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解决两个麻烦后，沐昭马不停蹄到鬼市入口。
入口处，那颗巨大的槐树下，有一个衣服一缕一缕的花白头发乞丐支着腿，低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面前放着一个脏兮兮空碗，边缘豁了一角。碗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咕噜噜……”
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后。
空碗凭空出现满到快要溢出的灵珠。
晶莹的光泽问世不到三秒，在一颗顶上的灵珠咕噜噜落出破碗前。
黑影一晃，所有灵珠又在一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碗静摆在沐昭面前，仿佛方才那一幕都只是错觉。
“想问什么？”
沐昭垂眸，看向眼前深藏不露的线人——洪叔。
眼前平平无奇的老乞丐头都没抬。
方才的动作没人看清，就连近在咫尺的沐昭也只是隐约看到残影。
沐昭不由暗叹九流门藏龙卧虎，她压低声音：
“买一条消息，卖一条消息。”
闻言，老乞丐微动。
他终于抬起头。从乌糟糟发间抬起的眼中透着略带诧异的审视。
洪叔从头到尾，细细打量着沐昭，那目光仿佛能刺透法袍，看穿她一般。
沐昭下意识皱眉，感到一丝不适。
“呵呵……”
不过好在对方很快就收回打量的目光。
老乞丐从怀里摸出一杆烟，哆哆嗦嗦朝前方递了递，眯眼道：
“好后辈，借个火。”
闻言，沐昭动作微顿，从善如流俯下身。
“……”
火苗点燃了。
乞丐洪叔眯着眼，他支着腿靠在树干上，嘴边燃烧的烟灰透着猩红，星星点点，似蛰伏的凶兽按耐不住的吐息。
“前者的下落已经告诉你了。
……看你的表现，应该知道道上规矩，也该知道你后半要求，不合规矩。”
洪叔压低的声音，眼神透露出一丝警告。
“……”
沐昭垂下眼睛。
——九流门的规矩
探听消息分两种，人间道与鬼道。
人间道指的是人间的消息；而鬼道则指除了人间以外的所有消息，仙门、魔域，大陆十三州势力更迭，包罗万象。
第一步探路钱，人间道与鬼道均一百，铜钱一百，灵珠一百。
这是第一条规矩。
而关于探听消息的第二条规定——
九流门消息只出不进，也就是只向外界出售消息，而不买消息。
第三条规定——
一旦触碰前两条规则，则被视为混淆视听的外人，遭到九流门抵制与通缉。
“……你还要坚持吗？”
洪叔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语调平淡，却透露着不加掩饰的威胁。
沐昭：“……”
沐昭根本不为所动。
此刻她又重新换了一身装扮，头顶着新换的金鱼帽子，动作间长长的赤金鱼尾在脑后摇晃，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可爱。
“当然。”
沐昭理直气壮，直视洪叔。
金鱼姑娘卖的消息。关她沐昭什么事？
洪叔似乎也没想到她这么理直气壮，一时哑然：“……”
沉默片刻后，一道压低的声音响在二人之间。
“……什么消息？”
沐昭抬眼，那张蜡黄平凡的脸上笑意不达眼底：
“今夜子时，永固公子遇袭，丹宸阁伤亡惨重。”
“……”
洪叔动作一顿，倒吸一口凉气。
“好大的胆子！”
说完，洪叔似乎被呛到了，紧接着一阵急促咳嗽声许久未歇。
沐昭低眉顺目，眉眼凉凉，半晌，洪叔终于咳嗽结束。
他偏头咳出最后一口烟气，看向沐昭的眼神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
“小子，你很适合九流门啊。”
沐昭笑了笑，感激地略一颔首，干脆利落离开。
这是答应的意思。
若是循规蹈矩，墨守成规，那九流门从一开始便不会存在。
第三条规则，是给大部分人看的。
况且，在洪叔告诉沐昭她要找的人在丹宸阁的那一刻，不就算好要借助她的力量，破坏这次丹宸阁的盛宴吗。
现在……好戏要正式上演了。
只留洪叔一人在巨大槐树下，眯眼望着沐昭隐没人群的模糊背影，吞吐着劣质烟气，半晌，烟雾缭绕中冷不丁吐出一句。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有胆子。”
——
鬼市最大的拍卖行——丹宸阁
与地上的中洲城仿佛阴阳两面，鬼市的占地面积不小，可找到丹宸阁的过程却异常简单。
——鬼市最高最繁荣的九层宝塔，塔顶九龙环绕，明珠镶顶。
足足有一人高的夜明珠镶嵌在赤金塔顶，散发着明亮的光芒，足以照亮整个鬼市。
沐昭站在丹宸阁门口，被侍从拦了下来。
“邀请函？”
她看向门口带着鬼面的侍从，疑惑地重复道。
“是的，客人，今日永固公子召开丹宸宴，暂时不对外开放。”
青鬼面具的侍从语气平淡，望向沐昭的眼神带着嘲讽。
大约是嘲笑她竟不知道永固公子与丹宸宴的规矩。
“又来一个想混进来的杂碎，哼……”
这时，一群众星捧月的人径直越过沐昭，小厮递过一张薄薄的金笺，那公子瞥了眼沐昭，发出一声毫不客气的嘲笑。
“公子您来啦，我家主子正等着您呢……快请进！”
侍从接过金笺，略一扫过便谄媚迎过来，态度天差地别。
“……”
沐昭飞快收回目光。
那金笺无甚特别，只是带有一个特殊印记。
似乎有些眼熟……
沐昭目光一闪，眼神缓缓落到来客身上。
锦衣华服，身材虽不臃肿，皮肉软腻，脚步虚浮。
看起来活脱脱一个纵情声色的仙二代。
恰好，沐昭的目光定格在他腰间玉佩。
熟人。
仇人。
中州城内修仙世家的公子，肖继业。
此人心术不正，好逸恶劳，沐昭认识他还源于几年前一次巧合，撞见上山求学的肖继业与肖父。
那时，对方几乎跟现在没有任何变化。
本以为只是一面之缘，却没想到留下来的肖继业不知为何盯上了自己，对着她一阵献殷勤。
沐昭本以为对方想要找麻烦，却没想到——
对方图谋更大。
她至今记得对方在给自己下药未遂后，顶着一张怎样丑恶的嘴脸说的那些话：
“姓柳的都不要你了，你跟我装什么装，还以为自己是南离九州的大小姐呢？！
我告诉你！我今天能出现在这，都是你好未婚夫跟掌门默许的……！
你不会以为柳乘风真的会留着一个废物未婚妻吧、”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一柄刀身极窄的长刀已经贯穿肩膀，险些将他直接钉在石壁上。
本该中药倒地的沐昭摇摇晃晃站在他面前。
黑瞳微眯，脸上顶着溅上半边血雾，苍白的肤色更显惨白，鲜红的血也更加刺目。
在肖继业惊恐的目光中，她猛得拽出卡住的刀，屈肘擦血。
肖继业惨叫一声，还未来得及呼救。
下一瞬，刀光猝然落下。
雪亮的刀光闪过，一刀指向胸口，一刀直抹喉咙。
眼前被雪亮的刀光晃得看不清任何东西。
肖继业的脑海中久久残留着沐昭那抹带着血气的狞笑。
就在肖继业以为自己要完了的时候。
“叮——！！！”
冰刃隔空而来，凌厉剑气瞬发无阻，只听一声清脆击打声，同时击中沐昭双腕。
“……”
双刀落地。
那是一对造型奇特的双刀。
可惜，没有一刀带走肖继业的性命。
沐昭垂下眼。
肖继业的身影已经走远，耳边还能传来他与小厮之间的对话。
“什么时候贱民也能来丹宸阁了，真是晦气，干脆叫你们家公子贴个牌子，方圆十里贱民与狗不得入内……”
“主子说的对，到时候杀几个贱民杀鸡儆猴，看谁还敢冲撞您！”
“……”
沐昭抬眼望了望消失在转角的肖继业的背影，瞳孔一片冰冷。
那次的事情发生之后。
肖继业被赶下山，沐昭被赶来的沧月真人关了半年禁闭。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沐昭瞥了眼侍从，默然转身离去。
——
距离子时不到半个时辰。
沐昭顶着一张与楼内侍从相似的青鬼面具，成功混进丹宸阁。
什么金笺什么邀请，这里是实力为尊的十三州。
而恰好，沐昭比别人多了亿点经验。
若是在一个月前，沐昭进丹宸阁尚且需要请柬。
现在，当过大反派的沐昭只需要一个理由。
比如……抢人、杀人。
丹宸阁内金碧辉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轻纱幔帐，人影憧憧。
阁内共九层，依次第接，每高一层装饰便更加华丽。三层以上，每层设置禁制，下层人不得随意进出。
绕过包厢二楼包厢，沐昭忽然听到里面的客人在讨论关于——
“这次的拍卖品听说有两脚羊？真的假的，永固公子不怕……？”
“诶，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自从外面颁布禁铜钱令以来，这些两脚羊越来越多，这才能选出几个好货出来。
而且这可都是自愿的，给钱的。任谁说去也不占理啊。”
“自从这禁铜钱令颁布以来啊，人市那源源不断供货，这鬼市的生意是越来越好做了。”
“可不是吗……听说啊，永固公子这次还邀请了不少大人物，你说他是不是想扩大产业……”
“这我就不知道了，嘘，小声些，别被人听见……”
大人物……
沐昭目光一闪，看来得加快速度。
洪叔只告诉她对方被丹宸阁挑走了，却没说具体位置。
丹宸阁这么大，该如何行动才不引人注意呢？
正想着，忽然迎面一人脚步顿住，从背后叫住了沐昭。
“喂！”
沐昭身形一顿，转过身来，垂眸道：“客官，您有什么需要吗？”
沐昭不动声色打量对方。
叫住她的是一个身着白竹锦袍，手持折扇，带着修罗恶神面具的男人。
此人看起来颇具书生气质，斯斯文文，彬彬有礼。
然而众人的反应与他背后冲天的血怨之气却并不这么说。
“你，”书生指了指沐昭，透过面具都能感到他露出一抹毛骨悚然的笑容，声音阴森森：“小爷的包厢在三楼，给我倒酒去。”
闻言，周围人纷纷对沐昭投去或怜悯或看好戏的眼神。
沐昭深深低下头，声音轻微发颤：“……仙长，我……”
“嗯？”
书生只不过轻哼一声，沐昭便吓得打了个哆嗦，宛若落入狼爪的小白兔，哆哆嗦嗦道：“知……知道了。”
玉面修罗的目光划过少女颤抖的脊背，露出一抹充满恶意的满意笑容。
而未曾被众人察觉的是——
垂下头的沐昭，眼底同样闪过一丝闪着冷光的笑意。
猎物，送上门了。
五分钟后——
玉面修罗再次从包厢走出。
这次，那个胆小可怜的侍女，已经不见踪影。
这件事情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众人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或者说，这些侍从，从一开始就是丹宸阁为众人提供服务的一部分。
丹宸阁的侍从许多是凡间买来，或是招工过来，若是一不小心没了少了，也没什么影响。
何况，就算被贱民们知道又怎么样。
多的是人前赴后继，丹宸阁一晚上工钱就有十灵珠，外面哪找这么好的活去，你不干，有的是人想干！
——
沐昭从死去的书生身上搜出一张关于丹宸阁的自描图。
对方似乎打算在这场丹宸宴上偷点什么。
一个醒目的红叉标在……
沐昭的指尖缓缓上移，落在丹宸阁五层的位置上，目光微闪。
“……”
这里就是，拍卖行“货品”的存储位置了吧。
得快些找到姜怜儿，然后把她送走。
来都来了，又撞见这么多仇人。
沐昭少不得给永固公子送一份神秘大礼。
想到这，她脚步加快，朝五楼走去。
丹宸阁总分九层，一层为大厅散客，二层到四层均为包厢，其中四层只为内部开放，据说永固公子就会出现在四层直面莲花展台的平台处。
如今那里放着华丽的座椅与案几，装扮美丽的侍女在摆放果盘，茶点，重要嘉宾尚未入坐。
至于二、三楼那些渣滓……沐昭目光一闪。
修为大多在元婴期与仙人境二层之间，不足为虑。
正琢磨着怎么让这场晚宴更加精彩一点，沐昭余光一撇，脚步忽然顿住。
一抹幽蓝闪过。
沐昭抬眼望去，只看到一个发誓乌黑浓密，宛如海妖的魅影。
“……”
她下意识抽了抽鼻子，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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