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江大侠。不想他也直视我，目光未有分毫的闪躲。
“有什么事情，你直接问我便罢了。”
“江大侠，你的剑找到了吗？”我刻意变声，不让江大侠听出我是谁。
提到剑，他似乎也不惊讶，只淡淡摇了摇头：“姑娘有何指教？”
我笑了笑，没作声。
忽然江大侠出手如电，直向我面门袭来。他知道我易容了！
我急退几步，避开他的攻击范围，他似乎也没有深究的意思，只是隔着一段不算长的距离看着我。
“江大侠，其实你自己清楚秋月剑在哪里吧？”
“这些事便不劳少侠费心了。”
我在江大侠这里是占不到便宜了，从小巷子兜了几个圈子回了教坊，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江大侠不会尾随我。从角门进入教坊避开所有人，我偷偷回了自己的屋子卸妆，这副尊容不怕江大侠看到，但如果让教坊诸人看到难免要费些口舌。我刚卸了人皮面具，正准备上妆，桃红来敲我的门。
大凡教坊女子，眉梢眼角皆是带着些风情的，桃红斜倚着门框站着，身段带些弱柳扶风的意味：“妹妹今日上妆倒是不早了。”
“前两日病了，惫懒得很。”我示意桃红自己找地方坐，桃红走进来关好了门。
桃红看我自己篦头发别着手不方便，她走上来，轻柔地帮我篦起了头发。
“雪涛，我看到你晚上偷偷出去了。”桃红贴着我的耳边小声道。我恍若未闻：“姐姐说笑呢，我大晚上不睡觉偷偷溜出去作甚？”
我的艺名叫雪涛，似乎中原地区有个才女的名字也是这个发音，可惜在教坊，人命比名字更加轻贱。
“我不跟妈妈告发你。我只是想求你一件事情。”
距离方准离开横店已经一周了。也不知道方准是不是怕乔林有事要找他，方准的行程被递到了萧淼淼这里。
萧淼淼拿到的第一天就来跟乔林“自首”了：“老大，方影帝这是什么意思啊？”
乔林接过萧淼淼的手机看了两眼，看到方准最近都在上海附近几个城市打转：“没什么意思吧，就告诉你如果我有事儿你能找他的意思呗。”
“那你是有事儿还是没事儿啊？”
乔林气笑了：“我能有什么事儿？真有大事儿……估计你也没法问我了，那你告诉他呗。”
“我呸！你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萧淼淼赶紧呸了几句气得走了。
乔林眼看着萧淼淼走了，这才又埋头到电脑跟前敲键盘。昨天白天拍了一场戏，他和王导在现场觉得不够好，决定重新修改剧情。目前剧组重排了通告单，暂时跳过了这一段的剧情，乔林正对着文档惆怅，根本没心思管方准又干了什么。
晚上十一点多乔林终于把这部分的剧本全部改好了，发给王导。本以为可以明天再过，结果王导这个工作狂当下就拉着乔林要过剧本。乔林写了一天，现在已经累了，王导说话他听得半懂不懂，眼睛虽然睁着，但头已经一点一点了。萧淼淼只好让他先去睡，自己先跟着王导过剧本，万一有一定要乔林拍板的事情，明天再找他。
这次的剧本王导也颇为满意，过完立刻要求副导演随时根据天气情况重排通告单。新剧情涉及下雨的戏份，王导希望尽量用自然的雨天而不是消防车造雨，所以这就得副导演随时观察天气，并且也要看当时是否具有可操作性。萧淼淼把要让乔林知道的地方在文档上标注好，保存好文档发给乔林，正要关上笔记本电脑，没想到王导叫住了他。
“小萧啊，我不是什么事儿都要拉着你们乔编，不过呢他最近总是不太高兴，工作能让人少想点烦心事儿。”
萧淼淼点了点头：“谢谢王导，我看他最近其实好点儿了。”
王导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脸上那是演技变好了，心里面，我看未必。你看他现在都快瘦成猴儿了。”
萧淼淼朝王导道了谢，自己抱着电脑回去睡觉了。
萧淼淼最近只要是离开片场就搜罗些甜食给乔林，但乔林自打上次吃了提拉米苏后对甜食兴趣大减。他倒不是不知道自己上次急性胃炎是因为吃饭过于不规律造成的，只是实在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便对自己的日常也略上了点心。那些萧淼淼搜罗来的甜食小半给了王导，大半进了萧淼淼自己的肚子，乔林吃的微乎其微，所以萧淼淼也就不再给他搜罗这些了，只好盯着他尽量按时吃饭，尽量按时休息。乔林最近在片场非常喜欢沉默地盯着监视器，并且常常对着导演的分镜设计提出自己的想法，王导也乐意跟他讨论这些。
不知不觉这部电影也快杀青了，乔林这天正接受一封邮件，附件下载的时间里，他随手翻了翻未读邮件，看到了方准转给他的邮件。乔林之前一直没打开这封邮件，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打开。
最近拍戏进度颇快，乔林临睡前刷朋友圈还刷到了男大生给女朋友过生日的朋友圈，他给人家点了个赞，反手把手机扣在床上准备酝酿睡意。没想到挣扎了半小时，还是没睡着，乔林只好认命地睁开了眼睛。乔林在床上烙烧饼似的翻腾了一会儿，他把自己的毫无睡意归咎于下午从王导那边蹭了几杯茶喝，想了想这么干躺着也不是办法，还是认命地起床了。
乔林穿好衣服从房间出来，凌晨两点本该是万籁俱寂，不过这里是横店，开夜戏的片场比比皆是，酒店大堂也人来人往热闹的很。有等明星下班的粉丝，有工作人员，还有刚下班的演员们，乔林穿过人群走到室外，深吸一口气。
四月初的已经进入了春末时节，但今年浙江一直还是冷，乔林外套是件内胆加绒的冲锋衣，最近雨水多，冲锋衣很适合懒得打伞的他，又防风又防雨。乔林把手往口袋里一插，拐上大路散散步。傍晚时分刚下过一场雨，墨蓝的天空中虽然看不到星星，但云彩像拉扯过后的薄棉絮般悬着，远空遥遥坠着一弯下弦月。乔林身边跑过去几个瘦高男演员，也许是自律的顶流也许是初出茅庐的新人，他不关心，自己慢慢走着，只偶尔抬头看看月亮。
都说新月如钩，残月亦如是。
夜色深沉，乔林走了一阵子不仅没感觉到暖和，反而更觉得冷了，他拉高了外套拉链把下半张脸整个埋进衣领里。乔林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看看时间大约是走了半个多小时，觉得有点累了，他才折返。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也没什么睡意，乔林最后还是打开了电脑。
第二天萧淼淼到达片场的时候没看到乔林，她怕乔林身体不舒服一个人在酒店没人照应，连忙给乔林打电话，没想到乔林很快就接了。
“嗯，我今天不去片场了，你跟王导说一声吧。有点事，我要去趟上海。”
乔林早上叫了辆顺风车直接送他到复兴中路。
方准发来的文件包里有叶恒江的小学入学记录，休学记录，住院记录以及一篇陈年的报道。
当年似乎是没有那么在意受害人感受的，报道中不仅写明了受害人姓甚名谁，甚至还写明了他三岁被家中保姆拐带然后几经周折卖到了河南农村，最后直到八岁才被送到上海的所有经历。文中还详细写明了他三岁被拐带但记得自己原名“小恒”，也记得“复兴中路”这四个字，这是他当年被保姆带着坐车到火车站时听司机说过的四个字。文章最后极尽能事的渲染了叶父叶母这几年寻亲的不易，文末还专门写了句：这孩子连普通话都不会说，八岁了还没受过基础教育，希望他能尽快融入自己的亲生家庭。乔林强忍着怒火看了这篇报道两遍，在网上搜了搜记者的名字，却发现这人早在五年前就全家移居国外了。因为文中写了“只有上海有复兴中路，所以当地警察一下子就锁定了小恒的亲生家庭可能所在城市”这个信息，乔林就叫车来了复兴中路。乔林并不知道叶恒江家究竟是哪所房子，可他看到街边的“叶宅”的牌子，强烈的直接告诉他，应该就是这里。
这是一所带庭院的老洋房。
乔林本来满心愤怒，到了这里也成了无奈。就算他能找到那个记者，把他骂个狗血淋头又有什么用？叶恒江被拐卖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叶恒江住院也是不可改变的事实，甚至连叶家已经过继了更完美的继承人都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乔林觉得这个世界荒诞得可怕，可送他来的顺风车早就走了，他只好打开手机再打辆车送他回横店。等叫车的时间乔林百无聊赖地在附近找了家小咖啡馆坐着，刚叫了杯拿铁喝，却看到了桑琳。
“乔编你今天是刚好在这边有事还是专门来家里坐坐？小恒我好久没见了，他今天也来上海了吗？”
每一个问题都像在乔林的雷点上跳舞，把他一个平时巧舌如簧的人楞是逼的一句话说不出来。他随手往远处一指：“一会儿约了人那边谈点事儿，我来早了。”
“哦，K11，乔编约了几点，不急去家里坐坐嘛。我们小恒不是不懂礼数，这个天才嘛就是这样的，不在意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在乎的事儿。”桑琳边帮叶恒江说好话，边拿出手机给叶平江打电话，“老公你过来下，我在家门口那个小咖啡店……我想叫乔编回家坐坐，乔编不肯呢……”
很快乔林就看到那块门口挂着“叶宅”牌子的铁门打开了。不过和他想象中有个人专程为叶平江开门不同，叶平江自己打开铁门走了出来，他甚至没穿外套，还瑟缩了一下。显然他也看到了乔林和桑琳，朝他们招了招手。
叶平江三言两语安抚了桑琳：“琳琳你先回家去，乔编要是这次不想去，我陪他在咖啡店坐会儿。”
桑琳走了后，乔林也就没继续装跟别人有约：“我在叫顺风车，车到了我就走。”
“回横店？”
乔林点了点头：“对，回去。”
“怎么今天想到上海来了？”
“我说我闲的你能接受吗？”乔林喝了两口咖啡。
叶平江也招手叫了杯拿铁，他指了指乔林的杯子：“乔编现在能喝咖啡了？小恒只能稍微喝点茶。”
“哈哈，叶总，您现在是不装了啊。”刻薄的笑在乔林脸上一闪而过，“所以叶总知道我为什么到这里来吗？”
乔林拿出自己的手机解了锁，他点开相册递给叶平江：“所以叶总手眼通天能不能把这个傻逼的地址给我，让我上门去骂他一顿？不过也是，叶总也没这么在乎这个报道吧，反正你是叶家的好儿子，只有他是个‘连普通话都说不好的’小可怜，你们好好活着给叶家光宗耀祖就行了。至于他，嘴上说他想干什么都行，那我请问如果他明天不要做教授了，要叶氏，这可以吗？”
“我以前以为他只是不会表达，所以才那么不想回上海。我现在明白了，这根本就是一场荒诞的豪门家丑，他根本就是回不回都行，没人在乎！”
刚好侍者端了叶平江的咖啡上来，叶平江一抬手把咖啡杯从桌上扫到了地下。他彬彬有礼地对侍者道了歉，还额外多付了两百作为赔偿。
“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他小学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我现在可算明白他为什么求我别送他去医院了！叶总，就算他不是你亲弟弟你也不能这么对他吧！那你又何必陪着我演了一场又一场戏？”
叶平江怒急反笑：“行，写剧本还不过瘾，故事编到我头上来了是吧？行，那我带你去个地方。”乔林的手机在他手上，他直接进入叫车软件取消了他的顺风车订单，“是你上赶着要来的，就别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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