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座城池离黄泉距离相近，姜容随意挑了一座玄朔城，两人便出发了。
路上崎岖颠簸，狂风阵阵，路旁火坑内皆是熊熊燃烧的烈火，时不时有凄厉的嚎叫声从里面传来，听得人毛骨悚然。
越往前走，遇到的鬼就越多，有独自匆匆前行的，也有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更多的，是身旁跟着鬼差的，姜容与亭夜并肩前行，因不识路，他几次险些摔进火坑，好在亭夜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反观亭夜，负手而行，一派气定神闲，仿佛脚下不是漆黑无比的黄泉路，而是光明万丈的阳间大道。冷风猎猎吹起衣摆，他也是不紧不慢，轻松自在，也不知生前是何等潇洒恣意之人。
侠客？世家公子？姜容正心中胡乱猜测，突然，一道尖叫声传来。
“啊啊啊我的腿！！！”
有只鬼脚下不稳摔了一跤，滚进了路旁的火坑里，烈焰顷刻间将他双腿烧为灰烬，好在身旁另一只鬼及时将他从坑里扯了出来，这才留下了半截身子。
那鬼出来后朝拉他的鬼吼道:“你们就是这么护镖的？为什么不提醒我一下？”
护镖？姜容抬头望去，目光落在镖师脸上，准备的说，这不能算是一张脸，因为根本就没有五官，面部扁平得像张纸，眼睛和嘴唇都是画上去的。姜容心道：“护镖好歹也算是服务行业，为何不能找些稍微正常点的镖师来。”
那鬼镖师温声道:“朋友，不要慌，不就没了一双腿吗？我背也会把你背进玄朔城去的，放心吧，保证让你顺利投上胎。”
一听这话，那半截身子的鬼更气了，“你说得轻松，没了腿的又不是你，万一你半路把我丢下怎么办？马上就到恶**了，我可不想跟它们一样！我要投诉！投诉！退钱！”
此时，有个路过的鬼差哼了声，对身旁的鬼痛心疾首道:“看吧，这就是贪小便宜的后果，要说护送，还是找我们这种正规渠道的更靠谱。”
他身旁的鬼连连点头称是，随后，两鬼又极为同情的看了眼地上的残疾鬼，一顿唉声叹气，这才双双离去。
地上半截身子的鬼都快哭出来了。
鬼镖师连忙安慰，“朋友，别伤心，你失去的只是一双腿而已，他失去的可是真金白银的钱啊。我们黄泉镖局一向最重信誉，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再说了，恶**的那些东西是先天性残疾，你这是后天的，跟他们不一样，不影响投胎。”
他如此一番安慰，那半截身子鬼心里好受许多，也不再提投诉退钱之类的话。鬼镖师蹲下来背起他，正待继续前行，这时，一红衣青年叫住了他们。
“等等。”
姜容觉得此鬼有点脸熟，马上就想起来正是之前在泉眼里见过的那只。
那红衣青年走上前拍了拍鬼镖师肩膀，“给他打个八折。”
鬼镖师似乎认识此鬼，恭恭敬敬地应了。红衣青年又对他背上的鬼嘻嘻笑道:“鬼友，以后多介绍点亲戚朋友过来啊。”
那鬼对他翻了个白眼，颇为无语。
姜容“噗嗤”一下笑出声，这真不是咒人全家吗？
那红衣青年听到笑声，朝他们这边看过来，目光落在姜容身上，他举起扇子笑眯眯打招呼，“啊！是那位奇怪的鬼友，你好啊。”
姜容虽不知自己哪里让他觉得奇怪了，却还是笑着回了句，“你好。”
一番热闹凑完，大家继续前行，姜容正在心里想了句“好像也没有很危险”，忽然，他整个人向前倒去。
有东西绊了他一下。
亭夜目光微凝，下一刻，身体瞬移上前，接住了他。
这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回，也不知被接了多少回，姜容面色微红，觉得很不好意思，他由衷道:“亭夜，多谢你啦。”
亭夜一本正经道:“哪里的话，应该的，我本就是你请的镖师。”
姜容心道:“我可没钱付你。”
又听亭夜低笑一声，目光炯炯盯着他，“免费的，任君差遣。”
姜容假装没听到，低头去看地面，这才发现绊住自己的竟是一截腐烂的大腿，想起方才从其他鬼口中听到的话，他边走边低声询问，“何为恶**？”
不知什么时候，他俨然已把亭夜当成了幽都百晓生。
亭夜：“有些生前死状惨烈，肢体不全的鬼魂，因无法前行，只得在黄泉滞留，等那些新的健全鬼魂到来，迷惑他们，趁机下手，将新的肢体换到自己身上，便可继续前往十八城，恶鬼聚集之处，便是恶**，若无阳间亲人朋友烧的买路钱，普通鬼魂很难安全通过。”
姜容心想，买路钱，应该就是用来聘请鬼差的吧。
他道:“如此说来，那些无人祭拜的鬼魂，岂不是连转世的资格都没了？这种制度是否有点不太公平啊。”
亭夜看了看他，“阿容，你觉得，他们当鬼差是为了什么？”
姜容微微一怔，这问题就好比在问民间百姓为什么要当差，当然是为了生计，为了养家糊口，他道:“可是为了钱？”
亭夜点点头，“幽都也有一套自己的经济体系。”
姜容明白了，此举并非是为了限制转世鬼魂数量，而是为了引进纸钱这一货币概念，以维持幽都正常运转，就像人间一样，若百姓买东西不再需要钱，谁都能随便拿，那谁还愿意生产，谁还愿意劳动，大家都坐享其成，幽都早就乱套了。
如此一想，创建这套制度的人还真是聪明，可以说，他就是把管理人间那套方法用在了管理幽都上。
亭夜又淡声道:“死后无人祭拜者，要么生前恶贯满盈人人唾弃，要么前世造孽太多今世得了报应，孤寡无亲，这种鬼去了十八城也是下地狱，还不如留在黄泉。”
“......”
姜容揉了揉眉心，心道:“也不能这么说吧，我也没人祭拜啊。”后转念一想，自己也的确是人人唾弃......
正在此时，忽听远方传来一阵歌声。
因道路崎岖，姜容适才注意力都放在脚下，这时抬头，才发觉前方不远处，矗立着一座城镇。
“亭夜，那是......”
说到一半就察觉不对，身边哪还有人。
都消失了！
姜容在原地转了一圈，问道：“亭夜？你在吗？”
无人应答。
他心下一沉，顾不上多想，二话不说就朝那城镇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镇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街道两旁各式赌坊酒馆鳞次栉比，衣着清凉的曼妙女子们站在路上对着行人们搔首弄姿，嬉闹吆喝声不绝于耳。
“客官，进来坐坐嘛，我们这里的姑娘包您满意。”
“今天酒馆打折哦，随便吃随便喝~”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输了也没事可以赊账。”
吃喝嫖|赌应有尽有，当真是极乐之地。姜容暗暗思索，这种场景即使在人间也不常见，现下出现在黄泉路上，更是匪夷所思。
他小心翼翼避开那些女子，艰难地在人群中寻找亭夜，然这无疑于大海捞针，半晌一无所获，正觉沮丧时，忽的眼角余光扫到一抹红影。
正是此前遇到过的那红衣青年。
亭夜消失时，二人与那红衣青年离得并不远，或许可以向他打听打听。
红衣青年在人群中不停穿梭，仿若轻车熟路般弯来绕去，姜容一路追着他来到一处建筑前，眼睁睁看着他被一群女子推了进去。
“温香楼？”
民间某些特殊场所总爱起些香啊春啊之类的名，姜容并非什么都不懂，眼下这个，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酒楼。他蹲在楼外抱头苦恼了片刻，随后在心里默念数遍罪过罪过，一跺脚走了进去。
不管是地上还是地下，这还是他第一次进青楼，羞惭的同时又忍不住好奇，只见楼内歌舞升平，香气缭绕，男男女女们抱在一起推杯换盏，一片莺声燕语。
他环顾四周后没找到人，便沿着楼梯往二楼走去，走到一半，忽的被人拉住。
“这位公子，你找哪位姑娘？”
问话的是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约摸三十多岁，嗓音尖细，眼神透露着精明。
姜容不着痕迹推开她的手，面不改色道:“都......都有什么姑娘啊。”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心微微出汗，应当是要这么问吧，虽然他也可以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但多年经验提醒他这里的一切都太过诡异，寻到人之前还是谨慎些为妙。
那女子退后半步，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了一番，大概是在掂量这位客人出不出得起价钱。姜容无动于衷，任她打量。
姜容曾居高位，偶尔严肃起来，身上也能透露出几分雍容华贵，那女子见他气度不凡，相貌俊美，不像是个会白|嫖的，便媚笑道:“清纯的，妖娆的，温柔的，厉害的，公子，不管你想要什么样的，我们这里都有。”
姜容很想问问厉害的是哪样的，但也心知此刻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他随意挥挥手，“你给我推荐一个吧。”
大不了到时候找机会把人打晕，再偷偷出去寻人。
那女子眼中精光闪过，掩嘴窃笑，“近日新来了位白姑娘，长得比天仙还美，就是性子烈了点，之前的客人都被她骂跑了，到现在还没接过客呢，公子，要不你给开个苞？”
见她越说越露骨，姜容头顶都要冒烟了，他胡乱点头，“我就喜欢性子烈的，快带我去吧。”
就快装不下去啦。
那女子嘀咕了一句“长得斯斯文文的，看不出来竟如此猴急”后，就领着姜容来到了二楼一间房前。
“喏，她就在里面，公子，你可温柔些，我们家姑娘第一次呢。”
姜容梗着脖子看也不看她，直接推门而入，关门上栓一气呵成，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揉了揉发烫的脸，平复下心情，便开始打量起这间房来。
这显然是间女子闺房，装饰华丽，角落的香炉里点着袅袅熏香，红烛摇曳，光影绰绰。
正对着他的是整面红色纱幔，帘后隐约可见一个人影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姜容心道:“不是说性子烈吗？自己进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她为何如此安静？”
这样也好，动起手来不至于闹出太大动静，不管了，先随便聊几句再把人打晕吧，如此一想，他便抬手撩开那纱帘走了进去。
两人之间再无阻隔，待看清帘后之人模样，姜容呼吸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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