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城市的心脏尚未开始搏动,云层暗沉得像揉了墨。
空气里弥漫着冰冷的雾气,唯有街角包子铺蒸腾出的白烟,带着一丝人间烟火的暖意。
李俟菩立在铺前,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食客。
店铺老板不停地吆喝着,他们将手掌按在一块泛着幽蓝光芒的方砖上,而后便能取走热气腾腾的食物。
“刷掌支付成功——”
机械的提示音,在她听来如同某种陌生的咒语。
她已饿了两天,腹中空空如也,胃壁因饥饿而痉挛,传来阵阵刺痛。
终于轮到她。
迎着老板公式化的笑脸,她指了指热气腾腾的肉包,然后模仿着前人,将自己白皙瘦削的手掌覆了上去。
方砖毫无反应。
老板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嘴角开始下撇。
李俟菩蹙了蹙眉,以为是自己姿态不对,又将手掌用力按实。
依旧死寂。
“小姑娘,没开通刷掌就用现金。”老板的语气已然不耐,打量的目光在她奇异的古装上刮过,像两把钝刀。
李俟菩距今已有上百年寿命,想她堂堂修仙界驱诡奇才,这些凡人竟敢唤她小姑娘?
还有这破砖,莫不是个西贝货?
当下她平复心情,不能生气,毕竟她手上没有此界流通的货币,而自几日前穿过来时,她身上的法力也荡然无存。
“我没钱。”她疑惑道,“你们这里,不是用手就能换么?”
这话一出,老板的脸彻底垮了,瞪大着眼睛扫视了一遍着呆傻的女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没钱?没钱你排什么队!吃白食的?快走快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他挥着手,扯着嗓子赶人,像驱赶苍蝇一样。
李俟菩还未开口,身后排队的人群中,一个青年忽然上前一步。
“老板不好意思啊,她是我妻子,脑子前几年撞坏了,我这就带她走。”
青年歉意地笑着,伸手便要来拉李俟菩的手腕。
李俟菩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认识这个人,这男子跟了她好几天一直未有动静,虽说没对她做些什么,但她的直觉认为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善茬。
她的目光清冷如水,扫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公子认错了,我并非你的夫人。”
面前人身上有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很淡,却瞒不过她的鼻子。
后面排队的人已有些不耐烦,开口喊道:“喂!前面的磨叽什么呢!”
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男孩从人群里冲出来,一把抱住她的腿。
“妈妈!你跑去哪里了呀!我好想你呜呜呜!”
男孩哭得撕心裂肺,引来周围一片同情的目光。
李俟菩垂眸,皱眉一把将他扯开,视线落在男孩的身上。
身形是孩童,骨龄却至少有三十好几。
竟是个侏儒人?!
李俟菩眯了眯眼睛,看向那个不怀好意的男人。
一个带着血腥味的青年,一个伪装成孩童的侏儒。
完美的拐人骗局,原来跟她这么久打的是这个算盘。
“哎呦,真是可怜啊,这么漂亮的姑娘……”
“造孽啊!”
“老公孩子都找来了,老板你就别为难人家了。”
“兄弟,快把你老婆拉回家待着吧,这脑子不好就别出来了!”
人群里彻底炸开了锅,周围的议论声成了骗子的保护伞。
男子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再次伸手抓向她:“老婆,别闹了,我们回家。”
李俟菩的眼神骤然变冷。
“滚。”
一个字,清晰,冰寒。
男子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化为狰狞。
他不再伪装,手上力道陡增,五指如爪,直取她的喉咙!
他快,李俟菩比他更快。
她甚至没有看他,只是随意地抬手一挥。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男子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折断。
剧痛让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整个人瞬间跪倒在地。
那个侏儒见状,尖叫着扑上来:“妈!”
李俟菩眼神一凛,侧身一脚,精准地踹在他的胸口。
侏儒像个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呕出一口酸水。
那个刚才还嚣张无比的包子铺老板,脸上青白交错,本欲将那块迷药布蒙上女人脸,可是见到此景却已经吓得瘫软在地。
乌云滚滚,天黑得仿佛要塌下来。
人群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这个柔柔弱弱却身手狠戾的女人。
李俟菩缓缓收回脚,动作优雅,仿佛只是掸了掸衣角的灰尘。
她腹中依旧饥饿,眼神却亮得惊人。
这个世界,似乎比她想象中……要有趣一些。
就在这时,一记若有若无的轻笑声,从嘈杂的人声中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
李俟菩猛地抬眼,视线穿透惊慌失措的人群,精准地锁定在其中。
那里,一个身穿白色套裙的女人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笑。
那女人拍拍手,轻而易举地指出了这几个男人的身份,是这一片的人贩子,专拐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于是不过一会儿,刺耳的警报声响起,警察带走了那三个惯犯。
临走前,为首的男人死死瞪着李俟菩,眼神怨毒。
她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回敬,忙着跟警察交接。
至于最后那个包子,终究还是进了李俟菩的肚子。
可有了上顿,没下顿。
在这个陌生的异世界,规则未明,危机四伏。
金光划过,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闷热的空气总算是好受了一点。
屋檐下的冷风猛地灌进领口,她清癯的身子不禁一颤。
雨水在地面汇成水洼,倒映着灰败的天空。
她搓了搓臂膀,心道得尽快谋份差事,否则不等摸清这方天地的底细,自己就得先饿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的女声自身后响起。
“姑娘,你是刚辞职吗?”
李俟菩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的脸,鼻尖一颗小痣,正是方才那个身穿白色套裙的女人。
李俟菩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审视:“方才多谢姑娘。”
女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你们演员都这么敬业?下了戏,人设还端着不放?不过这条路确实不好走,也别太灰心。”
“演员?人设?”
李俟菩念着这两个陌生的词,舌头都有些打结,眼中是纯粹的疑惑。
女人微微一愣,随即改口。
“是刚来城里?……算了,不重要。”
她语意未尽,目光灼灼地盯着李俟菩。
“小姑娘,你身手这么好,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
李俟菩眉峰一挑,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你也是来拐我的?”
话音未落,她已捏紧了拳头,骨节发出细微的脆响。
女人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只是象征性地举起手。
“别误会,我们是正经公司,跟刚才那些货色可不一样。”
她穿着剪裁得体,气质雅正,谈吐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从容。
“日薪三千,我们公司只招有能力有胆魄的特殊人才。”
“能被我们看上,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三千?”李俟菩对这个数字毫无概念,只是下意识地重复。
女人似乎看穿了她的茫然,换了个更直接的说法。
“干一晚上,三千,能买五百份肉包子!”
李俟菩的呼吸微微一顿。
一晚上?
她抬眼,望向远处那些高耸入云的楼阁,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无处可去的双脚。
女人察觉她的松动,继续劝说:“你一个小姑娘,在陌生城市不安全,我们是真不想错失人才,找个工作也安心不是?”
她姿态诚恳,李俟菩看着她。
在这个世界,若无立足之地,自己便只能重回颠沛流离的生活。
只是刚缺差事,就有人送上门。
未免也太凑巧了。
李俟菩眸光沉沉,仿佛能穿透人心:“我如何信你?”
“我们有正规证件。”
女人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几张证件。
她一一摆开,递到李俟菩眼前。
黑色的条状图案,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李俟菩头晕目眩。
“这是我的名片,我叫覃诩水,零幺公司的boss。”
“薄丝?”李俟菩抿了抿嘴,有些不解。
覃诩水轻笑一声,解释道:“就是老板的意思。”
李俟菩颔首,目光落在那些她看不太懂的文字上。
“那你们主要是干什么?”
覃诩水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语气都轻快了几分。
“你这是答应来我们公司了?”
李俟菩干脆利落,“我从不做与好机会失之交臂的事情。”
“那可真是太好了!”
覃诩水高兴得眼睛都笑成了两条缝,麻利地将证件一张张收回公文包。
“我们的工作极为简单。”
“就是让你去一个屋子里面睡一晚。”
“清早起来就可以走人了。”
“嗯?就睡一晚?”李俟菩沉吟,眉头微蹙,“哪有白给地方睡,还倒贴钱的活?”
“哎,那可不白给,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不仅仅是在里面睡觉,还要录视频记录下来。”
录视频?李俟菩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没有问出口。
而覃诩水此刻笑意盈盈,手中已撑开一把伞,她瞧了瞧李俟菩身上的衣服。
“走,现在,就先跟我去换套衣服。”
“然后我们再去今天的工作地点,好吗?”
李俟菩不语,视线随着伞的边缘缓缓落在地面。
那里的水洼渐渐扩大,天空愁云惨淡。
光影变幻间,她的目光慢慢上移。
她看到了自己。
身上仍穿着之前的细锦白袍,往上是自己清淡的眉眼,肤色冷白,深邃的浅瞳像琥珀一样微微发亮,面庞轮廓柔和。
李俟菩收起目光,随覃诩水乘车先置办了一身红色卫衣,后来到郊区。
雨声渐渐小了,她抬眼去看。
那是爬满了藤蔓积垢的陈年老旧小区,灯光晦涩,雨水洇晕着绿藤。
夜色蔓延,周围黑得仿若血口的怪物深藏其中,幽暗破败的楼口毫无灯光。
风动,一股怪异感在李俟菩心里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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