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想劝几句,耳边却只余下嘟嘟的忙音。樋口挂掉了电话。
来不及再打回去,车辆已经驶入人烟稀少的集装箱地带。我一脚刹车,车险些被甩到海里去。
虽然很高兴自己终于没有撞车也没有把车开翻,但现在来不及想这些,我循着樋口提到过的路线一路寻找,总算在某个转角听到了密集的枪声。
事态太过紧急,我几乎来不及多想,本能发动异能。脑海中浮现出这片港口的全息地图,首先是深处。我看见芥川依然沉睡在那张病床上,滴滴作响的仪器交缠在他的身上;外侧,交火的樋口和敌人们仍在酣战。我没有冲上去,因为我看到,在更加深处的黑暗中,一个身形单薄,拥有着俊美的少年面庞的男人站在那里。
我不认识他,也不曾听说过横滨有这样的人物。但就在那一刻,内心深处的,源于人类这个种族这么多年的挣扎生存而衍化而出的警钟疯狂作响。
就在这时,那个男人,揣着兜正在放空的那个男人,突然抬起头。正面对着我的打量,露出一个纯洁如少年的微笑。
我的双脚不受控制地停下,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
跑,必须跑!他已经发现了我,绝对不能与他正式对上,否则——
砰!
声音很微小,在离我很遥远的地方,仿佛只是鸟儿在天际的一声鸣叫,在眼下本该激不起任何涟漪。但是我的全息视角中却近距离看见,樋口的大腿血流如注,她露出懊恼与痛苦并存的表情,却没有丝毫退意,反倒凭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狠劲儿,冲出去与他们对轰。
她手中枪被击中掉落的那一刻画面,在我眼中被放慢了好几倍。
很奇怪,我明明不应该为此动容的。
“你就是一个没有心的怪物。”
这是我在横滨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对我说的话。
“你只是一条被‘亲情’驱动的代码。”
也是我失去的第一个朋友对我说的话。
那么,一个怪物,一条代码,真的会对眼前这个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也不存在自己最重视的情感的那个人,停下脚步,直面那致命的罅隙吗?
樋口的肩膀与大腿均已负伤,基本失去战斗能力。雇佣兵举枪射击,一声枪响,手掌便洞开一个孔洞。
但受伤的并不是樋口。另一颗子弹比雇佣兵的枪更加迅速,在他扣动扳机的前一刻命中,成功让雇佣兵那颗子弹偏移到樋口耳侧的地板上,弹孔留下一个焦黑的小坑。
樋口难以置信地转头,我有些无奈地瞪了她一眼。
“这次我一定要加钱。”我抬起手。
后面那些士兵向我射击,我只稍稍偏移脑袋,几乎没有躲闪,那些火力袭向我的一瞬间便穿透过去,而我毫发无伤,甚至慢悠悠地选个大口径喷子,直接一个人对他们进行火力压制。
并非是没有中弹,而是在中弹的一瞬间就将自己回溯回昨天的状态。这个过程很快,人眼如果不是预先准备,根本察觉不到。
当然,我知道,就算这些三流雇佣兵看不穿我的把戏,幕后那个男人,将一切作收眼底的家伙,现在应当已经把这些都看透了吧。
我不知道他要对芥川做什么,事到如今,我们除了火力突破,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疼吗?”火药的喧嚣中,我听见另一道枪响,还有樋口低声的询问。
我偏了下目光,立刻被震惊住了。
樋口的腿站不稳,她就坐着,右肩膀受伤抬不起来,就用左手和下巴稳着枪,一发一发地射击。我本来不看好这个异能都没有,也不曾展现出什么手腕的人,但在她一枪一发爆头,还能趁着我换弹进行掩护,并顺便将暗处的敌人也解决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她这个普通人为什么能够成为芥川的副手,并能够直接指挥首领直属游击部队了。
“疼不疼?”樋口又问了一遍。
我说不出话,只是苦笑了一声,鬓角与衣服里的汗水在流下的瞬间消失不见。
疼啊,当然疼。为了避免误伤到樋口,我极端地使用了我的异能。即是一种当空间范围无限接近于零时,我便可以做到仅回溯自己的效果。但是既然是为了恢复状态调整自己,就必须在子弹命中我之后发动异能。不论是命中的瞬间还是已经穿透了我,那份伤痛都已经造成,纵使很快就会随着回溯效果消失,但疼痛的记忆却始终留存在我的脑海,并且不断叠加。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现在这具身体是多少个月以前的我了?我没有印象,也不能露出任何怯意。对方现在明显是被我的气势镇住,趁现在一鼓作气,我们两个才有翻盘的一丝可能。
我们是第一次配合,效果非常显著。
可是,敌人实在太多了。
多到樋口都骂了一句:“散兵碎将的反扑,还能挣扎到这个地步。”
说者无心,我却突然想到:一个被捣毁的组织残余,真的能有这样的实力吗?
我又想起了那个男人,一副俄罗斯人的打扮的男人。
突然,站在后方明显是指挥的人低下头,右手抵着耳机,明显是在听着谁的指示。我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又一次爆发,连忙对樋口说:“瞄准左后方第三位那人的头!”
“收到。”樋口调整手臂,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这一次是对方的子弹更快,我几乎感觉到灼烧感贴上我的眉心。
果然,对方完全看透了我的异能啊。我的回溯确实刷新得非常快,但并不是完美链接的。倘若我在某个间隙瞬间死亡,中断脑部供血或者切断思维能力,当然也不能立刻回溯自己了。
很奇怪,明明完全知道自己要死了,我却没有多少恐惧的情绪。也许是这一切太快了吧。我甚至还有余裕想,如果对方是为了芥川出动这种人,那么芥川也不算耻辱。
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还会来到这里吗?我无奈地想,应该还是会来吧,毕竟我刚才这一系列的行动,大脑的参与度也没多高。
等等,我怎么脑剧场这么多还没完蛋?
我这才回过神,身体并没有任何伤痕——这是回溯的效果,很正常。那么子弹呢?
我很快就发现了它,与一枚仿佛只是集装箱被风吹海蚀而掉下来的铁皮。铁皮深陷一个凹痕,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我望着它,忽然意识到什么,回过头。
入口那片刺目的光芒中,一片黑衣的人潮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为首的那位老执事风度翩翩,眉眼间的杀气都润成优雅的自若。
相比起来,他身边两个人就更外显一些。尤其是某个鼻梁贴着创可贴的青年,手持两把枪,语调扬得飞起来。
“不认识的全都干掉!”
我失笑,这么幼稚的话,也就是立原道造能说得出来了。
浓重的疲惫后知后觉涌上,我的身体非常健康,但是精神终究支撑不住,在放松下来的一瞬,数百颗子弹的疼痛一齐爆发,直接将我的意识击溃了。
*
我做了一个梦。
说是梦并不完全,更像是被迫回忆了自己的一段过去,而我在其中不能动弹,不能说话,只能根据过去的行为如木偶一般行动着
耳畔的微风泛着骄阳的热意,在炽烈的光芒下,街道的行人寥寥无几,就是有几个,也沉默着,丧眉耷眼,拖着沉重的脚步,身上的汗水几乎能从后面形成一个个脚印。
正因此,我和面前少女的争执才格外突出。
这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吧,我刚来横滨那段时间。我无力改变什么,只能在心里随便想想。
面前的女孩子是一个普通高中生,没有异能,不属于白天黑夜黄昏的势力,只是一个会在路边哭的少女。不过她也不是因为什么裙子坏了或者霸凌之类的日常烦恼而难过,而是由于她妈妈生了重病,家里却没有钱再为她治疗,她白天要在妈妈面前强颜欢笑,夜晚才能躲在路边哭泣一会儿,碰巧就被我看见了。
我为这份母子情谊为她垫付了医药费,并时时看望。她后来打工还了我的钱,我们就此成为了朋友。
她是我来到横滨的第一个朋友。我非常珍惜这段友谊,可惜,我还是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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