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没觉得去傻瓜雪道有什么丢脸。三好学生她当过,垫底辣妹她也做过,只是去个新手弱智赛道练习练习,又没关系。
然而,不知为何,一旦惯常优秀的申屠同学也走上这条路,海水就莫名有些不忍。
为了缓解这种古怪的心情,她主动找着话题:“申屠,你之前那个盆是用来泡脚的对吧?这个习惯好东方哦,我怎么记得联邦人是不怎么泡脚的?”
申屠真说:“我们那边很少有人这样。我是因为阿乾,跟着他试了一次,觉得很舒服。”
你俩还真是兄弟情深哈?
海水啧啧两声,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奇怪的:“确实,跟地域也没什么关系。我虽然是长赢人,但也不怎么泡脚的。”
其实申屠真对海水的一切都很好奇,只是平时不好意思问。有这样的机会,他立刻开口:“为什么?不喜欢那种感觉么?”
“因为……不怕你笑话啦,我不是什么时候都方便得到热水。”
海水本来没想展开讲的,可眼见申屠同学的目光十分诚挚,她便也不想说谎:“我的情况有点特殊,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天道乾说过?虽然我跟海夏是一个父亲,但是——怎么说呢,我在家里没什么存在感。”
一讲起故事来,海水就很容易绘声绘色:“我洗澡的时候得很快才行,不然会被佣人们用扫帚打门!被催着出来,也要听上一通阴阳怪气……我跟你讲,我院子里的仆妇们个个身强体壮,气血特别足,她们说别人坏话的时候直接一气呵成,五分钟都不用换一口气!如果你有机会来长赢玩,我一定要带你一起偷听一次,真的是酣畅淋漓——而且她们还带肢体动作的!如果你还能偷看到,视听结合一下,那简直是一场盛宴——”
“——下次,我会送你一个新礼物。”
申屠真很少见地打断了别人的话。
男生不想再听下去,语气坚决道:“给我一点时间准备,不会很久。”
……啊?不是,怎么唠着闲磕,突然话题又转移到礼物上面去了?
海水刚要推辞,却听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女声,那声线因为最近出现的频率很高,莫名带了几分熟悉:
“好哇!终于让我抓到你了!”
两人齐刷刷转过头去,便见一张怒意横生的俏脸。
危错错身着淡紫色的修身滑雪服,额间的发带也是同样的颜色。她的脸上未施粉黛,唇上似乎是天生的红润,与白皙脸蛋上冻出的血色相呼应,更添纯欲的氛围。
再怎么看她不够顺眼,海水也不得不承认危错错的美貌。虽然是和汪汪不同的风格,但危错错的美丽程度同样顶级。
危错错似乎追赶得很急,还在微微喘着气,恨恨地打了一下申屠真的肩头:“我给你发了那么多叶脉,没有一条回的!我到处问你的课表——还是花钱换来的这个选修名额!可恶的申屠真,你真是让我好找!”
她的举动极自然,仿佛两人是多年的旧友。
申屠真后退一步,表情微凝:“……抱歉,最近没看叶脉。”
海水心想,不是吧,申屠真明明看叶脉了,昨晚他们俩还叶脉聊天了呢!她谢谢他的洗脚盆,他说都是朋友没什么好客气,只是希望下次能体面一些帮她的忙。
申屠同学,居然在对危错错撒谎哦。
……原来,申屠真这样的人,也会明目张胆地说谎的吗?
海水觉得这事十分新鲜,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察觉到了海水的目光,申屠真以为海水误会了,立刻神情严肃地问危错错:“危小姐,有什么事么?”
“哎呀,不是让你叫我错错就行了吗?还危小姐……假模假样假模假样!”
危错错哼哼一声:“你要是觉得错错太亲近,也可以叫我大错特错呀?或者叫我错误百出?错上加错?”
海水:“……”
她不得不承认,危错错的脑回路是有点清奇的,她能懂对方的搞笑。
申屠真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反而眉头微蹙:“……到底有什么事找我?可以直说。”
“天呢,看来你是真没看我的叶脉消息……我都说了十万次了,我老爸也问了我十万次了!申屠真,你能不能跟我拍一张双人魔法成像呀?我们两个站在一起就行,不用挨着,甚至也不用笑的——我拿去给我爸交差,仅此而已!这样他就不会烦我了。”
危错错的样子十分可怜,双手抱拳,快速晃动:“拜托啦,就拍一下好不好?我保证,这一拍,至少能换来咱俩一个月的安宁!”
申屠真静静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也一言不发。
海水在一旁等他们俩解决事情,等着等着,不自觉打了个哈欠。没办法,中午吃得太饱,现在阳光又太好,不能怪她犯困。
哎呀,要拍就拍,不拍就拒绝好啦?怎么要纠结那么久。
这么慢吞吞的做事实在不像申屠真的风格。能让一向公事公办、干脆利落的申屠真如此犹豫,莫非……他真的跟危错错有婚约?
不过话说回来,无论是受芝士报的造势影响、还是这阵子学校里的风言风语,又或者单拎出来申屠真和危错错这两个人,海水都得承认,他们两个蛮相配的。
还是那几个熟悉的形容: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秦晋之好……
海水还在这儿发散思维呢,就听危错错突然说:“哇塞!申屠,你为什么在偷偷看海同学?”
海水:“……?”
啊??
危错错的意思是,刚刚她溜号到金色大陆以外的地方的时候,申屠真在看她吗?
光明神在上,天神大老爷,苍了天的,所有神仙鬼怪……真是天大的误会!这一切关她什么事啊!!
海水立刻怒视申屠真——两人关系渐熟,她也没那么客气了:“不是,人家危同学问你话,你看我干什么呀?”
她只是有话直说、有事直问而已。还没等申屠真回答,危错错反而先有了反应,脸上浮现出几分无措来:“……海同学,你别生气!真抱歉——我只是看见什么就说出来了,没过脑子……”
这话更是给海水说得一楞。她明明没生气呀?她甚至根本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想快点去傻瓜赛道滑雪而已,毕竟马上就要上课了。
海水刚要解释,却被女生轻轻打断:“……不过,我就是这么口直心快的性格,也比较难改啦。我只是做我自己而已,一直是这样。”
危错错笑得落落大方,脸蛋比先前看着还要美艳些。
海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好像也没拦着危错错做自己吧?她到底哪句话激发了危错错的人生金句模式?
海水刚想说点什么,却听身后又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有实力的人才能被允许口直心快。你这种,只能叫口不择言。”
那抹明明该去往高级雪道的倩影,却意外地出现在了这里。
公宜侃甚至都懒得昂起下巴,只是淡淡凝视着危错错。
随着侃公主的到来,此处渐渐聚拢了雪道附近的不少人,把海水几人围成了一个圈。
危错错看起来十分意外:“……是侃公主吧?我记得你,开学典礼的时候。你是因为那时候的事情生气吗?真不好意思,是我当时莽撞了,没分清场合……”
此话一出,人群中泛起了一阵轻微的躁动。
海水顿觉不妙,危错错这么讲,又很像是侃公主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了。
但公宜侃不会惯着任何人。她穿着极为紧身的特制滑雪服,三两步飘了过去,一个清脆的巴掌直接招呼到危错错脸上:“谁提之前的事了?用你反复提?你算什么东西,还敢欺负本公主的人!危青梅不会教育女儿就把人送杜曼斯特来!本公主替她教!”
顿时,周围又因为这巴掌掀起一片惊呼。
有人看危错错不爽、或是公宜侃的粉丝,觉得这巴掌打得好;也有人觉得公宜侃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动手打人,有失贵族风范、跋扈霸道,实在是仗势欺人。
别说其他人了,就连海水自己也吓了一跳。说到底,这只是件小事,顶多算是她和危错错的口舌之争,甚至于只是暗流涌动,都没升级到冲突的地步。
然而,侃公主的这一巴掌,好像把矛盾激化得更厉害了……
不过,这会儿,海水倒是没空去想这些,她满脑子都是自己给侃公主添了麻烦。海水宁可是自己扇了危错错一巴掌、承受相应的后果,也不愿意侃公主来背负这些。
危错错先是怔忡,而后轻轻抚上自己被打的脸颊,眼眶发红,泪水夺眶而出,更显楚楚。
公宜侃刚要骂她哭什么哭,便听危错错糯糯道:“我不是觉得委屈哦!你打的也不疼……我就是泪失禁而已,你别介意。”
公宜侃:“……?”
“我接受这个巴掌,算是我的赔礼道歉,咱们扯平了。”
危错错用手背粗鲁地擦拭泪水,这动作做在她身上。反而多了几分坚强的娇憨:“我只是想说,我没觉得我在欺负谁,我真的就是有什么说什么……”
少女转头看向呆呆的海水,当着所有人的面,朗声道:“海同学,我知道我们之间存在一些误会,我也知道我们还不熟悉、你也不喜欢我……但是没关系的,海同学,我们顺其自然就好,我也并不习惯讨好别人。”
危错错的声音中还带着哭腔,似乎强忍着委屈,但讲话时有理有据、不卑不亢,一下子博得了不少好感。
她深吸口气:“我和申屠真,就算没有绯闻的关系,也至少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来自同一个国度。我会和他两个人私下解决事情,不给你添麻烦。以及,我想,我和你的事情应该也与侃公主无关,所以我才以为侃公主来找我,是因为之前的误会。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引来这么多无妄之灾……难道因为我叫错错,所以做什么都是错的吗?有人管管吗,我真没空跟我爸闹了!我要改名!”
对于这样一番话,海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她本来真的没有讨厌危错错啊!现在被对方这样一弄,反而确实生出一股子无名火。
海水不习惯成为人群的焦点,只想赶紧结束这件事,于是也学危错错深吸口气,慢吞吞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不用反复强调了……也完全不用讨好我。怎么说呢,我没有和你做敌人的打算,但也不想做朋友。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也不用再发生什么事情——就这样?”
海水顺势瞥了一言不发的申屠真一眼,见人面色难看、却迟迟不语,心里也有点没底。
不是,申屠同学,怎么现在变哑巴了啊?该你说话的时候到了!快跟你未婚妻说上两句!
同样一段发言,如果是从危错错的嘴巴里说出来,配合人娇美的样貌,就是坚韧而倔强;可从外表平平无奇、形象声名狼藉的海水口中说出来,难免显得阴沉而刻薄。
海水很多时候都十分钝感,但最近经历了芝士报的诸多事情,总比平日和过去要敏感许多。她能感觉到,大家投向自己的目光并不友善。
公宜侃冷冷盯着危错错,足足过了好一会儿,倏而,公主殿下的脸上却露出一抹笑容来。
尽管那笑意十分浅淡,但海水看得出,公宜侃的心情已然阴雨转晴,甚至称得上愉悦。
她盯着泫然欲泣的少女,突然说:“……你这人,倒是挺有意思的。”
公宜侃眉宇舒展,眼中流露出几分欣赏。
海水认得那种目光。刚开学她说自己也分配在精英分部的时候,公主殿下也露出过同样的神情。
不知为何,她的心情有点奇怪,像是什么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一样。
……
眼下并不是玫瑰疯长的季节,但在行政楼的天台,玫瑰的确比季风来得更猛烈。
原本满满当当长在露台上的薰衣草丛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鲜红的玫瑰,娇艳欲滴。
旧日的绿野仙踪完全消弭,只留虚无的血色浪漫。
——这浪漫原本是实体,只是在梓卢突然如游魂般飘到此处、用力挥舞衣袖后,所有花朵、枝蔓、雾气、芬芳,全部在眨眼间集体消亡。
顷刻间,新生的玫瑰花海消失,此地只留一片水泥浇筑的地面,零星散落几处破皱的苔藓,长成衰老的眼纹。
天台尽头摇晃着一把铁椅子,正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那声音先是慢吞吞、没什么章法,随即节奏加快、愈来愈响,音浪渐渐成为列阵待命的骑兵,蓄势待发。
梓卢站在原地,胸口不住地起伏。平时最爱坐的秋千已然成为一地枯干的枝条,了无生机。
他透明的瞳仁激烈颤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着面前的空气说:“出来……出来!我警告你,你别当缩头乌龟!”
“……我可不是乌龟,乌龟是海小水。不知惹你的是谁,干嘛让我的花枯萎?”
原本空无一人的铁椅转过来,上面骤然多出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影。
须来病慢悠悠地开口,语气不算友好:“我把薰衣草变成玫瑰玩,你却让整个天台全完蛋!老伙计,你干这种事得有个理由吧?总不能是心血来潮?我一直安心做我的黑怕,最近没把你惹到?”
梓卢依然如往常般面无表情,周身的气场却极冷:“须来病,这就是你‘保护’你们人类救世主的方式?让芝士报肆无忌惮地用各种谣言折辱之?”
男人的神色惊讶而无辜:“我亲爱的朋友,你知道校规第八十二条是什么吗?‘创办校园内部报刊应向所在单位提出书面申请。目前,校园内部唯一官方认定报刊为《知识报》。凡未经登记审批而擅自创办的报刊(尤以某谐音报刊为例)一经发现,立即予以取缔并追究有关人员责任。’这条校规,可是我上任后特意加进去的诶!”
“——你以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贼喊捉贼!!”
梓卢怒喝:“你以为,我对你这些年来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就能一直这样下去!然后越来越肆无忌惮?须来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跟谁联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允许一个什么样的东西藏在校园里?!”
尽管男孩的声线清亮而稚嫩,情绪激动处还有破音,看着完全是无理取闹的顽童模样,但须来病当然不会看轻这位实力与自己旗鼓相当的朋友。
——更何况,对方同自己是与外表模样完全相反的忘年交。真要说起来,梓卢还是他的长辈呢。
……早知道自己活了六十来岁了还要看长辈脸色,他就不带梓卢离开桠薇耳希森林了!就该让他一直待在里面天真烂漫!做个不长大的老顽童!
须来病恶狠狠地想着,面上却软化许多:“我敢发誓,梓卢,你所想的那些全都是误会。不与尸族勾结当然是我的底线!如果我年轻时猎杀尸族的战绩没有享誉大陆,我怎么进的联邦魔法协会?怎么能做大陆第一军校的校长?”
“……你又以为,我在桠薇耳希活了八十年,就一点也不懂你们人类的事情!”
梓卢冷笑:“联邦魔法协会里面都是些什么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也就寒雪那种蠢货才会被蒙在鼓里,还真以为你是什么正义使者呢,要帮着你一起‘救’海水……”
他气得面色更加苍白,这下连皮肤也快变成透明的了,额前的皮表之下隐隐有什么浮动:“须来病,你怎么变成今天这幅样子了?四十年前,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杀光的尸族比你脑袋上的头发还多!可现在呢?你居然要帮着尸族,把人类的救世主毁掉!你把她推出来,推到众目睽睽之下,做其他所有年轻人类的挡箭牌——你明知道那个尸族就在学校里!!”
“……亲爱的老伙计,我真的没想到,即使相识相知几十年,你对我误会还是这么深。”
男人的表情确有几分伤心:“我必须要对你澄清,我以我的性命担保,我绝对没有与尸族勾结!也绝对没有放任何一个尸族进入校园!如果你不相信我,我们去拿小堡的撒谎不倒翁来验?”
一想到两人加起来快两百岁的年纪,还要拿个不倒翁娃娃做测试,梓卢就觉得无语:“……用不着!你以为我那么幼稚。”
……你一口气用一大半魔力把我的花园全炸没了,你不幼稚谁幼稚?
不过须来病的确是敢怒不敢言,只好继续道:“以及,我绝对没有想毁掉海水的意图——我要是想害她,用不着这么迂回。我要是想害死她,也根本不用救她,这个不惜命的丫头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人类与尸族的形势已然水火不容,大局当前,容不得她游手好闲、糊弄度日……她再不振作,才是真的没时间了!”
梓卢依然静静站着。只是,随着须来病话音落下,天台又瞬间变成了生机盎然的花园。
他顿了顿,轻声说:“对不起。我应该信任你的,就像四十年前一样。”
……这孩子气的家伙又意气用事,搞瞬间复原这种伤身体的法术,一时半会应该休养不好的。
须来病见老友对自己不能再产生威胁,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没办法,梓卢发起疯来,可是要比寒雪还吓人。
眼见此事似乎要告一段落,须来病轻松下来,于是也认真地纳闷着:“老朋友,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好奇心重……这件事我真想不大通,你既然消气了,就跟我说说呗。你一个独角兽人与半精灵的混血,体内一滴人类的血都没有,干嘛这么关心人类的救世主?我说难听些,就算真有一天人类灭亡了,跟你梓卢也没有一个金币的关系?”
听到此话,梓卢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泛起了一丝动容。
“我关心人类的救世主,不是因为她能拯救人类,而是因为她笑着冲我打招呼,记得我的名字,陪我玩秋千,给我带礼物……”
梓卢轻声道:“她把我看得很重要,就像你一样。”
“……以及,人类灭亡真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么?”
须来病的神色微凝。
梓卢静静看向他:“我关心人类,因为……我的朋友须来病,也是人类。”
男孩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他的背影变成琉璃烧成的纸鹤、林海淬炼的弱柳。
微风吹拂玫瑰花海,刺与刺层叠交错、扎破彼此,流下了根深蒂固的血泪。
须来病沉默看着这一切,脑海中突然闪过两句韵脚,灵光乍破,如见惊鸿。
飞天鹤唳,柳泣花啼。
扎扎实实的一章捏[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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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跟你们城里人讲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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