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咳咳…呕…”林晚是被喉咙和肺里火烧火燎的剧痛呛醒的。
她趴在芦苇滩上,浑身湿透,像一块破布。
刺骨的江风刮过湿透的衣物,带走仅存的热量,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她勉强抬起头,视线模糊不清。
江水在身后咆哮,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低低压着。
她能找到忠伯吗?
她该怎么活下去?
他将这沉重的身份和未知的杀身之祸,硬生生塞给了她!
林砚?
那个弟弟,他是死了吗?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压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在湿漉漉的芦苇丛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二少爷!二少爷!您在哪儿?”
一个苍老充满焦急的声音传来。
林晚猛地抬头,心脏狂跳。
透过稀疏的芦苇秆,她看到一个穿着深灰色粗布短打、身形瘦削却异常精悍的老者正在滩涂上焦急地搜寻。
老者约莫五十多岁,面容刻满风霜,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此刻写满了焦灼与忧虑。
是忠伯!
林家忠心耿耿的老管家!
林晚扭头一看,依靠大脑的记忆瞬间认出了他。
忠伯的目光扫过滩涂,瞬间锁定了蜷缩在泥泞中的林晚。
他浑身一震,他几乎是冲了过来,动作迅捷得不像个老人。
“二少爷!”忠伯冲到林晚跟前,蹲下身,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还算干燥的外袍裹住林晚的身体。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和关切。
然而,当他近距离看清“林挽”的脸时,那锐利的鹰目猛地一缩,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强烈的震惊和困惑。
不是林砚!
或者说,是林砚的脸,但那眼神……
那惊惶无助中带着一丝他无比熟悉的、属于女子的脆弱和清澈……分明是……
“大…大小姐?!忠伯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法掩饰的惊骇。
“林晚小姐?!您…您怎么会在这里?!您不是在路州外祖家探亲吗?”
林晚被这声“大小姐”唤得浑身一僵,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忠伯认出她了!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混乱的记忆碎片和林砚临终的嘱托在脑中激烈碰撞。
她该怎么办?
她该说什么
“忠…忠伯…”她下意识地抓住忠伯的胳膊,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巨大的委屈。
“我…我收到信……说砚哥儿……在京里……疯了……还说娘……娘……急得中了风…”
泪水混合着泥水滑落,她语无伦次:
“我……我急疯了……连夜坐船往回赶……可……可船走到双峡…遇到了水匪!船…船被打翻了!
我…我抱着一块木板漂……漂了好久……又冷又怕……然后……然后……”
她的声音哽住了。
林砚沉毅然决然推入东苇滩疯狂的眼神再次浮现。
她打了个冷颤,若是发现她不是他姐姐,他是不是也会那么疯狂?
“然后…我遇到了砚哥儿!在水里!”
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
“他……他也漂着……他说他没疯!是装的!他说他在京里捅了大篓子…有人要杀他!他说他必须‘死’…要我顶替他!要我装疯卖傻!要我忘了以前所有事!他…他把这个塞给我……”
她颤抖着举起手中紧握的玉佩。
“然后……然后他就……去了西苇滩!忠伯!对,你快去西苇滩悬崖找他!”
忠伯听着林晚断断续续的哭诉,脸色变幻不定,浑浊的老眼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紧紧抿着干裂的嘴唇,等林晚情绪稍微平复,才用低沉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分析道:
“大小姐……老奴明白了。二少爷他……是被逼到了绝路。他让您顶替,是想给林家……留一条路,也是想保全您……”
“可是……可是我不想!”
林晚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里充满了抗拒和恐惧。
“我是林晚!我不是林砚!我不要装疯卖傻!
我不要一辈子提心吊胆地活在别人的身份里!忠伯,送我回外祖家!
或者……或者找个地方藏起来!我不要当林砚!”
忠伯看着林晚眼中真切的抗拒和属于女子的脆弱,心中叹息。
他缓缓摇头,眼神锐利如刀,点破了残酷的现实:
“大小姐,您糊涂啊!西苇滩悬崖那边,捞上来只有浮尸……你只能当林砚!”
“第一,二少爷‘疯癫’的消息不知怎么传回了清溪镇,书院名声受损了。
第二,传夫人醒来后中风了!这需要多少药材药费?”忠伯老泪纵横。
“第三,如今债台高筑,债主日日相逼,老爷平日素无主见,爱喝酒,如今已经在和城西的李员外商谈,要卖掉书院的地契房契抵债,全仗着祖上留下的‘松涛书院’的一点薄名和您读书的指望撑着。
如今您……您‘疯了’又‘没了’,林家……林家就真的完了啊!
二少爷!您……您得回去!您得撑起这个家啊!”
“最后……”忠伯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残酷。
“您以为,您还能回到路州?或者找个地方藏起来做个普通人?
您别忘了,您现在是‘林晚’,一个未出阁的闺秀!
林家遭此大难,债主环伺,老爷为了还债,为了保住最后一点体面,也为了……给您安排一个归宿……
您猜,他会怎么做?”
忠伯的目光死死盯着林晚瞬间苍白的脸,吐出让她如坠冰窟的话。
“我听刘妈妈说夫人病倒前,曾为您……与镇上那位周典史家的公子……口头议过亲!
如今夫人病倒,少爷‘新丧’,这亲事……怕是很快就会被旧事重提!
若是书院卖了,老爷怕是更会急着用您的亲事……
来换取些许喘息之机!那周家公子……
听闻性情暴戾,家中已有数房侍妾……你确定要当林砚吗?”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
母亲中风?
父亲无能?
书院濒临倒闭?
议亲?嫁人?
这些词连着像倒刺的冰冷锁链,瞬间勒紧了林晚的脖颈,让她窒息!
前世,她为了事业拼搏,刚刚要触摸到婚姻的幸福,就被病魔和黑心的老板无情摧毁。
难道重活一世,在这陌生的古代,等待她的命运,就是被当作货物一样,为了家族利益,塞给一个素未谋面、性情暴戾的男人做填房?!
不!绝不!
前世被工作榨干、被甲醛毒害、被老板轻蔑、带着无尽遗憾死去的痛苦和愤怒,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火山岩浆,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烧尽了所有的迷茫、恐惧和软弱!
回去?
以“林砚”的身份?
一个本该“疯死”在江里的人?
回去面对一个中风绝望的母亲,一个酗酒颓废的父亲,一群如狼似虎的债主,和一个即将被变卖的烂摊子书院?
林晚只觉得眼前发黑,比在医院里等待死亡时还要绝望。
她刚逃离了一个吃人的现代职场,转眼又掉进了另一个更黑暗、更危险的古代泥潭!
她只想回去,回到李山身边,哪怕只是再多看他一眼……
就在林晚几乎崩溃,在绝望的深渊边缘挣扎时——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波动的机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意识最深处响起。
清晰得如同直接在脑髓中震颤:
【检测到强烈生存意志与目标绑定诉求……‘桃李满天下’系统强制激活……】
【核心任务发布:振兴松涛书院,使其成为当世第一教培圣地。】
【分支任务:不拘一格降人才。成功招收并培养十名(0/10)在各自领域达到顶尖水准的亲传弟子。】
【特别目标:打破枷锁,巾帼不让须眉。需确保至少三名(0/3)顶尖弟子为女性。】
【终极奖励:任务全部达成,宿主可携带累积奖金及……绑定灵魂伴侣(检测到强烈灵魂链接:李山)……回归原世界线,修复身体,续写人生。】
【失败/身份暴露惩罚:抹杀。】
【新手引导:身份伪装模式启动……体力小幅提升……语言通晓(当前方言)……基础书院管理知识灌输……】
冰冷的机械音如同九天悬河倾泻而下的冰水,瞬间浇灭了林晚心中翻腾的怒火,留下的是冻彻骨髓的清醒和……一线微光!
系统?
教培?
书院?
第一?
顶尖弟子?
女性地位?
奖金?
回归?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块巨大的拼图碎片,在她混乱的脑海中飞速旋转、碰撞、试图找到自己的位置!
前世身为教培老师的所有经验、不甘、愤怒、理想……
与眼前这个“松涛书院”的烂摊子
与忠伯那沉重托付的眼神,
与那悬在头顶的“嫁人”威胁……诡异地、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了一起。
一股庞大的、不属于她的信息流粗暴地涌入脑海——
关于这个时代基本的书院运作、
关于青州的风土人情、
关于林家的现状、
关于如何更像一个“男人”……
剧烈的胀痛感让她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当信息的洪流稍稍平息,林晚猛地抬起头。湿透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水珠顺着下颌滴落。
她的眼神,不再是片刻前的惊惶、愤怒和茫然。
那是一种充满了信心的眼神,那是因为看到了唯一的生路和回家的希望!
她看向忠伯,看向他那双饱经沧桑、此刻正紧张而期待地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没有犹豫,没有退缩。
林晚,不,从现在起,她就是林砚!
她深吸一口带着江水腥气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气,用尽全身力气,挺直了因寒冷和虚弱而微微佝偻的脊背。
她的声音因为寒冷和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说:“忠伯!”
忠伯浑身一震,浑浊的眼睛瞬间亮起一丝微光,屏息凝神。
“我……林砚!”
她刻意压低了嗓音,模仿着记忆中弟弟说话的腔调,眼神锐利如刀,直刺人心。
“落水撞了头,前尘往事……忘了个干净!”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现在,我只记得……我是林砚!我要回家!回松涛书院!我的记忆回到了小时候去外租家。”
忠伯的眼睛瞬间湿润了,那里面翻涌着巨大的悲痛,更有着绝境中看到唯一希望的激动。
他重重地点头,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
“好!好!少爷!老奴……誓死追随!”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林家,走上了一条布满荆棘却充满未知希望的路。
而眼前这位“少爷”,就是他余生唯一要效忠和守护的主君!
林晚的目光越过忠伯,看向了远方黑沉沉的天。
前路是龙潭虎穴?是万丈深渊?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松涛书院,她接定了!
为了活下去!
为了不嫁人!
为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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