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自镜面渗入脊背，激得林朔一个哆嗦。
镜中映出的脸庞熟悉得令人心慌——分明是他每日刷牙剃须时所见的那张脸，眉峰习惯性微挑，鼻梁右侧那颗小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可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陌生的惊慌。还有那身过分华丽的丝绒睡袍，领口镶嵌的宝石硌着他的皮肤，提醒他这绝非幻觉。
“少爷？您真的没事吗？”粉发女仆的声音怯怯响起，带着真实的担忧，“您的脸色好苍白。”
林朔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稳。不能慌，至少不能在他们面前慌。他努力扯动嘴角，试图挤出平时那种让人放松的笑容，却感觉面部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
“没事，”他声音有些发干，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正常，“就是刚醒，有点没缓过来。”
他目光扫过围着他的仆从，那些彩虹般的发色依旧刺眼，但他们脸上的关切似乎并非全然虚假。他注意到一个蓝发少年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准备给他擦汗的白毛巾，指节都用力得发白了。
心底某个角落微微软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尝试用更温和的语气问：“我晕倒后……没发生别的事吧？比如，有没有吓到谁？或者……救到谁？”他记得那只柔软的小生命撞入怀中的触感。
女仆眨着大眼睛，困惑地摇头：“您是在玫瑰丛旁突然晕倒的，吓坏了我们。不过您放心，艾利克斯小少爷赠予您的那只安哥拉猫‘雪团’受了点惊吓，但已经被珍妮抱去喂牛奶了，一点事都没有。”
玫瑰丛？安哥拉猫？林朔心头疑窦丛生，这与他车祸救猫的记忆截然不同。但“猫没事”这个结论，像一颗投入混乱心湖的小石子，漾开一圈细微的慰藉。他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些。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略显浮夸的脚步声伴随着香风袭来。
“ 朔朔！我的心肝！”
一位身着繁复蕾丝长裙、金发如瀑的贵妇人疾步闯入，紫罗兰色的眼眸里瞬间盈满水光。她无视旁人，径直扑到林朔面前，冰凉戴着手套的手捧起他的脸。
“哦！看看你这小脸，一点血色都没有！是不是昨天晚宴上被慕容家那个无礼小子气的？还是因为那个……”她提到某个名字时微妙地顿了一下，声音压低，“……艾利克斯？别怕，妈妈一定让你父亲好好教训他们！”
林朔僵在原地，被这过于汹涌的母爱弄得无所适从。妇人身上的香水味甜腻扑鼻，言语间的戏剧化让他尴尬，可那眼底的焦急却不似作伪。他不太习惯这种亲密，下意识地想偏头躲开，却对上对方泫然欲泣的眼神。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生硬地放缓了声音：“……我没事，妈妈。可能就是有点累，真的。”他不太熟练地吐出“妈妈”这个称呼，脸颊微微发热。
这笨拙的安抚反而让妇人更加认定他受了委屈，她仔细替他拢了拢睡袍的领子，又絮絮叨叨叮嘱了许多，才转向门口那位一直静立如松的银发老者。
“赛巴斯，照顾好少爷。”
“是，夫人。”老管家微微躬身，声音平稳无波。
妇人终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内甜腻的香气似乎都淡了些。
林朔的目光落在那位银发管家身上。与周围色彩斑斓的仆从相比，他严谨的黑色礼服和一丝不苟的神态显得异常可靠。
“赛巴斯先生？”林朔试探地开口。
“少爷有何吩咐？”管家立刻回应，语调恭敬却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可以吗？”
“当然。”赛巴斯没有多问，只是优雅颔首，“仆役会在门外等候，您有任何需要，摇铃即可。”他目光扫过床边的金色唤铃，随后便指挥着那些色彩缤纷的仆人安静有序地退了出去。
厚重的雕花木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外界。
林朔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冰凉的镜面滑坐到柔软的地毯上，将脸埋入膝盖。丝滑的睡袍面料贴着他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而陌生的触感。
不是梦。这一切荒谬至极，却是他必须面对的现实。他成了书里的炮灰林朔，顶着属于自己的脸，陷在一个危机四伏的华丽泥潭里。原主已经招惹了那个麻烦的中心——艾利克斯。
活下去。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强烈。必须避开所有通往悲剧的选项，远离那个光芒万丈却意味着毁灭的主角。
他抬起头，环视这个房间。阳光透过浅紫色的纱幔，在地毯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花香。忽然，窗外传来一声细微柔软的“喵呜”。
林朔怔了怔，循声望去，只见窗台上不知何时趴着一只毛茸茸的雪白小猫，正用碧蓝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
是那只猫……它没事……
看着那小生灵安然无恙的模样，一股没由来的暖意轻轻驱散了点胸口的沉闷。他叹了口气，撑着身子站起来。
总得做点什么。至少，得先弄清楚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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