阶上品丹药,真是暴殄天物。”
砚梧垂着眸子,心下暗潮涌动。
前世也是,他参加兰麓大会时已是筑基巅峰修为,邛尉原是打不过他的,快要输的时候,吃了枚凝元丹,修为暴涨,仅一掌,差点震得他浑身筋脉尽断。
直接就在台上昏死了过去。
砚梧手指轻轻叩着桌沿,一下又一下,视线落在藏砚梧身上。
怎么还不下台?
就算藏砚梧前几年得他的教导,如今更是只差一步就可以突破金丹,但到底还是差了一截。
竟是认死理到这个地步?
临行前交代的事全当耳旁风了不成?
高台上的落玉仙尊眉头紧锁,沉静的眸子里隐隐藏着忧心,藏砚梧又吐了一口血,落玉仙尊猛地站起来,冷声道:“这场比试……”
“师尊!”藏砚梧轻摇了下头,清瘦的手缓缓伸向身边的剑,“我还可以。”
可以个屁啊。
你都快吐血吐死了。
系统急得快跳起来了。
良久之后,砚梧叹了一口气,知道他在坚持什么了。
……
“你能不能……”藏砚梧似还有话要说。
“怎么了?”
“没怎么……”
……
未尽的话,其实是想问自己能不能赶在兰麓大会前回来吧,看着他是如何战胜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家伙。
藏砚梧擦掉唇边的血,撑着剑慢慢站起来,眼里的狠戾让砚梧感到熟悉。
他死盯着邛尉,啐了一口血:“再来。”
“那师兄就如你所愿!”邛尉冷笑着提剑,剑尖直冲藏砚梧面心而来。
听着剑风,藏砚梧偏身一闪,剑尖擦着鼻间,削去了一缕发丝,他由掌作拳,结结实实砸在邛尉肋骨上,藏砚梧猝然皱眉,指骨应是打断了。
邛尉被这一拳击得一连退了好几步,一抬眼,剑光自胸口扫来,躲闪不及,一道骇人的血痕横贯而上。
“啊啊啊啊——”邛尉狞着眼一抓,拽着藏砚梧的脚踝,狠命往地上一摔。
“咳!”藏砚梧呛出一口血,溅了自己一脸。
砚梧闭着眼听藏砚梧的惨叫,宽大的袖袍之下,那只清瘦的手轻轻一转,五指稍稍聚拢,一道暗金色的灵光慢慢在指尖凝聚。
“他要干什么?他疯了!”
灵光僵在指尖,砚梧睁眼,就看见藏砚梧举着剑,往自己脖子上刺,心跳猛然滞住,一瞬间,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落玉仙尊脸色大变,张了张口,来不及喊停,就见邛尉捂着胸口惨叫着倒了下去。
那一剑,擦着藏砚梧的脖子,刺进了邛尉的胸口。
一滴血溅进藏砚梧的眼睛,慢慢沿着眼眶里往下流,他喘着粗气抬头,在台下张望。
渐渐的,周围空气不再滞涩,砚梧掐着指尖,倏然,对上小孩那双充血的,焦急迷茫的眼睛,心跳落回实处。
藏砚梧看着他,又不像在望他,砚梧极轻地眨了下眼,手心的暗金色光芒悄然凝成。
下一刻,藏砚梧倒了下去,被飞身下来的落玉仙尊轻轻揽在怀里,落玉仙尊垂眸看了藏砚梧一眼,满眼焦急地离开了兰麓台。
“藏砚梧胜!”掌门站起来,沉声道。
而依旧满地痛得打滚的邛尉此刻正捂着头,七窍慢慢往外面渗出黑色的血:“师尊!师尊救我……”
砚梧眯了下眼,一只手依旧叩着桌沿。
“您您您您您您……”系统心里震撼到话都说不完整。
砚梧挑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缓声说:“本尊怎么了?”
系统愣了一下,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日在山门,你以为就是普通的罡风吗?”他轻声说到一半,顿了下,瞥了一眼在台上四处张望的藏砚梧,心情很不错地接着说,“他要是学乖了,本尊便不会催生留在他体内的魔种,不过可惜……他活不长久了。”
系统惊呼了一声,“尊上不怕被人查出来么?”
砚梧扯了下唇角:“本尊种下来的魔种,是等闲的魔种么?”
系统没应声。
“就算落玉亲自探查,也查不出来的,放心。”砚梧酌了一口温茶。
砚梧看着落玉离开的背影,垂眸,将手腕翻过来,盯着上头淡青色的血管,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缓慢延申的那道红线。
“尊上尊上,喊您呢。”
砚梧倏然抬头,发现几乎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他下意识地掐着自己的指尖。
“段师兄,你是身体有碍么?”身边有人推了推他。
砚梧:“你给本尊死出来,这发生什么了?”
系统:“尊上,由于您不再是规则外的人了,所以这个世界的发展受到了一点影响。”
砚梧:“……”
系统:“您现在的身份设定是司煊阁的掌门弟子,段菁。”
无言片刻,他满头雾水:“掌门弟子不是许涵么?”
系统:“他现在是掌门二弟子。”
“所以。”
“所以尊上您要上台比试。”
……
砚梧看看身边的不知名弟子,看看站在高台上,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掌门,慢慢站起来,飞身到兰麓台。
砚梧手抚长剑,蹙一下眉,盯着眼前这个战战兢兢的弟子,缓声作揖道:“司煊阁段菁,请指教。”
你等着,他心想。
系统无声的啜泣了下。
不知道多久没有握过剑了,他眸光顺着剑柄一路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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