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雨顺着推开的门拍打进了老小区的一楼，楼道中泛着一股霉菌的味，混着灰尘钻进了仙茅的鼻腔。
“咳…大师，大师，你可得救救我们家小和啊，她从小到大可乖了，就这一次！咳…咳咳…”
妇人戴着钻戒的手用软帕捂着鼻子，隔着软帕，声音便带着几丝沉闷。她止不住的咳嗽，说到情绪激动时咳得走不动道，手上的包险些直接掉地上。
她全身上下都是仙茅叫不出名字的名牌，不，也有例外，比如贵妇人手上提的L口的包，和神似蔚口的香水。
怎么这么严重…？
别是粉尘过敏之类的吧，这里打120都不方便。
仙茅微皱着眉，手虚搭在妇人的肩上，盯着她两眼和鼻尖的三角区，关切地问:“夫人…你还好吗？或者我们出去说话？”
妇人捂着软帕轻轻摇头，一双忧郁的美眸望过来，深吸一口气，“我没事的大师…我家小和，就这一次，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突然搬到了这么个老破小的地儿，说要参加个什么游戏…”
都是成年人了，这位贵妇人应该能照顾好自己吧…？
仙茅犹疑的看向她，思考片刻后点点头，收回手，转着钥匙往楼梯走:“游戏？是什么热门游戏的线下见面会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大师，我家孩子成绩排全年级第一，从小到大可听话了，不应该啊，她要啥，我和他爸就给啥，这过两天还有个钢琴比赛呢，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您可一定要接下我这单啊……”
“哒，哒，哒，哒，哒……”
“嗒，嗒，嗒，嗒，嗒……”
……我最讨厌这样的话题了。
平等鞋混杂着高跟鞋的声音在楼梯间依次响起，仙茅心中一股没由来的无名火升起，心情直转急下，她悄悄吸了口气，待贵妇人说完:“夫人，那您得告诉我，该怎么参加这游戏，我才有招儿帮您把孩子找回来呀，您说是不是？”
贵妇人捏着软帕，正欲开口，可高跟鞋走楼梯显然是不太稳定的，她下意识把捏着软帕的手往扶手上一搭，便蹭上了扶手的灰，于是嫌恶地离远。
贵妇人手上的软帕一离开，她嘴角的疤就无从遮挡了，仙茅盯着她的疤，颇觉意外，目光很快而自然地转移。
完全想象不出来，这种有钱人，脸上还会有道这么明显的疤。
明明修复一道疤痕，对这位贵妇人来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吧？
但如果忽略这一点，贵妇人长相雌雄莫辨，眉目间有些英气。这道疤在她身上也只是平添了魄力，她不适地皱眉，仙茅不远不近地递上手，点头示意。
毕竟对于好看的人，仙茅总是格外有耐心，火气悄悄的熄灭了。
……
贵妇人搭上仙茅的手，想起自己要说的话，连连点头:“您说得是，您说得是。大师，这游戏须在半夜12点的时候，在18楼的楼道尾，摆放7只死老鼠，对着镜子，点亮3支蜡烛，对镜九拜，以蜡封老鼠的七窍。这接下来的，我就真不知道了……大师，您可一定要救救我们家小和啊……。”
《周礼》谓“九拜”：“一曰稽首，二曰顿首，三曰空首，四曰振动，五曰吉拜，六曰凶拜，七曰奇拜，八曰褒拜，九曰肃拜。”
这不对吧…比如稽首只拜天地亲君师唉，而且每一拜都是有不同的对应场合，有点抽象了。
但如果钱到位的话，九拜也未尝不可啦，嘻嘻。
仙茅思索片刻，打断施法:“九拜还是三跪九叩？”
贵妇人坚定地点头，像是下一秒就要去振兴中华:“九拜！《周礼》记载中的九拜！”，可她严肃的表情还没有维持多久，又变回忧心忡忡的模样，谈起了自己的女儿，“大师，我家小和去年刚得了个范口克莱本国际钢琴比赛的奖，你说她一个人下落不明的，我怎么放心啊？而且这么久不练琴，再过三年去沃口堡，可怎么才能比得过……”
眼看贵妇人越聊越远，仙茅瞅着她的脸色，估摸了一会儿，佯装一副为难的样子:“夫人，真不是我不想接，我这一听吧，就知道绝对是位不好对付的主…您说我这跑一趟吧，冒这么大的风险，图个什——”
贵妇人低垂的眉眼猛得抬了起来，直发亮，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激动:“30万！不！50万！要是您把小和亳发无伤的带了出来，大师！我再给您100万，让小和认您当干妈！”
这tmd。
仙茅嘴角一抽，她21岁的芳龄，有个18岁的女儿，得亏这位想得出来。但转念一想，能和大家族攀上关系，就算这两位只是外室和私生女，那也是自己赚了，至少学费是解决了。
于是仙茅口风一转，“您言重了，既然您话都说到这儿了，我又怎么会拒绝呢？我义不容辞啊。”
贵妇人喜不自胜，连忙走到顶楼，率先拉开尽头的大门，仙茅眼睛往下一望，门上的锁早已被人暴力砸开了。
18楼。
门开后，仙茅直面着“18楼”这三个大字。它并不是恐怖电影中常见的血红色字体，只是再普通不过、甚至过于方正的黑字，却让人心底犯凉，油漆味带着一股恶臭味往身后涌。
贵妇人拧着把手，扬扬手机，示意:“大师，20万定金我给您转过去了。这地儿我就不进来了。”
“嗒——”
门被关上了，神似蔚口的香水味彻底远离。
进来…吗？
仙茅望着贵妇人离去的方向，心底回响起一丝不协调的感觉。
到底哪里不对呢？
……
半夜12点，18楼的楼道尾，7只死老鼠，3支蜡烛…
仙茅点开某宝，念叨着要准备的东西，在这漆黑安静的区域，手机的光照在脸上，白得渗人。
“订——您已提交订单”
槽糕，忘记买口罩了……算了，还是先缴学费吧……
学费，学费。
仙茅，今年21岁，大二，爹不疼娘不爱，学费七千八。她就是为了学费，才成为了江湖骗子，于是道士朋友推来的委托，仙茅当仁不让的接下了。
手电筒那惨白的光照得楼道亮堂堂，照得“18楼”三个大字黑得反光，照得人心惶惶。
仙茅原以为这里可能会有些人民碎片，凶器，又或者蜡烛之类的东西。但完全相反，这里太空了，只有一片空地，一堵空墙，以及紧闭的窗。
在这个炎热的夏天，窗外没有传来蝉鸣，也没有传来蛙叫，只有风打着外面的榕树，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12点钟，放在繁华的都市里，人们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但在这个偏僻的郊区，甚至连人烟都看不见，往远处看去，只有加油站泛着光亮。
待在这里，仿佛这个世界上仅有她一人……寂寥地可怕。
至于为什么仙茅敢在深更半夜跑到这么个偏僻的地儿，接下这样一个委托……火烧眉毛的学费是一回事，而另一个原因，仙茅虽然自嘲江湖骗子，封建迷信……但仙茅也是有点实力在身，掐指一算，大凶，来了！
是的，就是如此富有挑战思维。人生在世，不找点乐子做，岂不是辜负了好时光？
况且未知也好，鬼魂也罢，仙茅并不害怕，对于这些东西，她多少是有些手段能对付的，她只是受够了一直以来都孤单一人的感觉。
如果被很多人爱着、被很多人陪伴着就好了……
但转念一想，如果被旁人爱着，才是一件最恐怖不过的事吧？
——所谓的人，最擅长傲慢地用“爱”圈住别人了。
……
“这地儿也太偏了些吧！差点就找不着了，连个电梯都没有。您的东西……麻烦您五星好评谢谢！”
“多谢…”
外卖小哥隔着门，低着头，哆哆嗦嗦地将外卖袋递过来，还没等仙茅说完，一溜烟儿就跑了，滴进眼睛里的汗都来不及擦。
而仙茅接过的外卖袋还在半空中晃了半圈。
都害怕成这样了，还记得让顾客五星好评，有点意思。
该说是热爱工作吗？哦，好像是因为她加钱了。
镜子和蜡烛很好购买，但老鼠可不容易，特别是死老鼠。
仙茅为了让跑腿买这些东西，额外加价了1000，钱包大出血——不过钱包刚刚才进了一笔巨款，仙茅才能咬咬牙花这么多出去。
一晚上就赚1000多的机会可不容易，总会有人接单的。
窗户就在楼道尽头的左侧。
仙茅站在窗户旁边，风吹得头发糊了一脸，她将镜子贴在墙壁上，再连着放三根红蜡烛。
镜子中的少女一双杏眼，自带几分无辜的味道，眉眼温和，偶尔眼神才泄露出锐利的意思，嘴角天生上翘，即使不笑也让人觉得好相处，一头乌黑的公主切遮住脸颊，因此显现出一些攻击力，身形挺拔如松，这温和又锋利的气质在她身上交织，富有迷人的、让人更想探索的魅力。
本来她今天穿的是一身蓝色的背带裤，但在镜子里却近似一身白衣。
感觉自己更像恐怖游戏的boss啊，难怪外卖小哥看也不敢多看就跑了。
仙茅在心里吐槽了几句，掏出打火机，蹲下，点燃蜡烛。
火光“蹭”的一下冒了起来，橙色的焰心努力地往上窜，照亮了镜子前的一小片区域。
仙茅拿着蜡烛，将其对镜竖立，随后九拜，稽首，叩头，空首，双手相击再拜，起身捶胸顿足，口中呜咽不止，后吉拜凶拜，奇拜褒拜，最后俯身拱手作揖。
燃烧的火焰照得她的影子在墙上跃动不止，仙茅将焰火烧融的烛水挨个滴在死老鼠的眼耳鼻口中，烛水冷却后形成了厚厚的一层蜡，封住了七只老鼠的七窍，这老鼠也是死的可怜。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仙茅把玩着火机，慵懒的站了起来，瞬间感觉到头晕目眩，天旋地转，一切仿佛在向下倒去。
她下意识的往前迈了一步，伸出手，试图保持平衡，身体稳住了，但灵魂依旧有倾斜的感觉，最终左脚绊右脚摔在了地上。
好奇怪……
怎么会突然头晕呢？低血糖？好像是我突然感冒了？还是这次的东西真的这么凶？
仙茅迷茫的眯起了眼，摇晃着头，像一只喝醉的小猫，瞪大了一双漂亮的杏眼。
许久，仙茅才脱离了这种不适应的感觉。
她的手习惯向下借力起身，但身下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的，没抓住任何东西。
不对。
仙茅瞬间低头，往下一望，什么都看不见，体感像泡在深海里，自由地随波逐流，似乎有一种水的阻力的感觉。
再向上一看，似乎有什么发着光的东西，定睛一瞧，那东西是由一群眼睛，并且是会发金光的猫眼构成的物体，漂浮着过来。
这金光并不算十分明亮，但却是在一片漆黑的环境里，牵引着人的本能，第一眼就看见它。
仙茅微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情景，仙茅是真没见过。
这群眼睛离仙茅越来越近，仙茅试图往后游，但作为一个本来就不会游泳的人，在这样的阻力下，根本游不动。
死腿快动啊死腿！
眼睛开始贴上仙茅的腿，一个，两个，三个，直到一群……被眼睛淹没了。她被迫看清了这群眼睛上面细微的纹路，如同蛇鳞，又或许是眼白里的血丝，体会到了那湿润的冰凉的触感，仙茅打了个寒颤。
而这群眼睛竟然开口，不，它们没有嘴，但它们的瞳孔一张一缩，如同人类的喉咙在震动，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您好，尊贵的玩家仙茅，欢迎踏入游戏“十二长生”，我是您的专属客服，代号猫眼。我很喜欢你，接下来请让我们好好相处吧^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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