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ABC便利店。”
提示音响起，怀抱几瓶饮料的人闻听后，从膝盖顶开的冰箱门后探出脑袋，高声道：“要什么？稍等一下。”
来人是年轻女性，站在奶柜前找牛奶，还问孟好书有没有什么优惠或者活动。
孟好书边塞饮料，边回忆自己最近喝的几款，都是加一元多一件。
“这个，”那女人晃了晃手里的纯牛奶，迎上孟好书投射的目光，她愣了一下，然后问：“这个有没有常温的？”
他熟练地进到仓库里找奶，忽然听到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像蟑螂爬过塑料袋。
早就习惯这样声音的他没多理会，找到纯牛奶后就给客人结账。
提示音再度响起，人去楼空，中央空调无声的释放冷气，慢慢弥散整个空间。
此时店里格外安静，除了仓库里时不时响起的慰叹声。
孟好书时常觉得自己的老板是个脑子不太正常的……难以确定名词的一个人。
“帅哥，你在想什么？货上完了？”一句比空调风还冷的周扒皮话语打断孟好书的想法。
他一抬头，仓库门口那夺人眼球的，高束的金里透白的长发就直接撞进眼睛里。
比起游驰那张俊美到凌厉逼人的脸，和微眯时让人不自觉寒战的丹凤眼，他那一头从来没有长出过黑色发根的白金发，更让人艳羡。
金色在日光照耀时熠熠生辉，白色在室内暗淡时像盛放在温室的白玫瑰。
偶有几个客人见到，被游驰那一张摄人心魄的脸惊艳到不敢上前问是怎么做到的。
“上完了，准备弄退货。”老老实实地答道。
刚开始上班的时候，孟好书也被这张脸惊到很多次，后来被游驰很多骚操作搞得再也没有欣赏游妲己的心思。
游驰背椅仓库门，没有上前来的意思，孟好书也不欲多说什么，只是游驰的一句话让孟好书淡淡的心情瞬间跌入十八层地狱。
“快过期的麦丽素退不了，五折员工价。”游驰微微昂头，眼神淡淡的看向自己，长颈下喉结小幅度滚动。
转身关门，随之摆动的长发在空中犹如金色光芒，丢下一句：“我再在仓库里待会儿，没事别进来。”
愤恨地撕开一包快要过期的麦丽素，动作幅度太大，麦丽素撒了一桌子，孟好书仓皇失措地将麦丽素捡回来。
五指弯曲盛着麦丽素，嘴里低低大骂恶臭资本家，心里打定主意死都不会买单。悲壮地一口闷下将近十个，内心流泪：这五折员工价都化了。
巧克力在嘴里蔓延，孟好书大力嚼，把脆芯当作变态老板狠狠嚼，骤然嚼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和水吞！
暗暗报复完一遍的小老鼠调出要退货的商品，挨个在店里找，找来找去。
陡然一顿一顿的“哐！哐！哐！”声打破这片寂静。
孟好书循着声音听，越靠近仓库，这种响动越明显，像是……像是什么东西撞货架的声音。
慢慢放下篮子，头脑风暴片刻后，孟好书果断打开老板严令禁止此时进入的仓库大门。
就算戳破老板偷吃零食的事实，就算老板要开了他，他也不能在老板求救的生死关头视而不见！
“老板你没事吧？！”
“……”骨节分明的手指抓着小包海带丝，俊美的面容上布满被打扰的错愕，薄唇红润，嘴角还有红色的辣油。
一瞬间，乌云密布整个仓库。
“哐！哐！哐！”声仍在继续，不过比刚才快了很多，透露出游驰的不耐与烦躁。孟好书不可抑制地看向那条巨大的尾巴。
尾巴从游驰身后延长开来，快要有成年人手臂那么粗，长度约莫有一米多，白金鳞片遍布，在仓库微弱灯光下依旧流光溢彩。
尾巴尖两侧的白毛浮动，整条尾巴仿佛带着神力悬浮空中。
被震惊到的孟好书压根没看到游驰微微垂眸，丹凤眼冷气森然，一味的开门，关门，开门，关门。
乌黑的头发随着夹门风上下翻飞，灰黢黢瞳孔震撼抖动，“老，老板，你的尾……唔！”
“砰！”
话音未落，那双本抓海带丝的手捂住孟好书的嘴，带来一瞬辣油气息，游驰的金发划过他的脸颊。
整个人被游驰猛然拉进仓库！
肩膀被死死地按到紧闭的仓库门上，撞得他骨头疼。膝盖强势顶进孟好书的双腿之间，以一种避无可避的姿态强迫孟好书昂起头。
“你看到了什么？”
游驰离他那么近，近到足以看清游驰的眼睛是琥珀色，而这琥珀色却如同闪过的胶片，碧绿的湖泊在他眼眸里时满时退。
金发垂坠在两侧，像蛛网，缠傅住孟好书脆弱纤细的脖颈：“什么都没看到……你别扯我头发！”
孟好书没想到一向不太理人的老板居然有这么危险的时候。
仓库门附近容纳的灯光稀少，灰灰沉沉里，金发虚虚浮在他面前，叫他根本看不清面前人的眼神。对方的灼热的掌心紧贴自己的后颈，头发溢满对方的指间。
游驰稍稍用力就能让他抬头，从上而下凝视着他，嗓音暗哑地威胁道：“不许说出去！”
孟好书惊讶地嗷嗷叫都没有喊出口，他就冲上来堵住自己的嘴巴。如果不堵嘴巴，只管矢口否认，他只会当做自己眼花。
往后的处理方式大概是装傻，他不问我不说，他一问我惊讶。
“算不算你求我？”莫名地，他也放低了声音，轻轻地询问。
如果平静处理这事，孟好书也没有机会开条件；可游驰的反应剧烈，一反常态的态度让孟好书意识到这其中有利可图。
妖怪大隐隐于市，最怕被人戳穿真实身份。
大概游驰做妖怪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被威胁过，尾巴砸地墙壁闷闷作响，势有一种要砸穿的意味。
咬牙切齿用力到，混着喷洒出的呼吸，能够清晰灌入他耳中。
等到对方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孟好书惊喜抬眼，一句“那你给我加薪一千”又被游驰堵回去。
“我爹是海龙王，你需要什么珍惜鱼种，我可以给你找。”游驰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不知道为何，没谈条件时他气势还盛，对方答应了他才意识到面前的是个妖怪，孟好书的气势弱了一些，“我要稀有鱼种干什么，我还不想吃国家饭。”
默默退到墙角，身上的红色工服蹭到了墙灰，忽然他想到什么，问：“那你认不认识大圣，他是我偶像。”
游驰倒是变得松弛有度，眼神又换回那种睥睨天下，视线之内尔等皆为垃圾的状态。施施然走到里面掏出个鸭脚。
单手架在货架上，姿态很松弛，游驰边啃边说：“下次我带你见他……你们人类怎么发明出泡椒鸭脚的……”
能见大圣的前提是要帮他保守秘密，并且要去他的庙里拜他，认他做神明，成为他的信徒。
“我唯物主义，不信鬼神的。”
“我还认识财神爷……”
“去哪儿拜？我买三百块香火！”
回程路上孟好书叽叽喳喳、唠叨得像游驰家里那个万年老龟。
游驰瞥一眼副驾驶查阅神话人物的人，嗤笑：“能不能别那么土包子，见了也不一定保佑你。”
“神明都很一视同仁的，怎么就不保佑我，我多多上香火，又看在我是你店员的份上，总可以卖你三分薄面吧？”。
然后幽幽道：“天天偷吃人类垃圾食品的龙……还不知道谁才是土包子。”
一句话扎到游驰七寸，一脚踩死刹车，惯性使得两个人都往前晃了两下，狠狠撞向背椅的他强忍怒气：“去帮我买瓶矿泉水，冰的。”
“记得报销，加上一块钱的路费。”
关门声响起，片刻后得以安静的车内响起一句低低的骂声：“财迷！”
艳阳高照，身姿高挑挺拔的青年往街边便利店走去，皮肤被红色反衬得尤为白皙，隐约能看见手臂肌肤下的青筋，一双长腿一把细腰，把丑陋的工服衬得像高定。
“同行啊同行。”收银说，“你们店是不是生意好点？”
孟好书不解，笑问：“这有什么说法？”
“你好看啊，你几岁了啊长这么高，干什么便利店，去干模特差不多。”收银左看右看，最终下了结论。
他的面容很漂亮，比起凌厉张扬，一句如煦春风更恰如其分。明珠暗投，白璧蒙尘。
他拎起装了两瓶水的塑料袋，说：“人太害羞了，没那个本事吃那碗饭……走了，生意兴隆。”
刚踏出门时，本应该迎面冲来的热浪变成一股凉意，孟好书突然觉得后背很痒，伸手掏后背衣服挠了挠，没当回事上了车。
游驰把他送回店里，孟好书下车后，弯腰半个身子伸进车里，很有礼貌地说：“再见老板。”
摇摇手机的动作暗示游驰记得转钱，游驰骂道：“关门，别浪费我冷气！”
再见也没说，开着黑色豪车扬长而去。
两人的交易算是彻底缔结，孟好书边整理仓库，边想着那个收银的那句做模特。
他是土包子，上大学之前连海底捞都没吃过，电影院也没进过。别人周末笑嘻嘻地出去玩的时候，他只能哭哈哈地在家里做题背书。
模特？
“有没有人？”
将想法抛之脑后，好不容易逃脱五指山，才不想又去做别人手里盘的珠子。
孟好书放下抹布，小跑出去：“来啦！”他身后，一整面墙货物，分类清楚，整整齐齐。
“要什么？”驾轻就熟地询问，孟好书跨出因货架导致的视线死角，巡视一圈没看到人。倒是有一只金毛、一只德牧，还有一只三花猫，站在柜台前，对他行注目礼。
他低声自语：“人呢……别偷了我的矿泉水跑了吧……”
调出实时监控，孟好书转头看三只动物，转头看监控。
头顶空调冷气不断的冒出，闷闷地运转，即使大门紧闭，依旧能听到门外夏蝉放声鸣叫。
指尖点击鼠标的滴答声在死寂的环境里那样刺耳，监控里，柜台前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狗没有，猫没有，唯有一个被恐惧攀爬到心尖，冷气浸得四肢开始颤颤巍巍的人类。
“是我们找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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