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竿和泥巴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音续摇醒。
音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迎面就是四只瞪得溜圆的眼睛。
眼见着音续又要两眼一闭,竹竿连忙拽住她:“别怕,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音续深吸一口气,抚着胸口,看看泥巴又看看竹竿,开口想问你们是什么东西。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太礼貌,只好斟酌着换了个说法,问道:“你们是谁?”
“我叫一条,是个树妖。”
独眼竹竿站起身,摊开两只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瘦长的身躯,一副引以为傲的表情。音续虽仍心有余悸,但还是条件反射般礼貌地点点头,诚恳道:“竿如其名。”
接着她转头看向那个不成形的,正在缓缓蠕动的,像是泥土一样的生物。
音续说话时习惯看着对方的眼睛,可这回着实犯了难——她有两只眼睛,对方却有三只。这种资源分配不均的情况让她踌躇了几秒,最后干脆轮流盯着泥巴的三只眼睛。
好在泥巴并不在意这些小小的尴尬,它先是腼腆地笑笑,随后低下头羞答答地掰着自己慢慢露出来的圆圆手指:“俺也如其名……”
音续点点头,了然道:“一坨。”
空气突然安静。
三眼泥巴愣在原地,它低头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自己胖而不成形的身躯,再抬头时俨然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
一条本想揽过胖妖的肩以作安慰,奈何个头差得太多,一条的手抓了个空,不着不落,只好讪讪地收了回来。
屋内的氛围显得尴尬极了。音续挠了挠头,只好道:“我叫音续,是个人类。”
“知道知道,我们早就知道啦!”一条颇为兴奋地拉着她的手:“王宫里都传开了,说仙界这次送来一个凡人,长得特别水灵!”
音续一怔,突然想起云诡在殿外和守卫说过得那一番话,不禁有些好奇:“仙界……经常往魔界送人吗?”
“送人倒是少,送仙的多!”
一条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立刻凑到她身前。
“送仙?”音续听得有些迷糊。
“嘘!”一条赶紧用它细细长长的手指捂住音续的嘴:“可别被别人听见了。”
“你这回可赶上大事了!”一条压低声音,又露出了那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下个月是魔界的祭祀大典,一百年才举行一次!”
“一百年!”音续吃了一惊,随后苦笑了一下,轻声道:“那我还真是赶得好,毕竟,我这一辈子也活不了这么久。”
她这一说,一条明显怔住了,而一旁闷闷不乐的一坨也睁大了三只眼睛,显然,他们早知凡人寿命短暂,却没料到竟会如此短。
音续看出它们脸上的不安,反倒笑了起来。她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一坨圆滚滚的脑袋:“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消息,如果我还有机会出去走走,一定要去看看这祭典。”
一坨慢慢抹掉了眼角还未落下的泪珠,走到音续身旁:“对了,还没问过……”
它话说到一半,一条突然神色慌张地拉起了一坨的手,音续还没反应过来,二妖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一秒,云诡推门而入。
察觉到屋内的氛围有些诡异,云诡叉着腰站在门,目光扫了屋内一圈,挑了下眉梢:“跑得还挺快。”
音续刚得知祭祀大典的事,还憋着一肚子疑问,此时又不好意思主动开口问,便尴尬地站在原地摆弄领子。
云诡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扬唇笑了笑,走进屋来,顺势坐到桌边:“它们都告诉你了吧?”
“啊?”音眨了眨眼,佯装不解。
“好了好了,我知道一条它们来过了。”云诡大咧咧地翘着二郎腿,抬手一挥,一杯水凭空出现在音续手中:“先喝点水吧。”
音续自从离开凡间,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用法术,不禁有些好奇:“你什么都能变吗?”
“你想要什么?”云诡颇为骄傲地仰起头。
“送我回凡间。”音续抬头看她,目光真诚。
云诡愣了两秒,片刻后转过身:“我来找你,正是为了这件事。”
“下个月是魔界的祭祀大典,尊上那时必然脱不开身。”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也许,那会是你最好的机会。”
“真的?”音续眼前一亮。
“可能。”云诡没有承诺:“不过,我也想请你帮我个忙。”
“还有我能帮你的?”音续笑了笑。
云诡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若回了下界,能否帮我找一个人。
“他叫溪山。”
“溪山?”音续皱眉:“听起来像是个隐士。”
“若是我没记错,他如今应在京城一处私塾里教书,岁数比你大些,长得……”
云诡突然不说话了,只低下头闷闷看着地板:“记不太清了,但还请你帮我找找他。”
音续莞尔:“你救了我一命,我自当尽力帮你,只不过……”她顿了顿:“那祭祀大典的事,你得同我仔细说说。”
云诡望了眼窗外,确认无人,再回头看她时,罕见地收起了笑意:“这事我必须与你从头说起。”
魔界的祭祀大典始于太古之战结束之后,那场战役曾导致天地失衡,六界法则紊乱。传说中,为平息混乱,魔尊以本源之力镇压魔界深渊裂隙,封印了一个古老的存在——渊灵。
“好厉害!是哪位魔尊?”音续坐直了身体,问道。
“魔界只有一位魔尊。”云诡答。
“可他看起来……很年轻,我还以为会是他父亲或是祖父之类的……”音续眨眨眼。
自那以后,每一百二十年,魔界必须举行一次大典,以“献礼”和“祭魂”双重形式镇压深渊之灵,并重新稳固魔界根基。
若仪式失败,封印松动,整个六界将陷入灵力倒灌、地脉崩塌的灾厄之中。
“这听起来很可怕。”音续点评:“但和话本里描述的一样。是不是接下来就要有天降神女了?”
云诡把水杯重新递回她手上:“渴不渴?让嘴巴歇歇吧……”
祭祀大典分为三日。初祭,所有魔族子民须以灵灯供奉祖源,每盏灯承载着献祭者一缕本命灵息。灯海汇聚于魂渊潭,由祭司点燃主灯,以稳固上古魔魂。
中祭由魔尊亲自主持,灵摆会选出一名灵者,作为通灵的桥梁,进入归墟。
“什么样的人会成为灵者?”音续好奇。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但据说条件很严苛,而且为了保持‘净身明魂’,避免魔气冲突,以往都是由非魔族者担任——羽人,灵山一脉等等。”
音续瞪大眼睛。
“你放心。”云诡捕捉到她的神情,安慰道:“千万年以来,灵摆从未选中过凡人。”
音续松了口气。
最终一日,魔尊于黑曜石坛展开封印仪式,祭品将被献入渊灵之躯,用以强化封印,这个祭品,传说中必须“血肉魂三合”,即:献身、献念、献命。
“所以,仙界频频送人过来,就是为了祭祀?”
“是。”云诡答:“过去曾用罪仙、堕仙、邪妖甚至是心甘情愿的凡人作为祭品。”
“那他们为什么把我送来?”音续沉默了一瞬,随后气愤地指着自己:“我哪一点像是‘心甘情愿’的?”
“落到这儿的,一律默认心甘情愿。”云诡耸耸肩:“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你怕我死?”音续嘻嘻笑着靠近她。
云诡轻哼一声:“我怕没人帮我找溪山。”
音续撇撇嘴,轻哼了一声没再理云诡。
与此同时,魔界大殿。
气息幽暗而沉冷。殿顶悬挂的灯微微颤动,照亮正中央跪着的两道颤颤巍巍的身影——一条和一坨。二妖身旁站着两个侍卫,一左一右,肩上披着红金火纹的铠甲,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两个侍卫长得一模一样。
“炎炎!”一条扑上去抱住其中一个侍卫的大腿,哀嚎道:“你快和尊上说,音续不是我们放走的!”
名叫赤炎的侍卫挠了挠头,这才跪在地上,将那两个魔族侍卫在殿外撞见云诡,以及音续被带走的经过,一五一十地禀报出来。
殿上高座,玄凌一直未言,他半阖着眼,似在闭目养神,直到赤炎絮絮叨叨地说完,才颇为不耐烦的睁开眼。
睫羽投下阴影,挡住了额前斜落的光斑。他眉目俊朗,却生得极寡淡,宛如万年玄冰雕刻出的冷面邪神,不染烟火,不近情理。
“把你们知道的,细细说来。”他声音极低,紧皱着的眉毛透露出此时颇为不快的情绪。
一条浑身一哆嗦,抬眼偷偷打量玄凌,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音续的阿姐叫音言,跟着云澈跑了。”
“云澈?”玄凌抬了抬眼皮,唇角划过一丝讥讽。
“云澈叛逃之后,天帝没法抓人,就把主意打到了音续身上。”一条继续说:“可我看她懵得很,八成连自己被卷进来了都不明白。”
玄凌沉默半响,忽而冷笑:“下界之人还真是天真得可笑。”
一条一见玄凌冷笑就浑身打哆嗦,一坨此刻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玄凌屈指轻叩扶手,富有节奏感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像是催命的鼓点。
“尊上……”站在一旁冷着脸,一直未发话的赤炀低声问:“要不要将那凡人带回来?”
玄凌看向窗外昏冥天光,眼底寒意微漾道:“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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